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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得意犹未尽……直到把餐厅供应的果汁点心都吃光,客人也散得差不多,他们才结帐离去。
店门外,红白相同的遮雨棚外正飘着小雨。
风往他们灌,简青庭舒服的伸着懒腰,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样的气候对于骑机车的她有多么不方便。
他的休旅车停在对面的收费停车格内。两人冒着微雨走到对面。
心情真是愉快呐,相较于早上皮皮到的洗三温暖,现在简直是漫步在天堂的云端。
濮阳元枚把她的机车从休旅车后面搬下来。
他仪表出众,拥有丰富的人生经验,纯热的交际手腕,却不是肌肉型的男人,可是,机车搬上搬下这么粗重的工作都自己来,丝毫不假他人的手,可以想见他的弱不禁风只是错觉而已。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可以再跟小葳借机车,”
“这辆机车是别人的?”小葳?男生吗?
“嗯,我才刚毕业,还没存到什么钱。”
他把机车放回原来位置。“上车,告诉我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她的家……实在简陋得不能见人,她……不想坏了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咦,她从来没在乎过别人对她家用任何有色眼光看待,怎么突然在乎起他来了?
是啊,也难怪,他可是第一个请她进餐厅吃饭的男人呢。
“雨大了,你不会傻得想淋酸雨回去吧?”
只有傻瓜会拒绝他的提议。
但是她还是委婉的回绝了。
第三章
其实,简青庭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琢磨。
老旧的公寓顶楼,五楼,没电梯、没管理员,因为年代久远,楼梯间的灯管老的老、旧的旧,却没有哪家人肯花点小钱把家们前的光亮找回来。
她很少带同学朋友回来,淌血的经验告诉她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现实,认钱不认人,多的是看见她家这模样而马上翻脸消失的人。
要是濮阳元枚看过她住的地方就能明白,她为什么坚持一定要自己回家而不要他送了。
她的年纪虽然不大,却一直活得很清醒。
瓷砖剥落得厉害,昏黄的四十烛灯泡也快要届退休年纪,打成通铺的地板上七横八竖的睡着好几个年纪幼小的孩子。
“妈。”
“这么晚回来,加班吗?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留了一碗面线在纱罩下。”中年妇人正在帮踢被子的男孩盖被子,她是蔡涓,简青庭的妈咪。
“我吃过了,还是大餐唷。”她很兴奋的说。
“这么赞的好康,你有没有多吃一点?”她扶着腰站起来。
“妈,你看我的肚子都凸出来了。”
“谁请客?花家小姐吗?”花若水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富家小姐难得的平易近人。
“老板啦。”
“那个章鱼烧?”
“另外一个啦,这是他说要给阿伦他们的礼物。”她把两盒精致包装的西点提盒拿了出来,为了怕被雨淋湿,她还很牺牲的用外套包裹着。
“这……看起来是很贵的巧克力。”蔡涓也曾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年轻时遇上帅气豪迈的简爸,两人一见钟情,互订终生,然而,很有门户之见的蔡家对于一贫如洗的简爸极力反对,经过几度周旋沟通,在得知女儿心意坚决之后,登报断绝了父女关系。
两个年轻人并不气馁,简爸努力开着货车,没多久,接二连三的产下他们爱的结晶……至今,简青庭都二十三了,两夫妻恩爱仍不减当年,还持续为人口增加而努力。
“每人刚好一个,濮阳先生连你跟爸的份都算进去了。”她只是随口说说,不料他真的买了娃娃蛋,一买全家受惠。
果然成熟的男人做事就是不同凡响。
“你什么时候多个老板?”心疼她全身湿透,蔡涓转到浴室拿了条浴巾出来。
“这说来话长……”接过妈妈的爱心,她开始用力的擦拭自己才到肩膀的短发。
“我有的是时间。”蔡泪回到小桌子前继续摺叠莲花,一串串莲花垂挂在纸箱里面,大多已经是成品。
家中食指浩繁也有好处,就是能使唤的萝卜头多,手工产量比别人家要快、要好、要多得多。
“爸呢?”很拼命养家活口的简爸再忙每天晚上还是一定十二点以前到家。
“晚上加跑高雄一条线,老板说没有他不行,拒绝不了。”
“家里又要多两张嘴,爸不拼命也不行。”她太明白了。
“小蜻蜒,我们家……是不是真的太多孩子了?”蔡涓看见随便擦过头把毛巾一丢坐下来帮她摺莲花的大女儿,心里愧疚油然而生。
她上了一天的班,很辛苦的。
“要是你也想过这问题……那就把双胞胎捐出去吧!”简青庭垂眼说。
“啊?!”
