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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不语,于是,他俯下头来吻我,轻轻的。然后,他用两只手捧著我的脸,凝视我的眼睛:
“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女孩子,我能爱你吗?我会不会把不幸带给你?”我继续沉默,他又说了:
“你是天上派下来解救我的小女神,是吗?在我最苦闷的时候,你来了,用你率真的态度命令我:‘喂,开一下门好不好?’我给你开了门,你走了进来,走进我的生活和生命,用你坦白的眼睛注视我,用你甜甜的声音念‘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你不会再悄然引退?你会和我恣歌携手?会吗?会吗?会吗?”
我无法说话,仿佛被一个大力量所慑服,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浪潮似的淹没了我。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稳定而柔和,我并不激动,可是,泪水却充盈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说不出来为了什么,只感到生命的神奇和美好。四周的蝉鸣声那么可爱,花的香味,草的气息……这一切使我醺然欲醉。我阖上眼睛,必须用我整个心神来捉住这神秘的一瞬。于是,他又吻了我,这一次是重重的,火热的。我不敢张开眼睛,只能本能的反应他。我的手环在他的腰上,可以触摸到他那宽阔结实的背脊,我能听到他的心脏敲击著胸膛的声音,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突然间,他推开了我,我有点惊异的张开眼睛,他正在注视著我的身后。我回转身子,方伯母像个幽灵般站在一株松树的前面,默默的望著我们。她苍白的脸上一无表情,眼光却冷而阴沉。“妈……”思尘说,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声音里有点畏怯,和以前那种一无顾忌的态度不同。
“方伯母。”我招呼著,礼貌的点头,为了被她撞见的这一幕而脸红,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方伯母机械的对我们点了点头,用空洞的声音说:
“快吃晚饭了!”说完,就回身慢慢的走了开去。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边仍然是绯红的,她瘦长的影子在彩霞照耀下向前移动,给人一种妖异怪诞的感觉。“我们回去吧!”思尘说,用手环住我的腰。声调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眼睛里有抹深思的神情。
寻梦园,我想我是越来越爱它了。这是个好名字,最起码,我在这儿找到了我的梦。思尘的怪毛病也逐渐好了,他变得活泼轻快了起来。一次,我和思美进城买了一副羽毛球拍子,以后,我们三人就逗留在室外的时候多,清晨和黄昏,我们总是在园内追逐嬉笑。中午和下午,太阳太大,我和思尘兄妹就消磨在藏书室里。我前面曾提起过藏书室,这里面藏书之丰富,实在惊人,可惜有大半是英文原版,而我的英文程度有限,无法欣赏。但,中文书也够我看了,在那一段时间内,我看了许许多多心理学与哲学方面的书,因为,这方面的藏书比较多。夜,是属于我和思尘的,寻梦园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静坐谈心的好所在,他教我看星星,教我凭香味辨别花名……我不知道我教过他什么,对了,我曾经教他唱一支小歌:“我和你长相守,愿今生不分离。
纵天涯隔西东,愿两心永不移。
……”那是个早晨,我起了个绝早,思尘兄妹尚未起床,我独自溜进了园里,在听雨亭旁边,我看到方家的旧仆老张正在捞取荷花池里的败叶残枝。他是个背脊已经伛偻的老人,有一张满布皱纹的脸。我停下来,他对我含笑招呼:
“唐小姐,早。”“早,”我精神愉快的说:“要不要我帮你的忙?”
