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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安了那莫须有却是千百年洗不掉的污名,这样的笑容让她觉得刺眼,刺心!
刘秀此时也转过头来,看着妻子,许多年前,他们成婚后第一次分离便是在这里,眼前一身红衣的绝艳妇人已经于他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中衣、光着脚送他至房门的新婚小妻子重合,觉得似乎过了很多年,却又清晰似是刚刚开始。
刘辅看看父亲、看看母亲,眼中痛苦一闪而过,随即笑着向母亲行完礼,“阿娘,阿娘”叫着,“儿可是想您了呢”,又似是无意道“我们特特赶路,提前了五日回来的,呵呵,阿娘,可是没想到吧”
那边被刘秀放下地的刘焉听的拍手叫着,“二兄没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秀把儿子放到地上,听着儿女们欢声笑语、目光追随着那道重合的、渐渐向自己走来的身影,起身的一瞬,却觉得头很沉很沉,那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阿爹!”
“陛下!”
郭圣通便看着那个男人斜着倒了下去,愣愣的半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
“你说是劳累所致?”郭圣通面无表情地问着御医令,眼睛却是看着床上的刘秀,这一世你的命、你的生死都是归我的,我没让你死你怎么能去死!
“回娘娘,确是如此,陛下不听臣言,连日赶路,这才病发的,臣等已经用药,且等陛下服下夜里或是明晨便会醒来”
郭圣通心中怒火翻腾,逞什么能!若是他敢此时撂挑子,估计自己会鞭尸也不一定。十月十九,果然对她两世都不是什么好日子。
在刘辅的相扶下,郭圣通喂着刘秀饮下药,看着儿子松了一口气,郭圣通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汁。看着他,你可知道我今日是劝说了自己多少次、才压下戾气怨气没有让你直接去见阎王,我还没玩够呢,你怎么能自己去死!
“大司马这是要何往?”郭炜挡在吴汉前面,冷冷地问道。
“郭卫尉挡我何意?”吴汉看了他一眼,针锋相对。
“陛下不虞,大司马大司空与建威大将军按例听候,众位御医、三位侍中黄门侍郎按例一个不差都在,您这是欲往何处?”
吴汉直视着郭炜,他也知道陛下意思已经很明了,太子殿下地位不可动摇,郭家根本犯不上谋害皇帝,可是他自己得罪了郭炜,陛下也没有托付太子于他的意思,种种情况,对谁有利也是对他没利。
“更衣而已”
郭炜看了左右心腹一眼,转身进殿,真若先时郭家失败,造反他不介意,可是此时已经犯不着了,他们倒是希望刘秀能撑到太子大婚、天下最起码平缓之后呢,可是谁知道陛下这个姐夫就是不肯接受已然病重的事实,还如先前年轻时那般拼命,再加上……郭炜无奈地看着内殿,他是近臣,守卫皇宫,这些时日看的分明,陛下急行数日,为的不过是早些回来,见着等在这里的阿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刘秀了,无情之时当真无情,按着先时风起云涌的情况,若不是他们先动手、有能力满足刘秀的需要,他是真的能舍出去阿姐和疆儿的,可是等着事情转机,他又能迅速的回来,就好似前面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且对着阿姐当真又是一副神情模样。
郭炜在刘秀身边也已经许多年头,知道这也是一个不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人,也知道他是一个心中充满许多理想主义色彩却又相当实际的人,或许只能说他如许多帝王、许多男人一样,在不危及自身最在乎的利益之时才能想着去满足他们心中期颐的情爱、感情,说到底,他们都是将爱人、家庭、儿女、朋友当做了自身修饰点缀的一部分,而不是要用命背负的责任、于用真心付出的情感吧。可是他的那个世界有句话叫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一年、这个月份太过敏感,他都是一直绷紧了神经的。他的有着很多秘密的阿姐,别人或许看不出,他却是看得出来的,他知道的她也一定是知道的,虽说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可是世上难以解释的奇事很多,他也不想追问到底。看着一点预兆也不知晓、频频走神的阿姐,他知道这次不是阿姐所为,只能说这陛下着实坑爹,他若在此时、此地有个差池,当真是麻烦,他现在已经不得不封锁消息了。
