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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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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是一般的。便譬如满门至亲,若彼此争斗倾轧,也说不得什么亲不亲的。”

    听得这么一番话,春纤心里一动,竟也渐次平和下来,因低声道:“姑娘说的是,这一番情谊在那里,便事有翻覆,那也是旁人的事,我只顾着自个儿的心,也就是了。”

    两人说到此处,外头有小丫鬟禀报,道是探春并宝钗来了,她们便掩下话头,俱是笑着站起来,春纤更是往前头迎了一迎,因笑着道:“三姑娘,薛姑娘。”又去取了茶果来,一时布置妥当。

    探春也不在意这些,只吃了两口茶,便道:“林姐姐,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老太太使人发话说了,想着开一处宴席,一则庆生,二则正值春日,也可赏玩一番。我们想着,这也是你的生辰,自然依着你为主,便来讨个主意。”

    黛玉听是如此,因想了一回,才道:“一年一年的生日也闹不清,若依着我,竟还是比着旧日便是。只是老太太开口说了,便依着她来罢。”她是想着这些日子,舅家府中事多人烦,连着探春宝钗都被委托了事务,她若再兴出什么来,没得让人抱怨,方这般说来。且这些生日一类,每岁不知要经历多少个,不过吃喝顽乐热闹一回,终无意趣。

    她这般念想,探春宝钗如何不知,便还笑着道:“到底是你的生辰,总要庆贺一番,且又是喜事,旁人再没什么说头的。便是老太太那里,怕也想着这个,方使人说话。”

    黛玉只摇了摇头,道:“旧日便好。”

    宝钗见她执意,便笑着道:“罢了,你既不说,这事儿便一准交给我们,必让你喜欢,也让老太太喜欢。”探春听得这话,低头想了一阵,也是点头。后头又与黛玉说了一回闲话,两人便告辞而去——却是府里头多有些繁杂事务,须得她们处置经手。

    这些个事,黛玉不须问心里也明白,不免想起前头的话,叹了一口气。春纤正与她端了一盏茶核桃露来,听得这一声,她想着后头探春远嫁,宝钗守寡两件,不由也生出几分没滋味来。

    贾家大厦将倾,原是大势所趋,再也扭转不回,可瞧着迎春那头,不免使人生出几分企盼来:若她们俱是能早早发嫁,竟不受牵累,贾家便是倒了,便也使人少了许多惋惜。须知她们虽各有长短,若论容貌才学,性情为人,却都不曾失了大格儿,纵宝钗虚伪,却也待人和善娴雅博才,总探春自卑,却也是精华难掩性情敏捷……这一个个的,比之书中许多男人,早已强出十倍来。

    她这头想着,口里却道:“姑娘的生辰,这回怕是十分热闹哩。”黛玉却只摇了摇头,因道:“纵热闹,也不过那么一回事儿罢了。我倒觉得这事儿莫名,旧日生辰,哪一年不是那么过来的,今番又非及笄之年,又非整生日,我一个小小人儿,没得闹出那么些花样儿来。”

    有她这么个说头,春纤心里也是一顿。

    然而她们俱是不曾知道,这却是贾母并王夫人有意所致。不为旁个,却是那头会试一过,陶家便使人送了信来,有意在放榜之后便定下婚事来。王夫人见着诸事皆备,虽心里也未曾没个酸涩,然而想着自己宝玉后头与黛玉两厢无事,便也早早寻贾母说了事,想将这事儿做定。

    而贾母早将陶家暗中打探几回,又亲自使了心腹婆子,且瞧了那陶藉相貌人品,再无不妥的地方。这般门风家境,夫婿品貌双全,又有父母旧日情谊在,公婆看重,贾母便有心从中挑刺,竟也寻不到一处。便因着几代清贵出身,家资算不得十分丰厚有点欠缺,然而黛玉嫁资丰饶,原就不愁这个的。

    贾母一样样挑拣来,可越是挑拣,越觉得好来,只念着一个宝玉,方有些舍不得黛玉,不免有些长吁短叹。偏这日甄家老太太过来说话,问了两句,听说是为着孙辈婚事,竟笑着道:“我道是为了什么,竟是为了你家宝玉。依着我看来,他是个聪慧斯文,好个礼数周全的哥儿。这么个好人儿,老姐姐若将结亲的话传出去,再没人家不肯的。这一番待孙儿的心,我最是明白,却也是杞人忧天。”

