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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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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儿抬目时,双泪已下,尽量压着情绪应承道:

    “微臣,遵旨。”

    雨下得大了些。

    像针线一样又轻又细的春雨,斜斜织着,汇成一张情网,弥漫出一股无名的伤痛。何文鼎为朱祐樘打着伞走在前头,李慕儿撑伞独自跟在后面。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伞边的雨水过许久才缓缓连出一条线,无声地滑落,默默念了一句:“当真是好雨知时节。”

    朱祐樘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毫无预兆地回身,毫无预兆地打翻她的伞,毫无预兆地拽她入怀,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李慕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泪流满面。

    他的吻夹杂着熟悉的气味,带着冰冷的掠夺,又带着温暖的柔情,是她曾经沉溺过的缱绻**,是她此刻不能逃开的依依不舍。

    如果这一吻就能到白头,该有多好

    何文鼎的伞停在原处,久久不动。他本该回避,至少该移开目光。可是此刻他却忍不住看着二人。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眉眼,朱祐樘的背脊宽阔,罩住了李慕儿全部身影。

    他看过二人按捺眼中蜜意,看过二人压抑心内深爱,可从没有看过二人如此抛开顾忌,流露真情。

    却已经走到了末路,走上了陌路。

    多情自古伤离别,此去经年,莹中,保重。

    何文鼎折伞转了身,留下二人倾诉衷肠。

    一吻终了,朱祐樘离了她的唇,双手移上她的面庞,用指腹揩去她的泪水,轻声在她耳畔重复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在喉,李慕儿眼前模糊,分不清他脸上是雨是泪,只知道他一声声抱歉,仅仅是让彼此更加难过。她拼命迫使自己去想他的好,想想两人之间美好的往事。不料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愈发绞着心口隐隐作痛,索性借着雨声的遮掩,大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会赶我!”一开始是咒骂,随后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我不走,你为何放开了我?为何,放开了”

    朱祐樘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

    颤抖着手箍住她双臂,答道:“朕不能看着你死。是朕没用,是朕懦弱,朕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你在安乐堂所遇之事,马骢都告诉了我。此外,你也看到了,皇后终究不能容你,朕不能将你带回身边守护。你到底明不明白,朕越是在乎你,恐怕越是将你推向深渊,万劫不复。”

    “可我不怕啊,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怕,我不怕!你不要再用保护我的借口推开我。你真就这么爱皇后?你难道就不肯为了我,不依她一回,就这一回。”李慕儿伸手握住他一只手,做出最后一次请求。从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起,为了留在他身边,哪怕刚才在坤宁宫差点被拎出罪人的身份,她也努力了,争取了。现在只求他最后一次,能不能放下皇后,选择救她一回。

    朱祐樘无奈摇了摇头,耐心解释:“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派郑金莲过来问朕什么?”

    李慕儿怔愣。

    “是荆王,你还记得吗?”

    那个威胁过她的荆王!她当然记得。眼中立马浮上厌恶,听他继续说着:

    “太皇太后要朕赐你嫁他做妾,你说,你会愿意吗?”

    怎么会这样?李慕儿脑子彻底混乱了。

    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家人,皇后要害她,太皇太后要赶她!难怪他要把她许配给马骢,只有马骢,才能叫他放心吧?

    李慕儿突然理解了他的难处,突然想起自己说过,永远不会让他为难。可她的存在,本就无时无刻不在叫他为难吧?

    如果,干脆什么也不要顾忌了呢?

    不管他对别人的承诺,不管他和李家的沟壑,只成全他们自己。

    李慕儿拿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下了决心道:“我不愿意嫁他,也不愿意嫁骢哥哥。我只想嫁你,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朱祐樘沉默。

    他差点就要紧抱住她说愿意。

    眼角的湿润更甚,却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这一切都该在今天结束。所有过往都要归零,放不开,也放了。舍不得,也要舍。

    “可是皇后怀孕了。你大概不能理解,皇后腹中的胎儿,对我们两而言,对大明社稷而言,有多重要。”

    你俩?我能体会,我能理解。天下之大,社稷之重,嫡子的地位多么重要!李慕儿这样默默想着,出口却成了:“你很爱皇后吧?”