“大人,大人,陛下醒来了”
郭炜听到掩不住惊喜,紧忙入内,此时窦融、耿弇等也从侧殿赶出来,便听着里面传来陛下低哑的声音,“今日是十九?”,“通儿,通儿呢?”,“为何不点灯盏?”窦融和耿弇心中咯噔一下,互相看着,脚步重似千斤。
大汉的皇帝陛下,眼盲了。
☆103、铺路
祭遵大败鲜卑;马成取胜乌桓,本都是举国振奋之事,然因为皇帝回到洛阳后传出眼盲的消息,皇上的病情算是基本上公布于众,让这喜悦之中掺杂了众人许多的焦虑。哪成想祭遵长年征战、积劳成疾,打败鲜卑之后病逝于辽东;按着其吩咐牛车载棺、薄葬洛阳,随着这两年寇恂、盖延、杜茂等功臣先后离世;建武重将已经去了一大半;留下的也不少伤病、老迈;边境又总起战事;皇帝身体堪忧……着实让人不安。
灵柩运回;刘秀让文武百官前去相迎,以汉宣帝葬霍光之礼重葬祭遵,赐将军、侯印绶,朱轮容车,命甲土列阵送葬,自己也是由人扶着亲往葬礼上吊唁。
刘秀对着灵位,是真的痛苦失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实,不仅是因为祭遵确是为人没话说、不仅是因为是他心腹爱将……刘秀也是在哭自己,哭一去不回的峥嵘岁月,哭他坎坷的一生,哭他改变不了的事实,哭他未完成的大业和身后事,哭一世遗憾……
站在他一旁的旧将旧臣们,无不心有戚戚然,曾经叱咤沙场的铮铮男儿都红了眼眶,今日是祭遵明日又会是谁呢!
“陛下节哀!”众人上前相扶刘秀,“弟孙得此殊荣也当含笑矣!”等着刘秀起身又都立刻放开手臂,只有刘疆敢继续扶着。
无尽的黑暗原来就是这般,经过最初的暴戾无法接受、砸碎了身边能够得到的所有东西,现在的刘秀已经平静下来,纵有万般无奈不舍,他终还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他得为整个天下考虑,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感觉到是长子在扶着自己,听到吴汉颤巍相劝的声音,刘秀心中又是一番难言酸涩,弟孙啊弟孙,吴汉之后的大司马之位我原本是属意你的啊!你既离去,这大司马之位我当托于何人?景丹,刘秀摇头,有自己在能震得住他,自己不在了,决计不能给此人高官;臧宫,人太高傲不适合;郭炜,还太年轻,又是外戚,众臣不会服的;铫期,刘秀沉默了些;耿弇,确是能当此任,然耿家已经势大,纵有郭家、马家相抗衡,刘秀还是担心他有朝一日会有别的心思;朱祐,能力不够啊;……
现在的大司徒只是平常之辈,不足以交托天子;原本他是有意栽培欧芳的,可惜事态刚稳,不能马上起复他;尚书令、司隶校尉等皇帝心腹,刘秀一一想过,他该将国事、太子托于谁?太子年轻,功臣托大,边事未稳,国家疲惫……留给自己的时间终是太短了。
而众人看着这对父子离去的背影,脸上表情也都多了许多深思,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和子孙的未来又该如何?
……
广德殿中,刘疆念完了最后一道奏疏和自己想的批复,便停下等着父亲评说指点,刘秀改了几个字,让刘疆执笔批复、盖上玉玺,交给尚书郎执行。
“西巡归来,便是岁末,明春等你大婚过后,再往东巡,大军也可南征,蛮夷之地,道路难行,粮草供给不易,料想两年之内难以平定,你心里也该有个成算,切记勿急勿躁”,刘秀吩咐着,本来西巡、东巡都是他要亲往的,如今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但是为了安抚先时之乱,这道程序也是不能省的,又急着为太子树威,这是理解他远见、哪怕自己死了也能继承自己遗志的太子,刘秀觉得或许这是上苍给他为数不多的厚待中最让他满心感激的一个,索性派太子前往。
一只手看似从容的放到案上,前后左右挪着,却是怎么都够不到茶盏。
“喏,儿谨记”,刘疆看着父亲那只手和那双眼,一阵阵的涌上酸意,可是又不能替他拿起来放到手里,那样父亲会雷霆大怒,会觉得他自己像个废人,那书简之上的废太子直到母亲去世才不得不被重臣逼迫着皇帝下诏调去封地,仪仗同皇帝……他真的很想问问父亲是不服还是有愧、问他可曾后悔,可是便是他问了,父亲也是什么都不记得的,理解母亲汇集全身力气报复了这个让她恨了百年的男人、却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便如同他能理解却是始终无法感同身受母亲记得所有事的悲戚,他看着父亲这样,始终是恨不起来!