“妈,你说废话的时间已经可以摺朵莲花了。”她的语气很淡,闲话家常的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有很多事情,有说跟没说其实是差不多的。
她妈妈要她的回答,不过想买自己的安心而已。
接着,她扯开话题,把即将离家的原委告诉蔡涓。
“你不在家,我、我怎么办?”
凉拌,她好想这么说,但是言不由衷的话讲习惯了也就一直恶性循环着了。
“妈,你放心,我会赚大钱回来的!”
言不由衷的人通常只会害惨自己而已,要引以为诫啊!
※※※※※※※※※※※※※※※
是啊、是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才开始工作,尽管还不知道将来在前面等着她的是怎样的生活,但是,接下这件案子绝对会是她工作生涯中很大的挑战。
她不想砸了公司的招牌,也希望能得到肯定。
压力?再说吧!
她是初生之犊,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快乐的很。
带着简单的行李——那是指换洗的衣物。其他,压得她肩膀歪一边的是沉重的书籍,至于绘图工具更是不可少。
家中那群混蛋知道她要离家一个月竟欢声雷动,因为空出的房间可以让他们不用再睡地板。
她的价值竟然比不过一张床……想想,真叫她心酸。
再度回到白墙宅馆,是下午四点。
不是她想这么拖拉的。
赤炎炎的日头一路晒得她头昏脑胀,阿葳的机车又一路气喘个没完,怕它真有个三长两短,害她下来推车,只好走走停停,一公里当两公里走,时间当然浪费光光了。
站在偌大的庭院往白墙宅馆看,远山绿廓青翠,宅子静静矗立着……惟一要说突兀的,就这脏乱的园子。
不要紧,她来了,她会让这宅子美得名副其实的。
把老爷车停进车库,不意看见一辆天蓝色的休旅车闪闪发亮的就停在一角。
濮阳元枚也在耶。
大门没锁,她门一开就进去了。
不愧是大老板,办事能力一流,才一天时间,家具装潢居然大势底定,只要将剩下的窗帘、壁饰品挂上去,美轮美奂的B&B(Bed&Breakfast)一间提供房间和供应早餐的英国式民宿就完成了大半。
她小逛了下,很为濮阳元枚的品味吃惊。
古典的家具似乎个个都有来历,第凡内的家饰她只有在杂志中看过,亲眼看见时就像小孩突然被带进玩具大卖场,因为太过兴奋,她连碰一下都不敢,结果只能晕眩再晕眩而已。
大人物做事真叫人佩服啊。
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横溘在她心里。
这是她跟他有所互动以来头一次产生其他的感情。
“你还要在这里对着家具发呆多久?”濮阳元政倚在通道的门边,一身浅蓝休闲针织衫加呢布窄管裤,令人感觉说不出来的清湛有气质,满室生光。
对喔,她还没完成报到手续却在这里一直发呆,敬业精神有待加强啊。
“濮阳先生,我想跟你说你实在太棒了!”
“哦?”突然把他捧上天,好像不是这小妮子的风格。
不过,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金银红,古典派的美学,就跟你的人一样,很有质感的大叔。”温文儒雅,像极了西洋壁画中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他冷哼,不发一语。
他们年纪是差了好大一截,而他不希望这会变成以后工作上的问题。
“你何以知道这些家具出自我的手?”
“感觉嘛,我的直觉很少出错。”
她果然适合走这条路,美学的涵养可以慢慢培养,直觉却是能不能成材不可或缺的因素。
他喜欢才华洋溢的人才,无法忍受庸俗。
她是块璞玉,虽然需要时间琢磨,但将来会是光芒万丈的钻石。
好吧,原谅她叫他大叔的错误。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个人的专业领域他从来不干涉。
“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有好多想法点子希望付诸实行,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你……不用吃饭吗?”他试着问,有些不确定的。
像魔棒一点,她的眼睛立刻生光,比天际的星子还要璀璨。“这里有供饭吃?那当然要啊!”为什么不要?
