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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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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只会全力配合你。”朱祐樘承诺,“你想过从何处开始着手了吗?”

    “你这些折子,我可看得?”李慕儿指指手边折奏。

    朱祐樘思索了半晌,终是点点头:“看是看得,但看完后需烂到肚子里去。”

    “我不看这些。”李慕儿道,“我要看三年前你上位之初的。”

    朱祐樘惊讶:“你是想看看你父亲在朝堂中的口碑?还是想看看你父亲所呈奏疏是忠是佞?”

    “都想。”

    “好,”朱祐樘犹豫了片刻,应承道,“你倒是想得出来。朕上位至今的奏本、题本、揭贴,应该都存于内阁大库。而你父亲所呈,都是前朝的了,且不说有没有销毁,就算还存着,找起来也需费些时日。”

    李慕儿激动地说:“不怕的。我每日看一些,总能找到的。”

    朱祐樘见她意气焕发,势在必行的样子,既喜又忧。喜的是她有了目标,有了蓬勃的生机,忧的是她亲手挖掘真相,只怕到头来还是一种伤害。

    眼下却只想依了她的心愿,朱祐樘道:“朕不能每天大张旗鼓去内阁看存档,你也不方便直接去内阁索要。这样吧,明日开始朕会让人每日去取一些过来,你看完次日再让人去换。如此虽花费时间,却最为稳妥。”

    “如此甚好!”李慕儿拍了拍手,“我就趁没外人时在你眼下悄悄看,你放心吧。”

    朱祐樘苦笑摇摇头,这样的决定对一个帝皇而言,显然是不知分寸。可想到她因为自己当年的一个松口,而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不禁又开始愧疚,不愿拒绝于她。

    再来,无论是从马骢的口中听说,还是她进宫后的所作所为,都让他感觉到,李孜省养出的这女儿,想必与他并非同一类人。

第八章:兴王祐杬() 
此后几日,李慕儿一切按部就班,每日上乾清宫当值,悄悄看些折子。朱祐樘十分勤政,每日除了去皇后处用膳就寝,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处理政务。除了早朝还开午朝,有事儿没事儿还老宣大臣往乾清宫跑。不过几日,李慕儿就快把当朝四品以上官员见了个遍。朱祐樘吩咐的差事极为简单,不过是读读写写,难不倒她。可有两个人,倒是难住了她。

    这第一个难她的,是兴王朱祐杬。

    他热热闹闹地进殿来,开开心心地拿出新写的诗作呈上来,请朱祐樘指点。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脸色一黑,若是手中有剑,必定立刻把她给结果了。

    朱祐樘见势不妙,突然大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有密事与兴王相商。”

    李慕儿正要告退,便听见朱祐樘又补了一句:“沈御侍留下记录。”

    殿上众宫女太监立时退个干净。

    李慕儿硬着头皮抬起头来,迎上兴王的视线。

    兴王却并没有说话。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就是皇上居然没有杀她,皇上居然封了她做官,皇上居然还把她放在身边。

    李慕儿被他盯得直想笑,便真的笑了出来:“看什么看?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也奇怪着呢”

    兴王这才说话:“你这妮子!还敢嚣张!”

    李慕儿顶嘴道:“你这小子!多大了就叫我妮子。”

    一旁看戏的朱祐樘被逗得直乐,“好了,都别闹了。杬儿,她叫沈琼莲,如今是朕跟前的御侍女官。”

    兴王闻言,脸色更是一凛,急忙单膝跪地劝说道:“皇兄请三思而后行,怎可在身旁养虎为患啊?臣弟知道皇兄向来仁慈,就让臣弟来动这个手吧!”

    说着他又恶狠狠地看向李慕儿。李慕儿心想,看来这个王爷倒是个忠心的,那眼神火辣滚烫,确实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朱祐樘却摇摇头,反而宽慰起他来,“朕这样做总有朕的缘故,日后自会与你细说。起来吧。”

    李慕儿也顺势道:“你安心吧。我失了内力,能奈他何?况且,我现在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兴王只好起身,还不忘冲李慕儿冷哼:“你最好规矩些,否则本王定不饶你!”