    “莹中,这个世上除了爱,还有责任,有诺言,这些对朕而言,分量更重。”

    李慕儿今日受了太多打击,理智早已全无,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我呢?你爱我吗?”

    朱祐樘真的被问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却一字一句继续道:“说啊。由我先说出口的那句话,你能不能也对我说一遍?”

    她的眼泪不该再为他而流,朱祐樘终于铁了心,闭上眼不敢看她失望的神色,低声道出三个字:“说不得”

    说不得。

    李慕儿的心跌到了谷底。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过往,总归是化为了云烟,融化在一句“说不得”中。原本以为与他漫漫长路可走,却也这么快就到了走完的一天。

第一零八章:参商永诀(为小k赏和氏璧的加更)() 
朱祐樘箍着她肩膀的双手也松开,两人不知是进是退的关系,真的应该到此为止了。

    长久以来应该告诉她的事情,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再开口的时候,已是恢复淡然:“你知道太皇太后和郑金莲对朕有恩,所以朕一直没有动郑金莲。可朕一直没有跟你讲过,关于皇后的事,关于,朕对她的承诺。”

    李慕儿曾经是想过要问的,为何皇后肆意任性,他却对她爱有加;为何皇后久无子嗣,他却为她六宫虚设?可让她听自己的心上人表达对她人的爱慕,还不如不问。

    今日,却是不得不听一听了。

    雨声似乎小了点,李慕儿觉得朱祐樘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他和皇后的过去,便这样抽丝剥茧地呈现在了她面前。

    “当时朕还是太子,在万贵妃的强势之下,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朝堂上下乌烟瘴气,后廷争斗此起彼伏,那样的环境下,朕根本无心娶妻。可是,身为太子,本就有许多双眼睛在身后盯着,大统之下,所有的规则都是既定事实,朕没有能力改变,唯有遵从。当年入宫候选的太子妃人选,有万贵妃的心腹,有朝臣的千金贵戚,朕能做的,便是选一个最为平凡普通的良家女子。后宫之主,位高权重,朕虽然只权衡朝政利弊,可既然做了决定,从那一日开始,她便是朕唯一的妻子,是朕难得的家人。”

    太子亲迎,风光大礼。李慕儿曾在翰林院实录里看过的,太子朱祐樘迎娶太子妃的大段文字。此刻当时热闹场景似活生生重演,一幕幕映入眼帘。

    眼泪又不自觉溢出来,为她不能重回的过去,为她不能阻止的往事。

    “可是,她才做太子妃没多久,就发生了意外。那人一定是冲着朕来的,她想刺杀的是朕,却误伤了皇后若是皇后没有替朕挡那一剑”

    朱祐樘说到此处,声音都有些抖。

    李慕儿这才明白,原来,皇后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至于那刺客,必定是万贵妃的人吧?她想起他曾抱着她说过的话:能走到今日真的不易,都是靠一个个恩人相助所以对还在身边的,只能尽力相报若是犯了错,也尽量不追究,权当也是报恩

    他对郑金莲尚且如此,何况,是替他挡剑的妻子。

    “那一剑伤在她的腹部,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后来,命是保住了,可太医说,她伤了根本,这一辈子,怕是很难生育”

    李慕儿眼泪都惊得止住。

    难怪,难怪即便她多年未有所出,他也不愿再娶。

    “你也是女人,你应该明白,这种消息,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她每日以泪洗面,朕便对她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人,再不会有其他妃嫔威胁到她。至于皇位传承,朕之所以让杬儿打小跟在身边做事,便是想着有一天,朕不在了,又没有自己的皇子袭位,就让他继承皇位。他是个好孩子,与朕最是相似,他为一国之君,朕很放心。”

    李慕儿听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明君,良夫。

    “朕早就发现,皇后是有些小性子,这或许与她张家打小的教育有关,只要不危害到江山社稷,朕不会放在心上那件事以后,她的脾气见长,可相比她失去的,这些小事也不足挂齿。她要什么,她的家人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她们,朕也应当满足她,让她忘记朕带给她的伤痛。”

    李慕儿突然想起何文鼎总是私下埋怨他纵容外戚,现在想来,此事事关重大,定是被偷偷瞒了下来。而一向很重视朝臣意见看法的他,屡屡为皇后与他们背道而驰,这其中的无奈,谁能懂他?