    她这一说,贾母忽想起她今番带来的甄家五小姐甄柔。那虽是甄家三房的姑娘,却是正经嫡出的,兼生得秀美,言语可亲,端庄里不失伶俐,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这会儿甄家老太太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里头倒有几分结亲的意思了。

    贾母想到这里,心里一动,因笑着说了一回话,探出她真有几分结亲的心,便再无犹豫,预备将黛玉之事定下,后头再与甄家结亲。恰王夫人过来试探,她便点头道:“那陶家倒也不错,我使人探问过了,再无不妥的。只不能匆匆了结,总要先与玉儿说一声。虽说这样的大事,总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得她自个儿做主,然而总要挑拣个她心头愿意的来。”

    她这么一番话,落在王夫人耳中,却无端让她生出几分担忧来:那林丫头虽远着宝玉,可若真个什么都没有,一般做兄妹的,作甚远着?老太太话里软了不假,然而那林家的丫头不愿意,倒是念着宝玉,又怎么了结?前头老爷话里话外说起来,可没有不愿意林丫头的意思!

    想到这里,王夫人如何坐得住,又见贾母有意与黛玉脸面,特地吩咐做生日,她咬了咬牙,便悄悄将陶家之事透出了些风声去。她是当家主母,这等事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阖府俱知。

    黛玉那里有个小娥,惯会走动打听的,原就是使她出去探听消息的,今番得了这么个信儿,哪里还坐得住,一准回去将这事说与黛玉:“姑娘,府里头好些人都说,老太太要为姑娘在外头择婿哩,连着人家都有影子了,说是甚么陶家,旧日便与姑娘家有些情谊的。至如旁个,却都说的不明白。”

    这话落下,黛玉不由一怔,那边紫鹃已是皱眉道:“又是哪里的人浑说?真有这样的事,老太太必使人说与姑娘一声儿的。”春纤心中狐疑,口里却也跟着道:“说不得今日姑娘生辰热闹,几处传出些话来,话赶话地就胡乱搅在一处,传来传去的,倒做真事一样了。”

    然而,这样的话,她们自个儿且不信,何况黛玉那么个玲珑心肠的。她眉心微蹙,当即便摇头道:“休要哄我。这府里头风言风语是不少,可也没拿这样的大事,说到我眼眉前的!依着我看,这事多半是真,就是这风声,大约也是有意为之,否则,昨儿还没得一声,今番怎就传开来了?”

    紫鹃、春纤并小娥听了这话,俱不敢再说什么。

    还能是为着什么来?这上头要没个话,下面如何敢这么传来传去的,送到黛玉耳边?至如这么做的深意,谁个心里都有几分猜度,却谁个也说不得——旧日老太太的心意,分分明明,俱是瞧准了的。今番闹这样,着实打黛玉的脸。

    她们不说话,黛玉自己便开口道:“你们不说,我也明白,这哪里是旁个意思,只将我做个贼一般罢了!”说到这里,她双眼微红,便要落下泪来。她已没了父母,在舅家寄人篱下,偏要被人这般看低了去!

    春纤动了动唇,原要说话的,谁知外头又有禀报,却是鸳鸯过来了。黛玉听得这一声,便取了帕子擦了泪珠儿,一面又令请进来:“鸳鸯姐姐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鸳鸯看她眼圈儿微红,情态楚楚,心里明白她受了委屈,由不得生出几分怜爱,口里却只笑着道:“却是老太太吩咐我,请姑娘过去说话。”这样传信的小事,哪里用得着鸳鸯,怕贾母也是听到了风声,方使她过来,也是表一表自己的意思,令府里头安静下来。

    黛玉心中明白,虽还觉得伤心懒怠,却也只得站起来跟着过去。

    贾母一见着她,伸手便将她揽了过来,搂在怀中,好半日过去,她才叹道:“今日是委屈了你,放心,且还有我在。”

    黛玉默默无声,眼中酸涩了半日,终究不曾落下泪来,只低声道:“今番做生日,好个热闹,又有您在,我能受什么委屈?您放心。倒是您唤我过来,可有什么话吩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诉心事紫鹃言真意() 
贾母自心底长叹一声,握着她的手有些发紧,一双老眼里透出又怜又爱的神色,面上复又生出几分惭愧:“到了如今,你虽是个闺阁里头的小姐,我也须得说些事与你听来。你是个好的,我心里知道,要不是这样,旧日也不会有亲上做亲的打算。偏是我们没这福气,竟不能成事,反倒让你受了许多委屈。现下却有一件事,我须得问你的意思。”

