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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咖啡厅闪烁着米黄色的光芒，虽然在略显幽暗的光线之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的眼眸是灰色的，并不是黑蓝色的。唯有黑蓝色瞳孔才是“神的孩子”的证明。
这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他。
想到这里，宁甜月忽然想起一件事。
所谓的“神的孩子”是上帝派遣至人世问的使者统称。
他们有男有女，都是“神的孩子。”
男的被称作为“神的儿子”女的则被称为“神的女儿”他们将会带给陆地祝福或是灾害，寇中曾经这么说过。
不过，寇中的话实在是太过抽象、笼统，无论是作为解开不可思议声音之谜的线索、或是他之所以想要收藏自己的原因，都无法顺利连结在一起。
都走到这一步了，方才的发言，或者说是自白，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呢？宁甜月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你是‘神的孩子’？”
“我只是个失败品而已，毕竞我不会唱歌，中毒的话也一定会死。”
“那寇中呢？”
宁甜月漫不经心地问。尽管她有一半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得到什么正经的答案。却还是不由得这么问。
于是，眼前的微笑变得更深了。
“那是我复仇者的过去。”
“复仇者？”
“没错。”
寇中点头回应，那对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那黯淡的光辉，仿佛暗夜之中的灯火，宛如燃烧着黑暗本身一样。
宁甜月在桌子上交迭着双手，就这么倒抽一口气。
她并不害怕黯淡的灯火。
只是，眼前这位人物的真正面貌——那甚至令人感到新鲜的一面，总觉得是自己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份感想，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消失无踪。
“打扰了，寇先生。”
身穿黑上衣，黑领带的男侍以清晰的语调询问。
寇中一抬起头。那位男士便行了个注目礼，然后递上一只白色信封。
“因为有其它客人把信托付给我，我是来转交给您的。请您收下吧。”
“信？这样啊鹿风。”
寇中一边接过信封，一边看着另一个座位上的鹿风。他的眼神，大概是在交代鹿风给这位送信来的男侍小费吧。收到命令的鹿风默默点了点头。宁甜月斜视着他们之间的应对。那封信却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封信不是给我的。公主，就由你收下吧。”
“我？”
尽管觉得疑惑，宁甜月还是乖乖地接过信封，然后看了看上头的收件人。一看之下，她整个人陷入了纳闷之中？上头以蓝色墨水潦草写着“致我亲爱的淑女。”
这封信的确不是要给寇中的。如果真是要送给他的，那还真是教人背脊生寒。话虽如此，这封信直的是要寄给自己的吗？
宁甜月歪着头，正想取出里头的信纸。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就在她才刚想说怎么会有枪声的瞬间，硝烟的气味窜入鼻腔。
有个细长的东西从眼角划过。
枪声过后，其它客人的悲鸣以及身旁茶杯、浅碟的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宁甜月抬起头。
仔细一看，方才那位男待随着手枪倒在地上，阿罗以穿着长靴的脚踩住他的肚子。寇中则是以手杖抵住他的喉头。紧接着，背对寇中站着的鹿风，这时隔着眼镜朝宁甜月瞥了一眼。
“甜月，快点趴下。”
“可是，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宁甜月问到一半的瞬间，枪声又再次响起。挂在身旁墙上的大镰子劈哩一声裂开。子弹从挂着时钟的柱子对面射来，开枪的是原本应该是客人的男人。
客人们的悲鸣再次响起，除了争先恐后地逃出店里的人外。也有人果敢地冲向那位神秘暴徒。随着脚步声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响起，椅子与桌子的倒落声也此起彼落。
原本流动着慵懒俊雅时光的深夜咖啡厅，此时却突然变了个调。
鹿风默默地将目光停留于喧嚣之中的人影。
他的主人寇中依旧坐在椅子上，感觉简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被这样一闹，刚才观赏歌剧的余韵都白费了。我们回去吧，公主。”
“咦？好、好的。”
听见对方游刃有余、却又悠闲过头的语气，宁甜月姑且点了点头。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甜月一边从脸色惨白的老男侍手中接过大衣，一边抬头望着寇中。
不知道是对她的视线有了什么误解，寇中在离开店门之前停下脚步，将大衣披挂在宁甜月裸露的肩头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甜月转头瞪了一眼，于是高大的他欠了欠身子，然后压低声音喃喃说道：“那是皇后对我的惩罚，或者是那些怨恨我这个失败品的亡国奴所为。”
“咦？”
宁甜月走进灯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彷佛被绊了一下似地停下脚步。对方的声音太低了，她没能听得真确。
就在她正准备询问的同时，躲藏在店家正面阴暗处的男人们跳了出来。
他们褴褛的衣衫上沾染着浓烈的酒味。只见那群人一边发出吶喊，一边朝宁甜月一行人挥拳而来。
“哎呀哎呀，真是的。”
唉的一声，寇中一边慵懒地叹着气，一边与鹿风迅速地迎战。宁甜月被挡在阿罗的身后，催促她先上车。
尽管宁甜月有些一话想要马上问清楚，现在却不是提问的时候。
于是宁甜月乖乖地转过身，朝着停在前方路灯下的车子前进。车门前方，身穿佣人服的司机正在等候着。
可是，在宁甜月抵达车子之前，却与一位卖花女撞个正着。那位以老旧披肩盖住头的女性，随着装满野花的竹篓一起摔倒在石板地上。
“啊，对不起！”
宁甜月为自己的粗心道歉，并同时伸出了左手，右手却没有撑住地面，而是放在花篮之中。
看到这副奇怪的模样，宁甜月圆睁双眼。
花朵就连一丝香气也没有，那是人造花。
就在宁甜月心生疑惑的瞬间，伸出去的手已经被对方使力捉住。那凹凸不平、骨节粗大的触感，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女性的手。