    “也是上天垂怜朕,四年了,皇后明的暗的,正的偏的,调理了四年,终于有了孩子。”

    李慕儿也终于能够理解他说的,皇后此时腹中的胎儿,对他俩而言,对社稷而言,有多重要。

    难道该怪他,是个遵守承诺,有情有义的帝王?

    难道该怪他,除了小名阿错,还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名字,叫朱祐樘?

    她退后了一步,叩首于地,忍下痛入骨髓的悲戚,平静开口,一字一句:“好。皇上赐婚,臣不敢不从。你我君臣二人,从此,参商永诀,不复相见。”

    她跪着不动,是因为不想做先离开的那个。

    朱祐樘却也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可她亦顾不得了,他的喜怒哀乐,此后再不归她揣度,于公于私,再没有瓜葛。

    两人不知又这样静静等了多久,直到朱祐樘脚步声终于响起,直到他擦肩而过时衣角带起了耳边一阵湿漉漉的凉意。

    犹记得当日在刑部她求他放过嬷嬷时,拉过他的衣角,此刻她多想也伸出手指不顾一切拽上,问问他能不能重来一次,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她没有。

    她安静地听他步子远去,别说伸手,就连望一望他背影的勇气,都没有。

    “阿错,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天凉的时候总是我给你暖手,以后你可要再多穿一件衣裳。你每天废寝忘食忙于政务,我从来没有劝过你,是因为我也陪着你废寝忘食,便以为你跟我一样不觉得累。可是今后,你能不能偶尔歇一歇,停下来想一想我?你给我画的画,你收在了哪里?我再不能为你舞一曲,也再听不到你为我抚琴,这遗憾,可否用那幅画送于我做弥补?”

    没有人来答她。

    “阿错,我生辰时你花钱让我请了好友喝酒吃饭,我一直想着要还你这份情。可你的生辰在七月,我恐怕等不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为你准备礼物,太早了,没想到离你生辰还这么远”

    “阿错,我最喜欢你弹我额头。明明有点疼,可我就是好喜欢。你能不能再弹一次,再重也不怕的。你知道的,我最不怕痛了可是我现在好痛啊我好痛”

    “莹中。”(。)

第一零九章 良君难托(为推荐票破万的加更)() 
他还没走?!

    李慕儿惊喜地抬头,站在眼前的却不是朱祐樘,而是朱祐杬。

    她有一瞬的失神,他从来不曾唤过她的名字,不是叫喂就是喊小妮子。兴王,兴王,多么意气风发的兴王。

    她自以为是认的弟弟,她到底能够信赖他吗?

    兴王蹲下身来,担忧看着她道:“皇兄走了。我,我进宫给母妃请安,听说你又被整了,还被整惨了,就想到坤宁宫给你求情。你和皇兄,你们,怎么了。”

    李慕儿忆起元宵那日,他陪着她放烟花,一本正经教她要懂得感恩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

    他就是她的弟弟啊!

    她从腰间扯下一样东西,递到他眼下,正色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兴王看着她手中的玉佩,是他的玉佩,是他因一首诗中的两个字输给她的玉佩。

    她居然一直留着。

    “杬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李慕儿手指屈了屈,恳切问道。

    此刻他怎么可能拒绝她。

    “嗯。你先起来。”

    李慕儿在他的搀扶下起身,注视着他再次相求:“杬儿,你答应过为我做一件事情的。现在,就现在,你一定要帮我,求你帮帮我。”

    “我是欠着你一个要求。可是,我毕竟能力有限,”兴王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先问她,“你先说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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