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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眼望去,丹陛下排立的中式举人足有三百多人,密密麻麻且穿着同样的袍服冠靴。李慕儿想要在众人之中看出哪个是毛澄哪个是林志,着实要费些功夫。
眼看着他们被礼部官员引至丹墀内东西两侧站定,听朱祐樘赐策题,李慕儿还是没有发现两人。
殿试规定,只考一天,且不给烛。这也是沿袭了自古以来的旧制:宫廷之间,自有火禁;贡举之条,不许见烛。如此一来,殿宇深严,试案在后排者因阴暗会难以辨字,难免吃了亏。不过宫规严苛,也只能自认倒霉。
毛澄还好,李慕儿私心里是希望林志分到个好位置的。只是眼下看不见他,唯有静静等着。
在等待的过程中朱祐樘回了一趟乾清宫,皇后还派德延来邀请他去坤宁宫用午膳,可见殿试时间之漫长。考生则是例赐宫饼一包,自备干粮以充饥。殿前还备有茶水,考生不禁出入,可随时去饮用。饶是如此,考生如已落笔,大多不愿中途停顿,所以李慕儿还是未见两人。
各考生对策完毕后,会到东角门交卷而出。李慕儿计上心来,等到差不多时候,便来到了受卷官身旁。仗着有朱祐樘包庇,受卷官也不敢赶她,只要她不碰试卷,倒也没什么大碍。
第一个交卷的,果然是毛澄。大概是因为李慕儿穿着官服,他又拘谨着不敢抬头多看,所以并没有认出李慕儿这个故人来。李慕儿也不刻意与他打招呼,看着他卷上洋洋洒洒规规整整的答案,她由衷觉得欣慰。
考生一个接一个走出来,直到最后几个,李慕儿才看到林志的身影。
林志见了李慕儿,先是一惊,而后冲她颌了颌首,才把试卷反过来交给了受卷官。
小样儿,定是不好意思让李慕儿瞧见!
李慕儿看着他被礼部官员带着离去的背影,觉得好笑,却在看到他脖颈露出的光洁肌肤时,心下一凛。
慌乱中她顾不得什么规矩,快步跟过去追上了他,并支开那礼部官员道:“大人辛苦了,这位是下官的亲眷,可否有下官亲自引他出去?”
那人一看是女学士,自然答应着离去了。
林志这才抬头看向李慕儿,表情中似笑非笑,“我林志什么时候攀上这么好的亲眷了?”
李慕儿不答话,只伸出手道了一句:“请。”
两人并肩而行,迎面又看到德延往这儿走来。经过他们时,德延还不由多看了他们两眼,李慕儿懒得理会他,将头低下了一些。
一路上,李慕儿尽挑守卫多的地方走,直走到了宫门口,才戛然停步,语气漠然道:“你走吧。”
林志冷哼了一声,问道:“看来你知道了?”
“是,这回你没露出什么马脚,可你忘了在脖子后面画颗红痣了,墨恩。”李慕儿竖起手背,厉着神色道。
没错,林志脖颈后面有粒红痣,而他没有。林志明明最爱显才,他却将试卷翻面交上。
他不是林志,他是墨恩。
“你真是我的克星,又被你搅了好事。”墨恩说着逼上前一步,却换了口吻,“你也真是我的救星我早就说过,你会放我一次,就会放我第二次”
“不,”李慕儿冷漠地往后一退,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我只是不想连累林志。我不是你,我不会利用他,不会拿他当替罪羊,更不会在他那么渴望那么不容易才得到的殿试机会面前,亲手断送了他的希望。”
她是在怪他又害了林志
墨恩闭了闭眼,“对,我们确实不一样。我不会给我师兄无谓的希望。你明知道他不会考中状元,何苦让他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他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本届考生中,李慕儿最看好的明明是毛澄,况且她也一直不认为林志有什么才华,所以她也没有想过,林志名落孙山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等他醒了,不过是怨我坏了他的好事。而后还继续做着他的状元梦,年复一年的努力。要是他今日又落败,才真正叫他难受呢”
李慕儿对林志的了解,自然远不及墨恩。他这样一说,李慕儿居然有些被说动。同时她也诧异,林志除了有些惧怕墨恩,却似乎并不抗拒和讨厌他。无论墨恩拿他怎样,他还是将他视作师弟,并不憎恶。
真奇怪他怎么受得了这个腹黑师弟的?
