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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肮脏了，太恶心了。
他愤怒到全身的血液沸腾，怒意化作了旋律。
艾落扳下手枪的击锤，彷佛早已等候多时。
枪声响起。
子弹掠过披着斗篷的肩膀，在门上开了个洞。
鹿风忘了方才几乎脱口而出的歌，瞪大了眼睛。
他趁揪着头发的手放松时扭转身子，勉强避开朝胸口射来的子弹，一面撞向艾落，一面按住对方的右手。
鹿风意图夺枪，却被艾落的左手掐住脖子。这时枪声再度响起，子弹掠过艾落的脸颊。
鹿风因为呼吸困难而纠结着脸，一面移动视线。
肮脏狭窄的走廊上，有个双手握枪的黑蓝色双眸少女。
“把鹿风放开，艾落马上走开！”
宁甜月圆睁的双眼中噙着泪水，然后如此说道。
然而，艾落的表情却丝毫没变。
“跟我一起走吧，未来的女王。”
“你没听见吗？快放开鹿风，要不然我不会再射偏了。”
“你开得了枪吗？我也许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才不管。”
宁甜月哀号似地哭吼，然后扳下击锤，可以清楚看出手在颤抖。
鹿风紧抿双唇，看来刚才的话全被宁甜月听见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让她开枪了。
鹿风拔出藏在袖口的小刀，刺向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然后趁对方松手时扭过身子，意图抢下艾落的枪。但在那之前，艾落已经准备好开口唱歌了。
就在这个时候。
歌声传来。
那歌声的距离不远，却不在这别墅之中，而是从外头传来。宁甜月晓得这个旋律，鹿风也一样。但在两人的印象中，那首歌应该是d国语才对。可是现在传来的歌声，却远比那首儿歌来得壮阔多了。
“”
究竟是谁在唱歌呢？
宁甜月如此心想的瞬间，一旁传来斗篷扬起的声响。
艾落不发一语快步离去，宁甜月瞥见他的侧脸，不知为何显得相当苍白。
冲下楼梯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尽管如此，宁甜月依旧举着枪，身体还在发抖。于是，在身后待命的吉珂平静地唤了声她的名字。大概是听他这么一唤，紧绷的神经才松缓下来吧，宁甜月整个人晃了一晃。吉珂扶住了她，鹿风则是晚了一步。
这黑衣的家伙果然教人不爽。鹿风如此心想的瞬间，这才回过神来。
“宁甜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刚才寇中也这么问我，所以啊啊，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为什么你老是这么乱来”
后头小房间地板的崩落声盖过了他的嘶吼。鹿风与宁甜月同时屏住呼吸，这时吉珂冷静地警告他们。
“这里要塌了，请赶紧离开。”
“说、说得也是鹿风！”
宁甜月点点头，抓着鹿风那被毒歌弄得仍有些发麻的手，快步冲了出去。为了避免吸进浓烟，两人捣着口鼻冲下楼梯。四处已不见春天之国组织成员的踪影。从大厅开始蔓延的火焰，正逐渐将别墅化作巨大的暖炉。而在这段期间，歌声依旧持续传来。鹿风自然而然地哼起这不停反覆的旋律，宁甜月也同样哼起歌来。两人刚开始只是低声哼着，却越哼越停不下来。过没多久，他们便完全忘了这么做会吸进浓烟，
宁甜月与鹿风一边往有厨房及下人餐厅的楼下走，一边唱着歌。
有人在祈求这首歌，希冀这首歌。有个声音呐喊着这才是他们的真心，这份比火焰还要炽热的思绪涌进胸口。是谁在唱歌？又是为谁而唱？尽管不明白，两人还是哼着这旋律。
不过，宁甜月忽然不晓得绊到什么。
“怎么了？”鹿风询问宁甜月，然后睁大了眼睛。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王冠吧？”
宁甜月捡起掉在走廊上的东西，目不转睛地望着。
象征永恒的金色底座，五彩缤纷的宝石，这金碧辉煌的东西，正是艾迷头上那顶象征新国王的王冠。
王冠居然掉在这里，那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是逃出去了吗？又或者是
“我们走吧，甜月。”