    黛玉一听这话,便知道她的意思,这说的是自己与宝玉。她早失了这心思,再听得这话,便抿了抿唇,慢慢垂下眼帘:“您只管吩咐便是。”

    “去岁常老夫人使她儿媳妇来为你说亲,道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唤作陶藉,年十七,生得斯文俊秀,言谈端方,且是读书种子,早便进业考取了举人的。”贾母慢慢拍着黛玉的手,一面细细讲陶藉之事说道出来:“这般人才出众且不细说,陶家与你家也有旧日渊源。他父亲陶铭与你父亲是同年,官场上多有守望互助的时候,也算的知交。他母亲与你母亲也因此相识,颇为投契。有了这么一个缘故在,你入了他们家门,得了长辈欢喜,你又是这么个聪敏人,再没得可愁的地方,必能顺当稳妥。”

    黛玉听得说是常老夫人说亲,心里便有几分取中,至如陶藉种种,倒还心里泛泛而过。没想着,后头竟说到两家的旧情上头,她方真个听住了。只是转念一想,她便想起郑家来,心里一冷,暗想:就是父亲千方百计取中了的郑家,后头也存了退婚的念头,何况这陶家。纵然不能拿准他家当真存了旁个念想,却也须得细细斟酌才是。

    由此一想,她便眉尖一蹙,垂着一张粉面,低低着道:“您觉得这些话,并无半点隐瞒错漏之处?”

    贾母原是有经历的老人,哪里看不出黛玉心中疑虑,心里一痛,便将那郑家又暗暗唾骂一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口里道:“若我只听得人言便信了,早便告诉你,何苦等到现在?那会儿我便想,这陶家照着这些说来,自是一等的好人家。却也怕他家有什么不妥,藏着掖着,竟耽误了你。因此,后头我便打发人去细细探听,这好有几月过去,再是分明过不过——那陶家人口简单,家资寻常,却难得清贵门第,且那陶藉年少英才,蕴藉俊秀,再无不妥之处,堪配你这一副人品才貌。因此,我便也动了心,只他家早有约定,想着春闱过后再订下你来,方放了一放,想着到了差不离的时候,再问一问你的意思。”

    黛玉听得这样一番话,心底一想,便知道王夫人这一番举动的缘故,由不得暗地里冷晒,面上却只合低声道:“这样的大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没了爹爹娘,便只能您做主的。”

    她说得这话,便是并无抵触的意思了。

    贾母心里暗暗感慨,知道黛玉不提旁个,只一口应下,当真是顾及长辈颜面,方忍了这份委屈。这么个好的,偏那王氏糊涂,竟就百般不愿,倒是将这一桩好亲拆了去!若非玉儿有个陶藉,宝玉有个甄柔,她再不能忍!

    想的这个,她不免又拿话细细劝慰黛玉。

    黛玉一一领了,等着告退回了潇湘馆,便将这事一五一十说与紫鹃、春纤两个,又眼圈儿一红,流泪叹道:“我好好儿的人,落在那边眼里,倒是个贼了!宝玉再好,我素日也是远远避开了去,这且不够,那还须得百般防备。这般兢兢战战,唯恐我存了私情,竟做了贼!在她看来,我倒是成了个什么人!”

    紫鹃原听得陶藉种种,心里皆是替黛玉欢喜。这样的人家,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虽说家资不丰是短处,然则人口简单,门风清正,育有英才,便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般人家,她嫁了去,再不必发愁日后,总归夫荣妻贵,凤冠霞帔是不必愁的。就是春纤,虽心底还有几分惴惴,却也不能不说这算得一门好亲了。然而,这欢喜劲头还没过去,再听得黛玉那等话,两人便都默然。

    可不是,虽说是好事儿,王夫人那一番手脚却着实做得恶心人。

    春纤想了半日,也只得劝道:“姑娘何苦为难自己?这恶人自有恶人磨,且在后头呢。我们原不沾这里头的龌龊,便远远离了去,岂不更好?”紫鹃听了,也是连连称是,又帮着劝了好些话。

    黛玉听了一回,倒也默然。她这么些年煎熬过来,待舅家的心也渐次淡了去,若非这回实在玷辱了她,再不会如此伤心。此时被紫鹃春纤一番劝说,她也慢慢缓过神来,虽还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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