反正李慕儿是一刻也受不了了,她再次催赶道:“这回你什么都没有做成,又是顶着林志的一张脸,我才冒险放过你。可事不过三,他日再见,必不轻饶!”
必不轻饶四个字,她刻意压低了声线,轻飘飘落入了墨恩的耳中。墨恩挑衅勾了勾唇角,更为轻飘飘地答了一句:“好啊。”
说完他快速往宫门走去,并没有任何再掀风波的意思。宫门将两人分隔,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李慕儿背对着他,不愿再回头,这样无人察觉地处理了此事,确实是最稳妥的。可对墨恩的放纵也更甚了,要是被朱祐樘知道,怕又要挨骂。
李慕儿这样想着,赶紧加快了脚步回乾清宫。殊不知身后,墨恩的眼神一直未曾离开过她,他收起了与她面对面时的那份挑衅和争锋相对,而是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仿佛欣慰于她终究还是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末了,他转身,摇了摇头笑道:“傻丫头,谁说我这回什么都没有做成?”
春日的空气中布满了香甜的瓣味,混合着茸茸青草的清香,紫禁城外的百姓人家里已经生起了炊烟,紫禁城内的青瓷香炉中也已袅袅吐出香烟,氤氲散开,安静祥和。
谁也没有意识到,谁也不曾关心过,雨季何时会来临(。)
第三零二章:岁月蚀人()
钱福托病告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慕儿的耳里,李慕儿想去为他践行,终究还是作罢。
许是为了应这离别的氛围,北京城意料之外地进入了雨季。李慕儿反剪了双手,立于窗前静静看着院中春雨。被打落的桃李瓣清香,混合着湿润的水汽,氤氲散开,沉重地往她扑跌过来。
隔着朱窗,她看见何文鼎进了院来,他收起雨具,大约是足底湿滑,走过来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进门,李慕儿便埋汰道:“干什么呢?跌跌撞撞的,像个小孩儿。”
本以为李慕儿应该正在伤心,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何文鼎遂宽下心来,笑了笑道:“今日是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之日。听皇上说今年的状元郎又与你有些渊源,你怎么不去瞧瞧?”
今年的状元郎,毫无意外就是毛澄了。何文鼎这个“又”字,无疑让李慕儿想起了那年端午,请钱福喝的那一杯雄黄酒。
而如今,新科状元及第,三年前的那位状元郎,他的声明显赫,他的风流之才,已成了往日云烟,还有多少人记得?更何况翰林院中一个区区修撰,他的去留,又有多少人在意呢?
李慕儿抿抿嘴,突然哼起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同一时刻,十里之外的京郊泥路上,有位衣着朴素的而立男子,也正背诵着这首明日歌:“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这首他自己亲谱的明日歌,以今日的心境念来,居然恰到好处。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他仿佛看到当日与心爱的女子道别的场景: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样的寂寂无声。他立在岸边柳树下目送她离去,春雨薄凉,她却并没有打伞。除了身上穿的青色衣裳,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青色身影游转眼前不消半刻,待上了马车,就如那凋零入水的雪白梨,竟再也看不见了。
“青岩,我终于来找你了,我能找到你吗?”
李慕儿转过身,不再看屋外冷冷冰冰,扯开话题问道:“最近西苑那边,可还安稳?”
“嗯,”何文鼎点点头,“说来也怪,近来不止西苑,宫里一切都安稳,比你不在时还要安稳几分。”
“这是好事啊。”李慕儿淡然答话,并不打算告诉何文鼎廷对那日发生的小插曲。
何文鼎却不这样认为,“可是,蕲州城似乎又传来了消息,不知是好是坏。”
“此话怎讲?”
