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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就在眼前,李慕儿突然想到,紫禁城里面那位,近来一直只顾照顾着她的情绪,可打心眼儿里,是不是也是与马骢一样的想法?
甚至已经有所行动。
如果他日墨恩被他们逮了,她是帮,还是不帮?
回转宫中,朱祐樘还在乾清宫批复折子。李慕儿好久没踏足乾清宫,倒也有些想念,便换了官服准备前去。
刚走上环廊,却被人拦住。
这都人看着眼生,不像是常在御前走动的,说话虽细声细气,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过,也许只是因为他传达的消息,让李慕儿有这种错觉罢了。
“女学士,太皇太后有请。”
太皇太后这茬,经历了几个月,她都快要忘了。
此时再想起,心又慌了起来。
虽然大赦天下的旨意已下,可是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顶多恕她无罪,大概还是不能接受她这个身份的人继续留在宫中当差的。
这期间朱祐樘与太皇太后的关系有没有因她恶化,她都已经可以瞥见一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古语云皆有道理,李慕儿暗忖,此刻也唯有迎难而上,并尽自己所能,让太皇太后宽心了。
下了丹陛,经过乾清宫,李慕儿抬头,却没能望见殿中情景。(。)
第二三零章:太后谈话()
“微臣叩见太皇太后。”
一入清宁宫,李慕儿便整顿衣冠,举手加额,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太皇太后与郑金莲都愣了下,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姜,介怀于朱祐樘的情绪,委婉问道:“女学士此次出宫,可有何收获?”
她原是指刘吉之事,李慕儿却有所不知,据实禀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是被鞑靼小王子带走的”
鞑靼小王子带走了她?这头起的,饶是太皇太后本意不善,倒也好奇想听她讲下去了。
李慕儿将鄂尔多斯种种经历一番概述,重点讲了其木格之身份以及她与鞑靼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总结道:“其木格虽身为汉人,却是尽心竭力效忠小王子的。只可惜,纵然多年相处,点点滴滴看在眼里,小王子还是在奸人的背叛下,误解了其木格。”
太皇太后是亲历过“土木之变”的人,对蒙古人自然是充满了憎恶。听完这席话,当即批判道:“其木格既然是大明子民,即便蒙古人待她再好,她也不该效忠蒙古!”
李慕儿再次一揖及地,用尽所有诚心款款道:“太皇太后明鉴,微臣之于李家,早已如其木格之于大明,其中是判是离,身为观局者,难道太皇太后还不分明吗?”
几句话语口齿清晰,可李慕儿说到最后已几近哽咽。
太皇太后听后不由感慨,怪不得朱祐樘会封她做女学士。
这寥寥数语,先引她入瓮,后至情至理,一下将她对朱祐樘之情义,表达了个分明。
有此才智,确实叫人刮目相待。
还未待她说话,李慕儿又补充道:“微臣是沈琼莲也好,是李家后人也罢,经这些年的磨炼,皇上的悉心引导,如今微臣在宫中只有一个身份,便是皇上御笔亲提的——女学士。”
她故意将尾音拉长,还悄悄地瞄了眼太皇太后身边的郑金莲。
看来,兜兜转转一大圈,郑金莲也还是未能如愿成为朱祐樘的妃子。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半晌,终于问道:“你去找刘吉,又是所为何事?”
李慕儿惊了惊。
太皇太后问出此话,一来她不能像回答马骢那样含糊其辞,否则刚刚赢得的好感将荡然无存;二来,却证明了太皇太后与刘吉有所勾结,已是不争的事实。
李慕儿决定诚实回话,却又顾虑到一点:朱祐樘曾经说过,太皇太后很喜欢荆王,荆王经常来探望太皇太后,比其他藩王入京的次数都要多得多。
荆王还曾上谏望朱祐樘广纳嫔妃,这本不关他一个旁系藩王的事,想来应当也是太皇太后授的意。
可她去寻刘吉,显然与荆王脱不了干系,这番话,难答。
“怎么不回话?你心虚了?”
