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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遐思,旋即走上前笑吟吟地问道:“不知爷和夫人想要看些什么?小店乃是城中首屈一指的银楼,什么货都有,您尽可随意挑选。”
闻言,夜怀央这才回过身开始打量店内的陈设,还真别说,这店子外头的招牌不起眼,内里却是另有乾坤,整整三面墙摆的全是金银玉器,戴的首饰赏的古玩应有尽有,还有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什么珐琅如意六角盒,沉香木雕笔架,个个精致耐看,甚是吸引人。
“可有喜欢的?”楚惊澜站在身后淡然相询。
夜怀央揉着下巴张望片刻,忽然扭头问道:“有没有上限?”
楚惊澜瞥了她一眼,唇边卷起零星笑意,“都在擎风那里,任你掏空。”
“那就好办了。”夜怀央嫣然一笑,抬手在空中连点数下,快得连掌柜都没反应过来,“那块玛瑙石,那支金步摇,还有那个八宝匣都给我装好了,盒子要漂亮点,拿去送人的。”
旁边的伙计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几样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她眼都不眨就要拿去送人,还真是出手阔绰……
几人眼神交换之间越发肯定夜怀央是个狐媚败家的小妾,谁知她还不罢休,竟把东墙上挂着的那把镶宝石匕首也拿下来了,随意翻看了几下就扔到了掌柜面前,道:“这个也要。”
掌柜知道是碰上金主了,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一样一件地报了价,然后问夜怀央是就地付账还是去府上取,夜怀央却突然蹙起云眉疑惑地问道:“掌柜的,你莫不是欺我们面生,怎么这匕首比那金步摇还贵?”
此话一出,掌柜立刻赔笑道:“夫人,您也不看看,这刀鞘上镶的可是正宗的暹罗红宝石,还有这十八颗米珠和赤金盘纹的交嵌工艺可不是普通匠人能做出来的……”
夜怀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又如何?做得再花哨也是个刀鞘,我能靠它斩水断发不成?”
掌柜噎了噎,本想说这种匕首就是城中的富家少爷们带着好玩的,实际也抵不上多大用处,可这样一来夜怀央势必要发怒,那可不妙,于是他缓缓拉出半截雪刃,然后放在红丝绒上捧到了夜怀央面前。
“夫人请看,这刀刃是精钢打造的,在别处可寻不着。”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仿佛诉说的是某种隐秘但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夜怀央却像是完全不明白,还冷下脸说:“区区精钢罢了,哪个铁匠铺没有?你这生意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夫君,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说完,夜怀央拉起楚惊澜就要走,掌柜眼看着一笔大生意要泡汤,急得脱口而出:“别说是铁匠铺,整个靖州都弄不到这么像样的精钢了!”
夜怀央步履一顿,悄悄抛了个得逞的眼神给楚惊澜,尔后转过身满脸正经地问道:“掌柜何出此言?”
掌柜叹气道:“哎,不瞒二位,前阵子官府大肆收缴铁器,但凡成色好的都被征走了,我这匕首都是托人从外地收来的,若不是行情走俏,又怎会放到银楼里来卖?”
“原来如此。”夜怀央了然颔首,脸色终于阴转晴,“罢了,我也挺喜欢这东西的,看在你如此坦诚的份上就不跟你还价了,不过我还是要去别的店子逛逛的,回头如果发现你是在骗我,我可要来找你退货的。”
“我怎敢蒙骗夫人?夫人尽管去看,若我有半点虚言,定双倍赔偿于您!”
掌柜拍着胸脯保证,夜怀央似也相信了,挥手便让唐擎风付了银子,然后与楚惊澜率先离开了店内,可没走两步路就笑开了。
“夫君,我演技好不好?”
外头风雪犹盛,楚惊澜把伞倾向她那一侧,遮严实了才道:“别笑岔了气。”
夜怀央胸中暖潮翻涌,也不管彼此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腆着脸索吻:“我要奖励。”
“我要是不给呢?”楚惊澜淡然凝视着她,扶在她腰间的手却紧了紧。
“那我就来抢。”夜怀央蓦地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唇。
大雪纷飞,行人寥落,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拥吻着,衣摆在风中交缠,伞也不知飞到了哪去,雪绒冰屑落在眉梢,染成浅浅的素白,微一睁眼就好像看到了对方老去后的模样,感觉妙不可言。
落在后方的裴元舒终于在此刻找着了大部队,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之后立即转身要走,却冷不防被楚惊澜叫住。
“裴卿留步。”
他回过头,顾不得问是什么事,只看见夜怀央眯着眼睛望了过来,他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完了,他又坏了这姑奶奶的好事,他怎么这么背?
48。诱敌()
没过几日,裴元舒去了靖州总署衙门考铨,第一个查的就是盐铁稽运使。
虽然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邓天贯在暗中屯兵,可这种东西很难抓个现形,唯有另辟蹊径。众所周知,打仗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兵器和粮饷,士兵增加的同时这些东西的需求量也会增大,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应该就能抓到他的把柄了。
查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地查,毕竟还踩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邓天贯狗急跳墙就麻烦了,所以他们只能不动声色地摸底,介于宅子周围全是邓天贯的眼线,出门也有人偷偷跟着,楚惊澜索性带上夜怀央一起上街,装作是陪爱妾游玩的样子。
一路过来看见好几家铁匠铺,不但卖的东西不多,质量好像也不高,轻脆且无韧性,一看就是原料中所含杂质过多,实属下品。当时楚惊澜就推断是邓天贯为了制造兵器而大肆收缴原料,后来到了银楼,夜怀央从掌柜口中套出的话果然也是如此,事不宜迟,他立刻让裴元舒展开调查。
楚桑淮登基后将盐铁经营权都划归了朝廷,所以就有了盐铁稽运使这个职务,主要负责地方矿物的采集和出售,如果要考察他的吏绩,那些相关的账簿都是要让裴元舒过目的,如果铁矿那边有不合理的流出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出更多线索,从而坐实邓天贯的谋逆之罪。
裴元舒一直挑灯夜战到凌晨,等他来向楚惊澜禀报时,更漏已不知转过了几圈。
“如何?”