“其实,这消息传回来有几天了,皇上看到书信时,脸色可不大好。”
何文鼎的话,说得委婉,李慕儿却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朱祐樘瞒住了她。
蓦地又想到其木格,不知怎的,自从鞑靼回来之后,她心中总是有这样莫名的恐惧,生怕哪一天高高在上的朱祐樘,也会无奈面临“江山与卿难两全”的矛盾。
若真有那么一天,李慕儿被杜撰出莫须有的罪名,他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文鼎!”李慕儿有些心慌,于是在何文鼎将要离开时,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说,如果荆王真的被查出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计划,皇上会不会怀疑是我维护了他?甚至”
何文鼎知道此中缘由,忙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不会的,皇上同你之间,虽得不到周全,但也断断不会再有这些嫌隙的。是我多话了,也许蕲州传来的消息还不确切,皇上才会不太高兴。”
“嗯。没错,没错。”李慕儿连连点头,自己也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愧。不过,会有这样的想法,罪魁祸首还是位于西苑的某个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最后望着自己的那个眼神,李慕儿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站了起来,有个念头已经在心头明朗起来,随即对何文鼎展颜道:“文鼎,你陪我走一趟西苑吧。”
两人的交情从不因为长久的聚少离多而有半分隔阂,李慕儿开口,何文鼎自然答应。
一路上走去,伴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两人一直感慨着往事,可见新状元让他们有多深刻地意识到岁月如梭的道理。
最后走至荆王门外,何文鼎以一句感性话语收尾:“宫外分分合合都罢了,好在在这宫里,只要我没被降职,便总是站在你身旁陪伴着你的。”
李慕儿十分感动,然后笑着拒绝了他继续跟上的步伐,“那,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不出来,你再进来寻我。”
嘿,这小丫头!何文鼎带着笑意白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快进去吧。
李慕儿没有犹疑,大步走进了殿中。
再次见她,荆王的眼中没有轻薄,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反而带着抹看穿一切的了然,这样的情绪使他嘴角上翘,看起来颇为得意。
“女学士,你来了。”
这倒让李慕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愿与他做过多纠缠,李慕儿便直截了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只是想来给王爷指条明路。”
“哦?”荆王面露嘲讽,“你倒是说说看,你能给爷指条什么明路?”
死到临头,还不知厉害!李慕儿蹙眉躲开他的注视,道:“我虽然讨厌极了你,却真不认为,你有谋逆犯上的意思。无论是不是樊山王要冤枉你,可既然有这样的谏言,你便有被杀头的可能。如今趁着我还能叫你一声王爷,你要不要仔细考虑考虑,把一切实情通通招了,省的到时替人背了黑锅,还在这儿乐呵呵的等着人来救。”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便是提醒他手下的人有问题。
可荆王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还是摆出一副纨绔模样,反问她道:“哦?女学士此话何意?背黑锅?我已被软禁在这深深宫闱中,还能替谁背上黑锅?墨恩?还是”他故意将此音拖得很长,片刻后才最终问出口,“你李家?”(。)
第三零三章:为臣做主()
你李家?
李慕儿震惊。
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情,荆王失势之前,曾在她房中提起过她娘的名讳,后来事情多了,李慕儿一时倒也忘了问他。
此刻联系起来,他果然是认识她父母的,甚至,与李家关系匪浅。
虽然李慕儿是李家后人这件事,在宫里几个要紧的人心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只要这个身份没有公开,李慕儿不会傻到自己承认。她只好装作不知,“王爷说什么,莹中听不懂。”
荆王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狞笑,“像啊,真是像。我早该猜到的,哈哈,我早该猜到的。”
恐怕他指的是她母亲。李慕儿心头又是一惊。当时在荆王府总觉得茆音有些像谁,却万万没有往自己母亲身上联系。
现在想来,茆音有时笑起来透出股神韵,竟真有几分母亲的影子。比如那日荆王在厅中与赵凝儿天酒地,茆音突然出现时的那抹笑容。
李慕儿想得闹心,微微侧了身,不愿被他以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