太皇太后催促之下,李慕儿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去刘府,实非自己所愿,而是被人控制,当了代罪羔羊。”
她又将墨恩所作所为复述一遍,只是他为谁效力,暂时不敢揭穿。
太皇太后却并不相信操控人心的无稽之谈,冷哼一声道:“你这样说,哀家就该放过你吗?在哀家心目当中,皇上的安危胜过一切,哀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李慕儿心头颤了颤,太皇太后要杀她,易如反掌,才不会同她再费这番口舌。眼下看来,郑金莲没有如愿,她还能正常回宫当差,说明朱祐樘态度必定已经强硬过,让太皇太后明白了她的重要性,不敢随意动她。
仗着这点优势,李慕儿忙道:“太皇太后,微臣贱命,怎敢与皇上的安危相维系?太皇太后留着微臣,自然有微臣的用处。微臣虽人微言轻,但太皇太后的命令,微臣不敢不从。”
好啊,她为解燃眉之急,果然愿意投靠清宁。太皇太后眼角一弯,她叫李慕儿过来,确实是为了询问她造访刘府一事。如若她有意翻李家旧事,那便再留她不得。可她若确实一心向着朱祐樘,那自然是要留着她的。
留着她,是对皇后最大的制衡!
皇后外戚多少嚣张,无人不知,就连周氏外戚在外也要让着一二。这刘吉为何被致仕,虽然朱祐樘只是借题发挥,却又给了皇后外戚嚣张的资本。
本来郑金莲上位,这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只可惜朱祐樘最终还是以廷议罢之。
这后宫能制衡皇后的,居然唯有女学士。
皇后最怕的,也只有女学士。
所以,太皇太后心中考虑的,便是如何用她,如何放心用她?
念及此,她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女学士,你知道,哀家对你唯一的不放心,便是你的身世。如果放下这一点,哀家从来不曾为难你。”
是啊,如果郑金莲的为难与她无关的话。
“皇帝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不愿意他受到哪怕一点威胁。可是,他信你,哀家也舍不得他难过。”
这话李慕儿相信。
“如果你是真心归顺了,那么,一定要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李慕儿抬头,蓦地与她对视。
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认真与笃定,“低头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我希望你记得身上穿着的这身官服。因为它时刻在提醒着你,你是一名后廷女官,那上面的装饰和点缀,与朝廷外官不同。你不能忘记,你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女子不该拥有的东西,你不能冀望在宫内得到。”
这是暗示她放下自己的身份吧,李慕儿恭谨应是。
“可往后日复一日,继续长伴皇上左右,你一定要忘记,自己是个女子。一个女子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你更不能冀望在此处得到了。”
忘记自己是个女子,与朱祐樘之间
这截然相反的两句话,听得李慕儿心中大彻大悟。
“女学士是个聪明的人,可是哀家从你身上,看到了与其他女官不同的东西,”太皇太后顿了顿,终究把话说完,“是江湖气。”
李慕儿沉默。
“女学士,善良和义气,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青春一样不值钱。哀家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是,微臣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第二三一章:再现密疏()
从清宁宫回来的路上,天空飘起了细雨。大概是进入了梅季,这雨水落在身上让人有明显不适的感觉。
它们却还断断续续落在李慕儿的官服上。
初穿这身官服时,还是个不思进取的小丫头,浑浑然不知究竟要做什么。而如今时过境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载有余,看似是坐稳了,其实却越来越难。
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
她突然特别想见一见朱祐樘,学学他无论遇见何事都淡然处之的心态,看看他执笔统治江山却始终不负的初衷。
脚下便加快了步伐,往乾清宫走去。
他果然还在批折子,她进门的时候没有惊动他,便看到了他手指掐着眉间,疲倦的模样。
看来自己说错了,再怎样泰然的他,也会有难做的时候。
上前越过冲她挤眉弄眼的何文鼎,李慕儿径自到他身边,双手抚上他太阳穴轻柔,“皇上,臣回来了。”
“嗯,”朱祐樘笑意顿生,“回来有一会儿了吧,去哪儿了?”