    李慕儿懒得答这话,看向了朱祐樘。朱祐樘对她笑笑:“他是朕的弟弟,兴王祐杬。”

    李慕儿哦了一声。

    想想又觉不妥,便上前几步行礼道:“微臣沈琼莲,见过兴王殿下。”

    兴王受了这礼,看了眼朱祐樘,不好再说什么,倔强地将头撇向一边。

    朱祐樘打起圆场,“你别看他对你凶神恶煞,却是个爱好读书写诗的小才子,心善着呢。”说着招呼兴王上前,“快拿来我读读,写得好不好。”

    兴王立马屁颠屁颠跑了过去。李慕儿不禁感慨,这小伙看来和她一样,是个心宽的,脾气架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也就厚着脸皮挪近去看,罗纹纸展开,笔迹浑厚有力,行云流水,没想到这小子倒写得一手好字。再看他的诗,诗名曰杨柳,正合了这阳春三月的意境。诗中写道:

    “金丝缕缕是谁搓,时见流莺为掷梭。

    春暮絮飞清影薄,夏初蝉噪绿阴多。

    依依弱态瞅青女,袅袅柔情连碧波。

    惆怅路歧行客众,长条折尽欲如何。”

    “嗯,宛转流动,写得很好。”朱祐樘读罢赞誉。

    “我却觉得‘依依弱态瞅青女,袅袅柔情连碧波’这两句美则美矣,却缺乏情趣。”李慕儿故意抬杠。

    兴王气得回头白她:“你这妮子懂什么?!”

    “呐,我给你改二字,再叫你兄长评评,你敢叫我改吗?”李慕儿激他。

    “有何不敢?”兴王仰着头骄傲地说。

    朱祐樘也来了兴致,亲自递过一张纸来。李慕儿提笔,想了想又说道:“我们打个赌。若是你兄长觉得我改得好,你便得答应我一桩事儿,反之亦然,可好?”

    兴王心想,难不成本王真会输了你去,难不成樘哥哥还会帮你不成?遂大方应承:“好,一言为定!”

    朱祐樘一脸得色道:“好,那朕就为你们做个见证。”

    兴王嘴角一瞥:“皇兄只管公正评判,不要偏帮了臣弟,惹得小妮子不服气。”

    李慕儿也不搭话,提起笔来一书而就。

    朱祐樘率先拿过,只见她的字迹虽不如祐杬的力透纸背,却是美女簪花,隽秀飘逸。他默读了遍改好了的诗,轻轻摇了摇头,对朱祐杬说道:“杬儿,你输了。”

    兴王本端着一副自信的表情,闻言脸色大变。朱祐樘也不逗他,只将诗递给他自己看:

    “金丝缕缕是谁搓,时见流莺为掷梭。

    春暮絮飞清影薄,夏初蝉噪绿阴多。

    依依弱态愁青女,袅袅柔情恋碧波。

    惆怅路歧行客众,长条折尽欲如何。”

    不过是两个字的更改,确实多了份绵长情意。兴王心中十分喜欢,嘴上却揶揄道:“这回且算你赢了吧。”

    李慕儿拱手,笑道:“兴王年纪尚小,不知情为何物,也是难怪。不过我看诗中所写,怕是某人情窦初开了”

    兴王的脸一下红了,恨恨道:“哼,本王不和你争。你要我答应什么,说来便是,本王定不耍赖。”

    李慕儿转了转眼珠子道:“现下还没想好,我且记着吧。”

    “那可不行,今日事今日毕,今日的赌约今日就得结,逾期不候!”

    李慕儿不驳他,转头问朱祐樘:“你是公证人,你说。”

    皮球踢给了朱祐樘,他只好接着。只见他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兴王,突然伸手取下他的玉佩坠儿,丢给了李慕儿,并道:“拿着这坠儿,以后管他兑现承诺。”

    李慕儿眼疾手快接过,哈哈一笑,又作势行礼,“皇上英明,谢主隆恩!”

    兴王郁闷得咬牙切齿,“皇兄!我当皇兄会偏帮臣弟,原来竟是自作多情,皇兄分明一心向着她!”又冲李慕儿叫道,“你快还我!我答应你就是。”

    “不还!”李慕儿将手举高。

    兴王上前去抢,两人你争我躲,朱祐樘在旁看得眉开眼笑。

    突然,殿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郑金莲捧着茶托诧异地站着,不知该进该退。

    “咳咳”朱祐樘一声轻咳,三人遂各归各位,恍若无事。

第九章:仇人见面() 
这第二个难她的人,却是个她想一剑结果了的。

    这日午后,朱祐樘午朝归来,也带来了一个李慕儿最不想见的:兵部尚书马文升。

    李慕儿立刻认出了他,虽然幼时只是偶有照面,但马文升毕竟无甚变化。李慕儿记起他常来府上拜访,说是讨教武功,却从不记得他有胜过父亲。如今看来,原来是图谋不轨,早有计划。一想到这儿,李慕儿就恨不得扑身过去与他决一死战。可眼下的情形她是明白的,自不会轻举妄动,只能埋头为朱祐樘磨墨。

