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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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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听了一回,倒也默然。她这么些年煎熬过来,待舅家的心也渐次淡了去,若非这回实在玷辱了她,再不会如此伤心。此时被紫鹃春纤一番劝说,她也慢慢缓过神来,虽还有些伤感,到底不似头前那般难过,因道:“是我糊涂,明知道亲疏远近四个字,每每遇到了事,却想着亲戚情分,竟就自伤起来。实在说来,这么些年我也合该明白了才是!”说罢,她便真个不提此事,只将陶家寻出来又说了一回,且有些惴惴之意,因道:“虽老太太说得极好,然而父亲与我定了郑家,竟也不如意。何况这陶家,我只恐里头还有些别的缘故,竟没有查个分明。”

    这话春纤却听得不入耳,在她眼里,黛玉自然是阆苑仙葩,原是钟灵毓秀的佳人,只合她挑夫婿的,没得旁人挑她的道理。因此,她便扬眉直言,道:“姑娘说的什么话,那陶家如何且不提,这世上的人,姑娘哪个般配不上?”

    黛玉听了却是一笑,伸出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又摇头道:“那也是于你看来,才是如此。旁人眼底,我自然也有不足之处。许也是我想的多了,凡是世间的人,总有长短,只消合得来便妥当,方有我之蜜糖,彼之砒霜这八个字。那郑家虽不合,可陶家究竟另外一家,许真有几分缘法,也是未必。”她说到此处,神色淡淡,竟不见多少喜色,也未有羞涩回避之意,倒看得春纤紫鹃两处皆是存了心。

    及等背着黛玉处,紫鹃不免叹道:“因着宝二爷并郑家这两件,姑娘竟似将这婚事看得淡了。纵是二姑娘,当初许了那霍家,伤心也有,担忧也有,可论说起来,再没这般淡淡的。我瞧着,这般却不大好。”

    听她这么说,春纤倒有几分说不得话。这里头她也是下了许多舌头,又是担忧黛玉情爱婚事,总有意无意添两句话。这下可好,爱情至上的黛玉,倒真个离了尘世婚恋了。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长叹一声:“也是我的不对,旧日常说里头的不好,日久年深的,倒是让姑娘心里也淡了去。可事到如今,又如何区处?那陶家我们也是方才知道的,纵寻人去探问,怕也只能得个面上功夫,里头究竟如何,也只能听老太太的。”

    紫鹃想了一阵,才道:“不论如何,总归先使人去探问了才是。旁的过两日再说,也是不迟。今日姑娘淡淡的,许是前头太太那件事搁着,不免心里冷着了。再过两日还这样子,我们再想法子,竟也不迟的。”

    由此计议已定,紫鹃自是托了旧日嫁出去的姐妹并府里头的可靠的小厮,春纤原想着托晴雯带信儿与顾茂,因想着科考这一件,便还是搁了下来——虽说这两日便将会试公布天下,可廷试也近在眼前,顾茂那里总不合多打搅。想来就是陶家,也没得这会儿就立时定下来的道理。

    不曾想,这紫鹃一托了人,且往潇湘馆里往回走,竟就被宝玉拦了下来。他面色铁青,一双旧日顾盼生情的含情目此时已是有些直愣愣的。一时拦着了紫鹃,旁话且不说,旧日温柔体贴俱是化做烟尘,他劈头就道:“他们都说林妹妹许了人家,我驳了半日,他们竟不信!紫鹃,你跟我过去辩驳辩驳,再不能玷辱了林妹妹!”

    口里说着,他伸手便拉了紫鹃,竟是使了大力气,一时令她挣扎不得。

    紫鹃素日知道他内里的痴性,原想支吾过去的,没奈何他竟就不管不顾拉扯起来,又是这么一番话,再不好含糊过去。由此,她便只得道:“他们原也说得差不离。是老太太与姑娘挑了一门婚事,说是样样不错,虽未曾定下,可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想我姑娘的大事也是**不离十了。”

    这两三句话,便如同一阵焦雷落在宝玉头上。他木呆呆地放了手,只立在那里不说话。

    瞧他这样,紫鹃想了想,正要说两句话,且将这话分说两句——她素日知道,宝玉待自家姑娘是有几分心思的。偏就在此时,那边袭人忽而寻了过来,张口笑着道:“宝玉,老太太使人寻你来呢。”一面就伸出手拉住了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急痛迷心宝玉生乱() 
宝玉便木呆呆地一径被拉了去。