鹿风反握宁甜月的手，然后跑了起来。出口就在前方，鹿风转动灰尘上已有别人手印的门把，一口气推了开来。
这一瞬间，有如巨浪般的大合唱笼罩四周。
不夜城前院的民众正在唱歌。
成群的民众仅穿着下摆沾了污泥的衣物。而在这群人面前，站在阳台上背对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别墅而高歌的，是一名戴着眼罩的男子与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
全世界第一个唱出他们口中那首歌的，正是以往的西族人。
这首歌的旋律有如儿歌般轻柔，历经数百年而流传至今。
黑袍女子展开双臂，朗声而唱，底下的民众也跟着唱和，取代了对国王的咒骂之语。那歌声蔓延出去，连那些挤不进前院而待在门外的人潮也听进耳里，远比剧院的交响乐更有力道，更高亢澄澈，甚至连大地都为之撼动。
对宁甜月而言，那是寇中之前唱过的旋律。那应该是一首安魂曲，是冬季之歌，可是现在完全变了个样，成了欢庆久候季节到来的颂歌。
宁甜月与鹿风一同哼着这旋律，一面合唱，一面登上通往阳台的阶梯。他们每往上一格，便感受到人们的狂热，那对生活不如意的哀叹，那追求自由的愤怒，在在令两人的心几乎承受不住。不过，两人将众人的思绪转化作喜悦的旋律，由唇间解放，返还给人们。随着不断反覆，歌声逐渐化作更为澄澈、爽朗之物。
两人来到阳台，宁雷安与冰冰就在那里。
发觉宁甜月与鹿风后，他们停下歌声。宁雷安招了招手，掀动唇瓣要两人靠过来。于是两人走向阳台边，让宁雷安咬了咬耳朵。咬耳朵的内容令宁甜月吓了一跳，但她还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望向仍在大合唱的人群，高高举起了右手。
“从现在起，各位都是赞颂自由与友爱的‘国王’！”
那芬芳的香气，那自己绝对无法触及的香气传来。
艾迷叹了口气，虽说这是自欺欺人，但能与这香气一同启程，也算是奢侈的送葬了。
但奇妙的是，一双手包住了他的脸颊，感觉好温暖。
在那触感的引导下，他脱离了黑暗，睁开了眼睛。
这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艾迷殿下艾迷殿下！”
宁娜娜扑簌落泪，泪珠澄澈得有如水晶，她紧搂着艾迷。艾迷只是愣在那里，不停眨着眼睛。对面座位上的同窗露出安心的笑容，但他并未察觉。
他在那栋失火的别墅里，被那无礼之人的手下射中肩膀，也射中了脚，但他仍要求拼命狂奔的同窗抛下自己，这段经过他还记得，但在那之后就是一团谜了。
自己现在怎么会在车上？除了被射中的伤口，心窝附近也好疼，这是自己的错觉吗？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宁娜娜的膝盖上？为何会让这散发芬芳香气的手搂在怀里？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这一定在作梦。”
“不是的，艾迷殿下。”
“不，这是梦。你不可能像这样搂着我，不可能为了我流泪。不过，这个梦真是幸福。”
“不，不是的，艾迷殿下！”
第916章（）
宁娜娜几乎要哭了，不停地呼唤着艾迷的名字。
听见宁娜娜那悲伤的声音，艾迷还来不及安慰她，便已经陶醉在了她的声音里了。
宁娜娜竟然会为他哭泣？
艾迷轻轻的闭上眼睛，抱着宁娜娜颤抖的肩膀，为此感到庆幸。
到了三月的时候，首都街上的人们已经恢复了平稳的生活。
不夜城那场巨大而骚动彷佛从未发生似的。
虽然王室已经崩毁了。
但是，各种不安的因素依然潜在。
“不过，实际上，现在c国这个国家没有领袖，我想也许过几个月后，又会发生动乱吧，这次轮到百姓和那些政治人物起冲突了。”
“是吗”
宁甜月站在大厅口，轻叹一口气。
不晓得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回答。
她感觉脑子乱糟糟的，就连宁雷安的说明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回到这位于首都郊外的宅邸后，宁甜月并没怎么就寝，她根本睡不着。理由很明显，正因如此，她更是无能为力。
宁雷安每三天来访一次，根据他的说法，罗贝那些春天之国组织的成员已经隐匿行踪。不过，等到下回首都再掀乱时，他们肯定会再度现身。