    马文升并不确切记得李慕儿样貌,却是个精明睿智的。虽然几次三番询问马骢,马骢都不肯相告,但他知晓,马骢近来精神困顿只会为一人。越是要瞒,就越能证明李慕儿就在京城。然而他跟踪马骢,却从不见他相会于鬼祟之人,可见李慕儿当是在马骢触手可及却出手不得之地。

    难不成混进了皇宫,欲行不轨?

    何况马文升抬眼看殿上女子,一个是御前常侍宫女郑金莲,众人皆识。而另一个女官打扮的,看着眼生,又看着眼熟。

    马文升心生一计,对朱祐樘奏禀道:“皇上,臣今日求见,只为荐那江西巡抚闵珪,此人武功高强,处事老成,本该在京为朝廷效力。却在前朝被那贼子李孜省排挤??????”

    李慕儿手中的墨块猛地掉入砚台中,咬紧了嘴唇。

    朱祐樘侧目。

    “皇上,从前在皇上身边没见过这位大人,大人是?”马文升趁机问道。

    “此人姓沈名琼莲,从前在掖庭当差,是朕刚提拔的女官,封为御侍,马尚书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马文升紧张起来,果然没有猜错。

    当年苦练克制李家剑法之术,只为将佞臣李孜省一朝击溃。本该斩草除根,岂料李孜省这老狐狸竟扣下马骢,要挟马文升送他出城,保他全家无虞。千般讨价还价,最终二人大打出手。

    李孜省这才知道,马文升已创出破他剑法的武功,李家再不能敌。

    马文升却也心系马骢安危,提出以一换一,可放李家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人自由。李孜省爱女如命,答应放出马骢,换李慕儿出逃,不必发配边疆受苦。

    只是,马文升没有料到,当晚一封密报,彻底改写了李家的命运。那死在自己刀下的便并非李慕儿,而是她人代之。

    李孜省必定早有预感,才得以保下了掌上明珠的性命。可这变故对马文升而言,却是大逆不道!

    私放朝廷钦犯,此举若教皇上知道,他也在劫难逃。

    马文升只好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人才难得,臣所以荐之,望皇上将之召回京师,委以重任。”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李慕儿将墨块拾起,全然不顾手上沾上的墨汁,薄唇紧抿,脸色铁青。

    朱祐樘盯着她看了几眼,心中忐忑。他竟忘了马文升亲手灭了李家家门,忘了将她支开。如今两人打了照面,怕是不妙。

    “就依马尚书所言,朕明日即下圣旨,擢闵珪为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

    “皇上英明。”

    马文升又与朱祐樘商讨几句兵政废弛的状况,便告辞回府去了。

    朱祐樘命郑金莲下去更换新茶,这才得空复看向李慕儿。

    李慕儿一声不吭,手下的墨汁已被磨得浓腻粘滞。朱祐樘蹙眉,轻轻抓过她的手道:“朕的砚台都快叫你给磨穿了。”

    李慕儿没有抬眼,似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失魂落魄。

    朱祐樘看得心口竟疼了一下,也不嫌脏,用自己的手细细擦拭起她沾了墨的手指。

    男子略带粗糙的指腹,指尖细腻的摩挲触碰,终于将李慕儿拉回了现实。

    她抬起眼,怔怔发愣。

    望着眼前朱祐樘如刀削的侧脸,略低着的眉眼,第一次觉得,若是这人不是自己的仇人,她不用杀他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吓得李慕儿心头一跳,猛然缩回了手。

    朱祐樘手中落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既在朕身边当职,便该想到总会见到他,今日你表现已是极好。”

    “你倒是会安慰我。”李慕儿吸吸鼻子,“你放心吧,我不会拿他怎样,也不能拿他怎样。你当我为何找你报仇而不找他,其一虽是他动的手,但始作俑者却是你。”

    朱祐樘苦笑。

    “其二就是,我打不过他。”

    “朕一直忘了问你,你可记得当初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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