    紫鹃立在高处看了两眼,头前倒也心里有几分惴惴,总觉得有些异样,但想着往日种种,便也释然了三分:若是听了黛玉定下婚约这样的事,宝玉还不惊不扰的,那便不是他了!须知道,就是二姑娘出阁,他也有几分郁郁哩。只是一条,他这么个模样,怕是要闹出什么来的,可得先说与姑娘才好。

    由此,紫鹃一回去,便寻了黛玉,将宝玉一件事回说明白。

    “他、自来有些心思,我是知道的。”黛玉听得这么一番话,心内也是复杂,平添几分怅然。她与宝玉,本是姑表之亲,青梅竹马,若说真个全无情谊,便是瞎话。只是再多的朦胧情思,也抵不过外头风刀霜剑,有一个二舅母在,她若迈一步,岂不是将林家名声放在旁人手里任凭处置了?何况宝玉一派赤子心肠,虽是情分极好,却终究只是依仗着家里宠爱,并不是能做主的人。她若是生了那般念头,怕也就是彼此搓揉,竟白白伤心伤神的。

    父母与她一身骨肉,寄托千百心念,却不是让她这么耗费的。

    想到此处,她便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只是这么些年过来,你也是知道的,这里头瞧着是富贵乡,繁华地,可也有豺狼恶犬,也有污秽不堪。宝玉他又自来不是个能做主的。我晓得这些,便再没旁个心,只想着早日脱身出去,也好落个干净。因着如此,我方总远着他。本当他也是明白了的,没想着,他还是那么个心肠。若是旁个事,依着这些年的情谊,我总要说两句。可这样的事儿,我一个女孩儿,再没什么提的理儿。他自有父母兄弟,总有能说能劝的人。”

    “姑娘,若是宝二爷闹出什么话来,怕是不好。”瞧着紫鹃被黛玉说得沉默下来,春纤想着原著中紫鹃试玉的结果,不由得心里一颤。她也是糊涂了,前头竟没想到这个来。虽说如今木石前盟作罢,可是现在黛玉却是真真说着要出嫁的,宝玉如何能轻易作罢?

    想到此处,春纤自个儿且有些头皮发炸,因搓了搓手指头,咬着唇道:“就是前头二姑娘出阁儿,我还瞧见宝二爷绕着紫菱洲抹泪叹息,像是吟诗作赋一般。他自来是珍爱姐妹的人,打小儿一道长大,这咋咋然去了一个又一个,怕是受不得这激灵的。他打小就有些魔怔的,若是嚷出什么话来,旁人不知道的听见了,怕是不好。总归一句话,二姑娘总是堂姐妹,姑娘却是表姐妹,原就不同的。”

    她说得这几句话,又是遮掩了宝玉那一番念想,又是比出紧要的事来,黛玉连着紫鹃俱是聪敏人,哪里不清楚的。一时听得分明,她们便微微白了脸,一时说不得话来——这话说得极好,可是,她们又能做什么去?

    好半晌过去,紫鹃才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总还有老太太、太太在呢。”黛玉素白着脸,蹙着眉头一个字也没应承。她与贾家本是骨血姻亲,这么些年煎熬过来,方越能体味里头的寒凉,越能知道:若是与宝玉想相比,自己在贾家眼中,真个算不得什么的。便是外祖母,也是如此,她先是贾家的老太太,次后才是自己的外祖母。真个宝玉有什么不好,休说自己名声有损这样的小事儿,怕是自己还得受累!

    她正是想着,谁知外头便紧着跑进个袭人,一把拉住了紫鹃,又急又怒,上来便问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什么?你瞧着他去,你回老太太的话,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子上。

    黛玉忽见着她来,又是这样的神情举动,心底不由一沉,因问道:“究竟怎么了?”袭人定了定神,方将宝玉魔怔一事说道出来,又将奶娘李嬷嬷说得不中用等说出来。便黛玉心底有数,且与宝玉只剩下兄妹之情,此时听得这么一番话,也是面色煞白,一时说不得话来——李嬷嬷是积年的老嬷嬷,她说着不中用了,怕是真不中用了。

    还是春纤瞧着不对,忙端了茶与她吃了两口定神,方才好些。

    而另一头的紫鹃也是心思敏捷,又想着头前宝玉被拉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便有些疑心,打量了袭人两眼,她方道:“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两句随常的闲话,他便被你拉了去。”袭人一听这话,倒是怔住了,因道:“他是个傻子,常日里没得说起话来,竟便触动也是有的。”黛玉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那边紫鹃已然道:“我去瞧瞧,再没得两句闲话便这样的,若有什么,早些去解说明白,想他也能醒过来了。”