而今天与冰冰一同出现的宁雷安，还带来了另外一则消息。
“你快要离开了吧？”
鹿风替宁甜月问。
“是啊。”宁雷安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天就会离开首都，带着艾落回去d国，冰冰也会一起回去。”
“公爵家的那位少爷也是吗？”
“对，他当然也一样。”
看来战宸轩果然也要回去。宁甜月闭上眼睛。尽管她取消婚约的方式很过分，还放任自己对他说了任性话，但那天他依旧伸出援手。尽管如此，宁甜月还是无法回应他的心意，不过她衷心对脑海里的他致上感谢之意。
接着宁甜月缓缓眨眼，望向自己打从心底追寻至今的那个人。
两人四目交会，于是未戴面具的冰冰对宁甜月报以微笑，问了声：“怎么了吗？”
面对冰冰那教人心头暖洋洋的笑容与声音，宁甜月依旧不知所措。
冰冰的真实身份其实是d国第二王妃，也就是宁甜月的母亲。
她不晓得该如何与自己母亲应对，可是在他们启程之前，有些事宁甜月很想问个清楚。
“母亲我父亲到底是谁？”
宁甜月拼命忍受颤抖，免得话只说到一半，一面提高音量。
冰冰圆睁双眼，那双在阳光下泛起光的眼眸瞪得大大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戴着手套的拳头砸在宁甜月额头上。
“好好痛。”
“那还用说。你这蠢孩子居然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我当然要好好教训你一下。”
“无聊的问题？可是！”
“我知道是谁跟你说了这些，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你是d国国王陛下和我生的女儿。王宫里尽是些瞧不起我这个二王妃的人，里头只有陛下将我视作得体的淑女。为了保护带着黑蓝色双眸出生的你，国王还允许我自由离开王宫。陛下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初恋对象。”
眼前这名年轻淑女冰冰，就算说是宁甜月年长的姐姐也不为过。她挺起胸膛，坚定地如此说道。
宁甜月忘了额头的疼痛，不禁看得入迷，冰冰说出“初恋”的耀眼模样教宁甜月心向神往。
尽管如此，已经表明自己是宁甜月母亲的冰冰，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了。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荒野古堡里那个老婆婆，其实就是我。”
“咦？啊！？”
宁甜月放声大喊，一旁的鹿风则是惊讶到说不出话，只是瞪大双眼。这也难怪，但唯有宁雷安喜孜孜地扬起嘴角。
“居然连婆婆都自曝身分了，那我也得有所表示才行。看你们完全没发现，就这样告别也未免太寂寞了，所以我要在这里公布一个秘密。”
宁雷安说着便取下眼罩，拿下了假发。
看见闭着眼的他缓缓眨眼的瞬间，宁甜月顿时哑口无言。
乱翘的发，黑色的左眼，蓝色的右眼，以及有如女子的细致轮廓。
宁甜月与鹿风认识这样一个人，那个人正是以前古堡里的同伴之一。
“你是小西！？”
“没错，正确答案。”
宁雷安拍了拍手，称赞宁甜月的好眼力，冰冰也跟着鼓掌。宁甜月双腿无力，整个人倚在鹿风的身上。
鹿风虽然勉强扶住她，但从表情看来，他也同样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宁雷安使劲摸了摸他的头。
“我跟父王商量，请他让我待在那座古堡，这么做是为了哪天可以解放那些因为王室习俗而关在里头的人。逃出那场火灾的人全都平安无事，情报局的一直在保护他们。不过鹿风，我们没能保护被艾落带走的你对不起。”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道歉的了。”
鹿风如此回答，然后平静地笑了笑。
宁甜月觉得那笑容彷佛在诉说两人重逢之前的种种经过，于是牢牢搂住了他。这时，冰冰紧紧抱住他们俩。
“笑一笑吧，你们两个。就算现在分别，以后也还能见面的，一定可以。”
冰冰在两人的额头与侧脸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