有免费的三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还不把你的东西放到房间去?”
“我住哪里?”
“二楼左转尽头。”
“知道了,大叔。”她立刻就要往上跑。好大的回旋楼梯,棒呆了!
“慢——着。”他发现自己小里小气的在咬牙。
“还有事?”
“我们的沟通要以我的意见为主。”他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好哇。”他是老板,老板最大没错。
“要听我的。”
“可以偶尔上诉吗?”
“为什么?”
“我也会有意见的时候啊。”她讲的合情合理,理法不外人情啊。
“只要你能讲出道理来,我不是蛮横的人。”他什么时候对谁这般付出过耐心?竟然还仔细的说明。
“那我上去喽,东西好重,我快要扛不住了。”她等不及去看自己的房间。
“嗯。”
人一蹦一跳的走了,濮阳元枚却扼腕的想掐死自己。
不许叫他大叔!就这么简单的六个字,他却兜转了一大圈无关紧要的废话。
当下,他忽略心中越升越高的怪异,闷着头往起居室而去。
※※※※※※※※※※※※※※※
简青庭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丰富的晚餐填饱她少有机会满足过的胃袋,好相处的团队,各个妙语如珠,逗得她笑个没完。
她没想过濮阳元枚有一批固定的班底,随着他漂洋过海招揽工程,一女两男,经过他的介绍,他们对于刚加入的简青庭张开双手欢迎。
最初,也不是没有疑问。她的年轻太让人意外。
虽然说能够经过濮阳元枚挑选的人,绝对有着不同凡响的能力。
但缺人是事实。
之前与他们一同合作的景观设计师在别处另外接了工程。
“我可以帮忙洗碗。”从小养成做家事的习惯,来到这里,欧巴桑的性格自然发作。
厨师是原住民,深深的轮廓非常俊俏,大大的眼睛随便一瞥都是电波。
“好哇。”原住民天性好相处,让出一块地。
“你煮的菜真好吃。”让她吃得又香又带劲,狠狠干掉三碗白米饭。
“我在餐厅当过二厨,以后存够钱,我要自己开家店。”切着水果一名叫维历卓的帅小子轻飘飘的被捧上天。
“以后我去吃饭要算我便宜喔。”已经开始为未来的五脏庙铺路了。
“那有什么问题。”他慷慨允诺。
两人一见如故,聊得起劲……
“简青庭。”故做冷静的声音一刀划破两人织就的网。
“呀,叫我?”还指名道姓唉。
因为不用跟任何人抢饭菜吃,也不用担心吃的慢有饿肚子的可能,她的脸显得喜气洋洋,对濮阳元枚的叫法没有太大的反应。
“出来!”
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底,惟一吸引她的到底是同她一般年纪的雅历卓还是食物?
虽然惊艳于她莹白生光的脸庞,濮阳元枚还是满心不爽。
她丢了个抱歉的笑给雅历卓,走向他。
他们来到星星满天的外面。
“啊,想不到山上的空气这么凉爽,好舒服喔。”晚风徐徐,山上的气候比山下低上好几度,入夜后完全是金风送爽的秋凉气候。
“我不是请你来洗碗的。”他惊讶自己口气中的指责。
他从来都不是情绪波动很大的人。
“哦。”这人,阴阳怪气的。她把懒腰缩回来。
有了年纪的大叔,想法也是怪怪的。
“你只要把份内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虽然你的说法并没有错……但是,在我的想法里,大家要相处一段时间为什么要计较那几个碗是谁洗,我在家做惯家事,洗碗可以让脑筋休息,是好活动啊。”
“你说我斤斤计较?”他、可、是、一、番、好、意,竟然,被狗咬了。
“我的意思是说这样比较伤感情啦。”他那镜片后的眼光怎么看怎么吊诡。
“我是请你来做事,不是来跟谁培养感情的。”看来不跟她讲清楚说明白,两人肯定要“灰”很久。
她偷扮鬼脸,嘟嚷,“暴政必亡。”
暴……濮阳元枚脸臭臭臭……真是好心没好报,他管她要洗多少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