    黛玉听到这里,也自生了几分疑虑,且将头前的惊慌压下。因此,虽是动了动唇,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唤了个小娥跟着过去:“要有什么,好歹有个回话的人。”她们一径去了,黛玉却自起身坐在那里,神色半明半暗,只盯着窗纱上面影影绰绰的竹影不说话。春纤原想劝她两句,可细细想来,又说不得什么,竟只合叹一口气,也陪着她坐在那里候着消息。

    另一头的紫鹃一入得那怡红院中,便见着贾母王夫人等都已是在那里了。贾母只见着她,立时眼内出火,且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甚么话?”紫鹃心下一转,忙就含含糊糊着道:“并没说什么,只二爷问话,我便应了一句——府里头传我们姑娘的话,原也有几分真,只还要老太太做主罢了。”

    这府里头传黛玉什么话,众人口中不说,心里俱是明镜一般。贾母立时看了王夫人一眼,见着她低头不说,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厌烦来,一时又瞧着宝玉呆呆的,暗暗生出几分恼恨来。谁知宝玉见着个紫鹃,竟就哎呦一声,哭了出来,倒将这僵局打破了。他一手拉着紫鹃,一面道:“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众人皆是哑然,说不的话来:黛玉出阁儿,如何带的一个宝玉。这么个年岁,他竟还是个孩子,且不知道这男女事来。想到了此处,王夫人也抬了头,又有薛姨妈分解了一番兄妹之情,便有几分遮掩过去的意思。谁知宝玉却分明争辩道:“林妹妹是我们家的人,如何能嫁到外头去!”一时竟又胡搅蛮缠,口里说出无数胡话来。

    贾母等人也顾不得旁个,且先紧着宝玉,又将紫鹃留下,又着紧请医延药,倒是将这一处闹得天翻地覆。小娥瞧着这般情景,只咬着手指头不敢说话,暗里却想:我们姑娘到底是林家女儿,这不出嫁又算什么?便是这府里的姑娘,谁个还能留一辈子?这宝二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将人听得不安呢。

    想到了这里,她又见着紫鹃实在脱不得身,竟被宝玉绊住了走不得,便只得往□□馆里头跑一趟,且将这里头的话一五一十说与黛玉。那黛玉素日心思玲珑,最是个思虑多心思重的,一听的这些杂话,面色登时雪白,抖着手道:“老太太竟再没说话?”

    小娥便垂下头去,惴惴着道:“老太太只叫着宝玉,又将紫鹃姐姐留下来……旁的话,许是一时顾不得了。”黛玉的目光一点点迷蒙起来,半晌过去,她才是慢慢着道:“好了,你也累了半日,先歇着去吧。”一句话打发了小娥,她心里却是翻山倒海一般,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还是春纤从旁端详了半日,低声劝道:“姑娘不必多想,如今再怎么着,我们也没旁的法子,只得先看着的。”她口里说着,心里却也明白,今番且不同与原著中试玉,那会儿紫鹃说着回扬州去,好歹有个兄妹之情千里远隔的话好遮掩,如今却是为着黛玉即将成婚这一条闹腾,由不得人心里不思量,这贾府下面的仆役婆子等几百张嘴,什么事过了他们几道传话,真个是损了名声儿,且说不得辩驳的话来。

    黛玉更知道里头的事,旁个都不提,只贾母打听那陶家种种这一条,便可知陶家也能打探自己这里的消息。设若他们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心里又能怎么想?纵然这陶家不提,后头旁人家听到了这些消息,又有谁家没个思量?

    想到这些,她心里便觉煎熬,想着想着,面色越发雪白,被日光一映,里头竟有些透明起来,越发添了几分娇弱。春纤瞧着不对,又不知如何劝起,只得倒了一盏茶送过去,口里道:“姑娘且先吃口茶,旁的事体,咱们再细细琢磨,却也不迟的。”

    黛玉闻言,转头看向她,正要说话,外头忽而禀报,道是琥珀来了。两人皆是一怔,黛玉也不及多想,便令请进来,谁知她一入内,便道:“姑娘,老太太且想让春纤也过去照料宝玉两日。”

    这一声落下,春纤还只是微微皱眉,黛玉的神色已是冷淡下来,一时拉住了她,口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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