李慕儿如实回答:“太皇太后召见微臣。”
朱祐樘吓了一跳,拉下她的手直视她道:“莹中,太皇太后她”
“没事,”李慕儿抢话,“太皇太后没有难为我。”
“那就好。”
朱祐樘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抚她,殿外却传来一声急报。
是会极门的宦官来送密疏。
李慕儿每次瞧见这密疏啊,就心存愧疚。此番经墨恩一利用,愈加这样觉得。
遂眼神闪避着退了开去。
殿内瞬间恢复安静,只听到信纸信封摩挲的声音。朱祐樘握信的手指修长白皙,如若青葱,看呆了李慕儿。
“岂有此理!”突然一声怒喝,李慕儿怔愣中被吓到,身子不由地颤了颤。
隔得这么远,朱祐樘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转过身把她往身边一拽,柔声道:“吓到你了?”
“皇上,何事惹您如此动怒?”
何文鼎尚在问,李慕儿的视线却已停留在案上的密疏中,震惊的无法自拔。
“樊山王见澋,向朕举报荆王见潚干的坏事,求朕许他迁回江西建昌府始祖旧府邸,或者迁到湖广常德、衡州等地,保全身家性命。”
保全身家性命!
可见荆王之恶,已歹劣至威胁他人生命?
李慕儿战战兢兢,开口问道:“皇上,荆王,到底做了些什么,什么坏事儿?”
朱祐樘稳住了她,转身又去看那封密疏,边回答道:“樊山王说,多年前魏妃离世,以及都梁王见溥、都昌王见潭之死,都是荆王,亲手所为!”
李慕儿惊讶于荆王手上沾着这么多人的鲜血,可这几人都是前朝就离世了的,虽然听起来都是有名有份的人物,但她却并不明了他们与荆王之间的关系。
是以朱祐樘接下去的解释,才真的令她慌了心神。
“魏妃,是荆王的生身之母。都梁王见溥,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都昌王见潭,则是他的堂弟。”
不止李慕儿,何文鼎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生母!兄弟!是要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这样泯灭天伦的恶行?!
“莹中,你说,朕该如何处理这封密疏?”朱祐樘狠狠将题本往案上一扔,显然气得不轻。
李慕儿深吸了口气,退后几步恭谨弯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想与墨恩的恩怨情仇,只就事论事道:“皇上,其实您心中已有定夺,只是碍于太皇太后情面,不是吗?”
朱祐樘眉间紧着,没有答话,顾自坐回了椅上。
李慕儿见他若有所思,为难的样子,不由又心疼起来,遂劝慰道:“我泱泱华夏,在上古时代就有了忠孝之说。在那个禅让制的年代,尧选择了舜做他的接班人,舜不仅日夜照顾他双目失明的老父亲,对待三番五次想要害他的弟弟和继母也极其和善。当娥皇和女英嫁入他家,他亦要求妻子孝敬公婆,并不因为身份高贵而迁就她们。可见,古时,人们就将‘孝’作为‘忠’的前提,正所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是以在微臣看来,荆王身为王室宗亲,对父母的孝顺之情,该等同于给予一个国家,一位君主。孝,便是忠,此等不孝之人,对国、对皇上、乃至对太皇太后,尽为不忠。虽事发已久,但若就此睁只眼闭只眼,实在有悖皇上以孝治天下的理念。”
朱祐樘见她又恢复了往日当差的干劲,注意力倏地被转移,凝着她点点头嗯了声,“接着说。”
“然此事也不能光凭樊山王一面之词,便治荆王以罪。不如先派人去荆王藩地暗中调查一番,看荆王究竟为人如何,百姓对他的评价如何,当年的事实又是如何,方可将一切定论。”
“那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朱祐樘这个问题,也许只是顺势而问,李慕儿却思索了良久。
原因全在于,她对荆王的了解,或者说是对荆王身边人的了解,比朱祐樘多得多。他们有问题是必然,可光凭李慕儿一面之词,亦没有任何什么意义。若要去他们的地盘寻找证据,李慕儿深知,他们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