“不,当心弄脏鞋子。”
我在荷池边的山子石上坐了下来,看著老张弄,老张一面用钩子勾著败叶,一面说:
“现在不弄,等会儿少爷要不高兴的。”说著,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以前徐小姐最喜欢听雨亭,每天都要到这儿待一个下午,她说荷花的香味最清爽了,比玫瑰花好。老爷生前也喜欢听雨亭。”“徐小姐一定很美,是不?”我知道他说的徐小姐是指海珊,不禁冲口而出的问,大概心中多少有点属于女性的妒嫉。
“很美,当然的,她父母都漂亮……”老张忽然错愕的停住口,茫然的望了我一眼,就闷声不响的去勾叶子了。女朋友21/22
“父母?她的父母是谁?”我追问。
“不相干的!”老张摇摇头说,就再也不讲话了。我默然的看了他一会儿,这老人一定知道什么,或者也知道海珊是怎么死的,但他绝不会再告诉我什么了。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向房子走去。思尘已起来多时,思美正等著我一起吃早饭。那天上午,我们全消磨在羽毛球上。中午,天变了,成堆的紫黑色的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风卷著树梢,太阳隐进了云层,室内显得黯然无光。思美扭开收音机,十二点的新闻报告前有台风预告,思美望望窗外的天空。
“台风,”她说:“我们的花园又该遭殃了。”
“我担心东面的那个茑萝花架,应该叫老张早点去修理一下的,有两根柱子已经坏了。”思尘说,他手中握著一杯茶,最近,他喝茶的时候好像比喝酒的时候多了。
午饭后,方伯母忽然用古怪的眼光打量我,然后问:
“你父亲在哪儿做事?”
“在×中教书,教国文。”我说。
“你兄弟姐妹几个?”她继续问。
“四个。”我回答。“生活很苦吗?”我不奇怪方伯母问这个问题,和思美比起来,我的服饰是太简陋朴素了。“物质生活确实很苦,精神生活却很愉快。”我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回答,这使我的话里包含了一点儿讽刺和自我安慰的味道。玉屏进来了,递给我们每人一杯茶,她又给思尘新泡了一杯,这美丽的小女仆总有种特殊的气质,看起来温文可爱,不像个女仆。方伯母又审视了我一番,只点点头,就一语不发的走了。思美说:“妈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总是这样的。”思尘说。
思美要上楼睡午觉,我兴致很好,就和思尘到客厅里去下象棋,太阳又出来了,阳光使人疲倦,我觉得窗子太亮了,拉上了窗帘,室内阴暗了好多。可是我仍然感到头晕晕的。一连输了三盘,我不下了,却玩起棋子来,这棋子是用象牙雕刻的,非常精致。“这是父亲和徐阿姨下棋用的那一副。”思尘说。
“徐阿姨……”我说了一半,一阵头晕使我停住了,我感到房子在旋转,胸中发胀,眼前是一片模糊。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发白!”思尘紧张的说。
“没有什么,”我勉强的笑了笑,“上午打了太久的球,大概有点中暑。”“你去躺一下好了。”思尘说。
“好,”我站起身来,地板在我脚下波动,我听到思尘在叫我,我站不住,猝然倒下去。思尘的胳膊接住了我,我尝试睁开眼睛看他,但是我睁不开,一种无形的力量征服了我,我浑身无力的松懈下来,失去了知觉。
4
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见一个长得非常美丽的少女,凛然的站在我的面前,用冷冰冰的声音对我说:
“思尘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是经过山盟海誓的,你不能抢去他!他属于我,我已经为他而死,没有人再能够得到他!你赶快走,离开寻梦园,这儿不是你的地方!”
我辩解的说:“你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占有活人,思尘应该有他的生活,你无法管他,也无法管我!”
“可是我要管,如果你不走,我不会饶你的!”
她逼近我,眼睛亮得无比的大,一刹那间,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变成骷髅,她伸出白骨嶙嶙的手指,向我脸上扑来,由于恐惧,我大叫著惊醒了过来。发觉我正躺在我的房内,思尘在摇撼著我:“心雯!心雯!”他叫著。
室内的灯亮著,那么我已经昏睡了一个下午。床边有一声叹息,我听到思美的声音说:
“好了,她醒了!”思尘望著我,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显得担忧而紧张。“我好了,”我说,声音出奇的弱:“没有关系的。”
“刚才医生来看过你,给你打了针,他说是中暑。”思美说,一面走过来,安慰的拍拍我的手。
“思美,你去睡吧,我来照顾她。”思尘对妹妹说。思美点点头,对我微笑了一下,就走出了房门。我看著思尘,头依然在发昏,想起刚才的恶梦,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觉得怎样?”思尘问,把手放在我的额上。
“有点头晕。”我说:“现在几点钟?”
“快十点了!”思尘说。
哦,我已经躺了八小时。
“有水吗?我想喝水。”我说。
思尘从我房内的水瓶中内倒出一杯水来,忽然,他停住了,说:“等一等,我去给你换一杯来!”