“甜月！”
鹿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宁甜月立即翻转手腕，试图反过来扭住对方的手，从花篮中伸出的手却快了一步。
掩盖在人造花下方的手枪发出碰的一声枪响。
宁甜月瞪大双眼。
隔着一层黑色面纱所见到的，是对方扣下扳机之前猛然咂想那只手的手杖。
当她闻到硝烟的味道时，卖花女已经蹲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
“粗心大意会丢人性命，我应该告诫您很多次了。难道您已经忘了吗？公主殿下。”
那位男人身上的衣服、头发，甚至是瞳孔都尽是黑色，他单膝跪在宁甜月面前。随着他的动作，那副可说是他上唯一色彩的单边眼镜锁链，在路灯的照明之下晃了一晃。
那无懈可击的姿势，甚至是一打照面就充满抱怨的说话方式，实在令人感到怀念。
不过，这才是宁甜月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吉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伺候我的主人，我才会赶紧趋谒至此。”
“”
听见这古老的说辞、却也因而展出现骑士风格的说法，宁甜月只是倍感讶异。接着，她忽然全身一软。
在d国，十二月常会因为大雪而堵塞，铁路与公路往往都无法通行。
不过，皇室宫殿所在的首都，却每日都笼罩于浓雾之中。
街道围绕在青色冰冷的帘幕之间，原本就很晚降临的黎明更是显得越来越遥远。
有些日子，甚至是到了正午时刻，也像是黎明前或是傍晚一般昏暗。
也有不少贵族嫌弃这种阴郁的天气，因此在春天之前，都会待在大陆地区度过。
隔海寄送记述了避寒生活的卡片，也早已成为这个季节的惯例。
战宸轩呆在公爵宅邸内，桌上的信件才会连同报纸一块儿堆积如山。
大部分的信，都是由寄宿学校时期的友人捎来的。
而那位朋友，现在正与身为侯爵夫人的母亲待在c国南方的疗养胜地。真要说起来，其实对方的文笔并不怎么样，这一阵子却不到三天就捎信过来。而且每三封信里，便有一次会连同他母亲的信一同送到。
一个月来，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不断。
而自己给他们的回信，却只是屈指可数。
这几天，战宸轩甚至连拆封都提不起劲，就这么把信堆放在桌子上。在那之中，还掺杂了其一他人寄来的信，以及只看过一次的信件。
他的确也觉得这么做有愧于真正担心自己的朋友。
不过这个念头，却随着他凝视炉火的摇晃而消失无踪。
现在也是如此。
他将身子深深倚靠在附有扶手的椅子上，以朦胧的心境不停眨着眼。
朝着窗户一看，窗帘的缝隙间略显光明，深夜的天色已然消失。
天色是什么时候亮的呢？
在那之前，天色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
昨晚，自己是何时进入这个房间的？
或者，自己根本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在位于暖炉光线照明的幽暗房间里，一切都是如此模糊，时间的分界，记忆的界限，一切的一切。
一个月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尽管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所作的决定，自己却如此慌乱。
那真的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吗？
只要拿起积存至今的报纸，真一切应该就会豁然开朗了吧。
管家每天放在这里的报纸上，记载了首都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论是王室的成员也好、贵族界的动向也罢，甚至是各式各样发生于街头上的事件也一样。
可是，像这样一直待在这儿动也不动，总觉得一切都像是遥远往昔的过去了。
自己甚至有一种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独自在这儿度过了好几年的时光。
然而，却突然有个声音从脑海中复苏。
“战宸轩，我无法选择与你在一起的未来。”
“我所选择的是并非公主的未来。”
战宸轩以唇瓣喃喃呼唤宁甜月。
唤着在冬天的脚步造访d国之前，那位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曾经是第二公主的她的称谓。
那位现在这双手、这声叫喊、一切的一切都无法碰触到的初恋少女，自己不知道在这幽暗房间的角落轻唤了多少次她的名字。
即便那些她与自己共度的日子，其轮廓都已经分崩离析，却唯有关于她的记忆，自己仍旧可以鲜明地回想起来。
除此之外，我也对自己不干脆的个性感到厌恶。
他祈求着，祈求干脆让他的身躯与灵魂全部崩解消失。
如此一来，自己便再也用不着思考什么。
他想要遗忘。
好想将身子沉浸于烂泥似的梦乡里。
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心仍然被牢牢绑在地面上，为的是那未能实现的恋情。
“甜月公主。”
那因为充满太多回忆，而让他很少有勇气说出口的正式称谓，这次他却叫出声来。透过他那交换过离别之吻的唇瓣。
在那声呼唤之后，寂静的空虚感从心头一涌而出。
于是，战宸轩牢牢闭上双眼。
同一时刻，宁甜月也在自己的房间内，昏昏欲睡。
翌日，从床上醒来时，她怀疑那会不会是一场梦。
那段记忆正是如此教人难以置信。
不过，当她被叫到宅邸的客厅一看，才发觉一切都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早安，公主。你昨晚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睡好呢？”
“还可以。”
寇中的坐姿依旧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宁甜月一边望着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他。一边敷衍地点点头，然后朝一旁瞥了一眼。
在射进正午阳光的客厅里，有个人比宁甜月更早一步被召了来，那个人便是宁甜月的骑士吉珂。
曾经是第二公主宁甜月的护卫与监视者，并身为舞蹈以及护身术老师的他，现在确实就站在那里。
尽管颜色上没什么差别，不过，这倒是宁甜月第一次见到吉珂身上穿的并非骑士服，而是大礼服配上领巾的摸样。
更何况，她先前的讶异可还没有消失。
因为她作梦也没有想过居然能在c国再次见到吉珂，而且地点居然还是在寇中的宅邸里。
再加上他们竟然还像这样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