“阿爹,能给儿讲讲您幼时、少时之事吗?”刘疆望了一眼内殿,给刘秀加了一个靠垫,看着他端起茶盏露出放松一些的表情。
刘秀饮下一口茶,听着内室方向还没有动静,便先让万松去叫妻子过来,才转头对着儿子方向,周围已经带了不少皱纹、没有了往日神采的双眼此时多了些光彩,“疆儿怎地想听这些了?”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立刻转头对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软滑熟悉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里,拉着人做到了身边。
“阿爹,儿也想听”,跟着母亲在内殿里习字的刘焉听着父亲和长兄处理完了政事,也随着出来,见父亲还是看不到他,弯着的眉眼有些垂下,小脸上一脸的不忍却也知道不能在父亲面前提这事,便又笑着凑过去也挨在他身边说道。
刘秀由着妻子接过茶盏放好,腾出的手试探着落在幼子肩头,把他抱在了怀里放好,“课业可曾完成?背于阿爹听过,背的好,阿爹便讲于你们听”,感觉妻子要抽回手,立即握紧了转向她的方向,“通儿怎不言语?可是累了?去,告诉礼官明日再来禀报太子大婚之事”
“文叔,无妨的,我不过是想替你斟茶”,她只是在看着长子而已,“你有些握疼我了……”
刘秀闻言放了手劲,还是道“明日再听奏也无碍,今日便罢了”,开始让幼子背诵经史,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置身黑暗之中,人会觉得恐惧,永远的与黑暗为伍,便会想抓紧身边一切在乎的东西、时刻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郭圣通体味过八百年孤零飘荡的孤单,看着这个曾经横扫天下、强硬一世的男人向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抓着她,将另一只手放到了胸腔之中狂烈跳动的那个位置,是报复过后的畅快,是接近终点的期待。此时,压垮他,其实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这个过程她会帮他脱得很长。
“阿爹,儿背的对否?”刘焉已经自动的爬下父亲怀中,他已经长得很重了。
“对!”刘秀笑着点头,“我儿甚是聪颖!”对着幼子也不再吝惜赞赏之词,由着儿子轻摇着自己胳膊,“好了,好了,阿爹讲便是”
幼时兄弟姐妹相处、少时离家赴长安结交天下豪杰的趣事,挑着讲给儿子们听,许是想到了那些时光,言语都轻松了许多。给儿子讲,也是说给妻子听,他见到她是已经快到三十,自己三十年的时间中没有她的参与,现在想来,刘秀是觉得遗憾的,且他答应过她带着她共游天下,如今,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也看不到了。近来一个个难眠的夜晚,想起很多前事,人生苦短,想来对她都是遗憾,怎样都觉得割舍不下,觉得之前相互陪着的时间太短了,太短了。
听到乐处,刘焉咯咯咯的大笑,刘疆也是莞尔,却还是不时注意着母亲的神情,从父亲眼盲之后,母亲也不必再带着虚应的笑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已经几乎不笑了,是否上一世伤心欲绝的母亲便是这般表情?
“阿娘,那您幼时呢?呵呵呵呵呵,外祖母讲过,您派人整治过真定公世子表舅舅呢”,刘焉听完不免好奇的问着母亲,想象不出漂亮端庄的母亲让人把表舅舅衣裤挂在树上是什么样子。
刘秀听的也是一笑,不过那些妻子幼年的趣事只能他一个人听,晚上自会让她在自己怀里慢慢讲,“不得胡闹!你不是要跟着你二兄打拳嘛,让春来带你过去”
“喏!”刘焉只得嘟嘟嘴,老实答应,不想惹父亲生气。
“阿爹,耿侯爷他们尚需半个时辰方得进宫来,儿带九弟过去吧”,刘疆起身行礼,抱着弟弟离开,却不敢对上母亲的目光。
大殿之中只剩帝后二人,刘秀把人扣进怀里,试着贴上她的菱唇,安慰道“通儿放心,疆儿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他受群臣排挤,等着他大婚,我便会给几个孩子晋升为王,给他们建好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