他走出房间,一会儿,他另外端了一杯水来,抬起我的头,我喝了水。他放下我,深思的望著我说:
“心雯,你必须告诉我,吃饭时你有没有觉得饭里有味道?或者,你饭前吃过什么?”
“没有。”我说。“饭后呢?”他继续问,忽然,他跳了起来,说:“茶!”说完,他转身向屋外跑去。我感到一阵恐怖,已经意识到他所怀疑的,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
“不要走,请你!”他停住,对我说:“我要去找你那个茶杯。”“你不会找到的,玉屏早就收去洗了。”我说。他走回来,在我床前面的椅子里坐下,握紧了我的手,呆呆的注视著我。
“心雯,我早就猜到我会带给你不幸,”他喃喃的说。
“不是的,你不要瞎猜,没有人会这样做!”
“海珊为什么要自杀?海珊是没有理由自杀的!”他说。
我浑身颤栗。“那么,你也怀疑她的死了?”我问。
他不语,靠近我,深深的望著我。然后,他轻轻的吻我,说:“你再睡一下,我在这儿陪你!”
我以为我不会再睡了,这栋房子里充满了阴森和恐怖,无论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都在压迫著我。可是,我却意外的入睡了。我又做了许多恶梦,一个漂亮的男人,和楼下书房里的大画像一模一样,对我低沉的说:
“离开寻梦园,这儿是梦华所居住的,不是你!”
接著,我面前又换成了个模模糊糊的女人影子,她慵慵懒懒的说:“我该住在哪儿?谁占据了我的屋子?”然后,前一个梦中的女人又出现了,她追著我,嚷著说:“把思尘还给我!把思尘还给我!”我醒了,室内只亮著一盏小台灯,灯光如豆,昏昏暗暗的。思尘已不在屋子里了。我看看手表,是深夜两点钟。窗上,树的影子在摇晃著,风声在园内呼啸,风大了,窗棂剧烈的响著,树木的沙沙声如困兽在辗转呼号。我裹紧了毛毯,又像第一夜那样,觉得风声都成了呼叫:“让我进来,让我进来!”我身上发冷,渴望思尘能够回来,他到哪儿去了。
半小时后,风声更大了,变成了巨大的吼叫,风从玻璃窗的隙缝里钻进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摇摆不定。我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怖,挣扎著,我坐了起来,思美的房间就在我的右邻,左面是海珊生前住的。我试著叫了一声:
“思美!”我的声音细而微,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侧耳倾听,却仿佛听到有人在争执的声音,当我想捕捉那音浪时,风声把一切都席卷了。我赤脚下了床,想去叫思美的门,这房间使我无法忍受。我的头依然发晕,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刚扭开房门,就又听到说话的声音,是从左面那间空屋里传出来的。一刹那间,我觉得毛骨悚然,第一个冲动是想关上房门,溜回床去用被蒙起头来,但我的脚却无法听命移动,我只能靠在门上,用门框支持我的体重。于是,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醉了是不是?”我立即辨出这是方伯母的声音。
“我没有醉,我清醒极了,我就是太清醒了,我宁愿是醉了,可以看不到这些罪行在我眼前接二连三的发生!”这声音是我熟悉的,这是思尘,声调冷峻而严肃。下面方伯母又讲了一句什么,被风声所掩蔽了。恐惧逐渐离开了我,最起码,那空屋里的人是人而不是鬼魂。我不由自主的走出去,向左移动了两步,门缝里有灯光透出来,我把耳朵贴近,可以清晰的听到思尘的声音:“那天,我问过玉屏,只有你下午到过她的房间里!虽然你是我的母亲,可是我不能饶恕你,一个海珊还不够,现在你又对心雯下毒手!……”“你疯了!你疯了!”方伯母说,声音并不慌张,只是冷酷。“我疯了才好呢!可惜我不疯!妈,为什么你对我所爱的人看不顺眼?为什么你要杀海珊?我不知道你怎样让海珊吃下那安眠药的,心雯的杯子我已经找到了,里面果然有安眠药粉的余粒,你的药量用得太轻了……”
“安眠药?”方伯母的声音,似乎有点激动了:“那么,她不是中暑了?”“中暑?你比我更清楚她为什么会晕倒,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样子,妈,我已经看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