屋外漆黑如墨,屋内一灯如豆,两人隔着铜炉而坐,内膛里的几颗炭头烧得通红,持续散发着滚滚热浪。裴元舒微拢着袖袍,始终是垂首敛目的样子,听到楚惊澜发问,本就沉在阴影之中的脸愈发显得不豫。
“王爷,微臣仔细清点了那些账簿,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楚惊澜从炉子上取来了银壶,略一折腕,热水自壶嘴涌出,先后灌满了两只琉璃盏,他向裴元舒推去一只,然后徐徐开口:“本王知道了。”
裴元舒因这风轻云淡的语气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王爷早就猜到了?”
“邓天贯为人精明,想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你查不出也正常。”
“那……这条路就这么断了?”
“当然不会,本王已经命人去查探锦关城周围的铸造坊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楚惊澜顿了顿,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你回去修整一下,明天一早影卫会护送你前往岭南,本王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常欣。(。。l )”
裴元舒惊得差点站了起来。
“此去岭南来回要三日有余,中间若是岐阳王发现微臣不在,定会猜到微臣去了岭南,那您和王妃岂不是有危险?”
“所以你要尽快。”
楚惊澜的语调虽然是淡淡的,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和冷峻,一如被暴风雨侵袭的黑夜,骤然一道电光劈下,苍穹彻亮,连带着也映亮了裴元舒脑海中迷茫的思绪,他缓慢起身,朝前方深深地掬了个礼。
“微臣定当不负王爷所托。”
楚惊澜微微颔首,顺手抽起桌上的褐色信封递给他,道:“路上再看。”
“微臣遵命。”裴元舒双手接过放入怀中,旋即转身踏出了房间。
十里长街上更鼓骤然被敲响,声声沉荡,清晰入耳,打更人只道是漫长的下半夜才刚刚开始,殊不知对于街角那座灯光杳然的宅子里的人来说,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漫长。
回到卧房,楚惊澜在黑暗中悄然除衫上床,一团温热顿时滚到了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住他,他顺势搂住,略带诧异地问道:“何时醒的?”
夜怀央眼都没睁,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你走的时候。”
楚惊澜气息一顿,却没说什么别的,只揽被盖拢了她,然后亦阖上了双目,静默片刻之后,本以为她已经入眠,谁知臂弯下又冒出了声音。
“元舒走了么?”
“走了。”他平声答着,尾音似乎隐约上扬了半个调,“担心他?”
粉唇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含着浅浅悦意的话语随之灌入耳帘:“是有点担心,毕竟是个呆子,弄坏了回去不好向灵儿交代。”
“只要他按我说的话去做就出不了岔子。”
“那是自然,论韬略雄才,楚国上下无人及得上我夫君。”
夜怀央眉眼笑弯,犹如新月般细长而迷人,却不防阵阵炙热的气息喷洒过来,她抬眼一看,楚惊澜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了,俊美的五官放大了数倍,尤其那双乌黑的眸子,就像个不停翻搅的漩涡,缓缓吸走她全部心神。
“论浑水摸鱼,世家贵女没一个是你的对手。”
楚惊澜抬手一掀,把那条不知何时缠过来的腿拨下了腰间,夜怀央眸底迷雾如数散去,紧接着就噘起了嘴巴:“钱袋子都让我掏空了,人也让我掏空一下又能怎样?”
“明天有正事要做。”
啪!正方义正辞严地驳回了反方鱼水交欢的请求,反方不干了,直接扔出了杀手锏。
“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楚惊澜听完这话脸都绿了,大掌倏地握住她的纤腰,将她狠狠地按在了床榻上,“再胡说八道,明天我就让唐擎风送你回王都。”
夜怀央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他。
就会威胁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如此忿忿地念着,却终究挡不住困意来袭,可是被楚惊澜压着转不得身,便扭着头这么睡过去了,拧劲儿不知有多足,楚惊澜俯身看着她,唇边带出一缕轻快的笑意,尔后轻手轻脚地扳正了她的睡姿,再翻身躺平,重新把她挪进了怀中。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他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裴元舒就启程了,在影卫的掩护下悄悄的离开了锦关城,一路扬鞭飞驰,于傍晚时分安全抵达岭南,刚进城就直接冲去了边防大营。
常欣对他的到来不是不吃惊的。
作为邓天贯暗地里的盟友,她早就知道朝廷派人去靖州查探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几天之后其中一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营帐里,单枪匹马,坦坦荡荡,令她一时半刻间竟然猜不出他的来意。
“裴兄,你这是……”
裴元舒咚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沉声道:“青卉,我来晚了!”
两人本就是同乡,他一开口叫的又是常欣的小字,这下即便常欣有再多的顾虑和防备都消去了三分,当下就迈步过去将他扶了起来,道:“裴兄这是做什么?要折煞我不成?”
裴元舒沉重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奉命而已。”
闻言,常欣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一脸懵懂,“是皇上……让你来的?”
“正是如此。”裴元舒目色深远,充满了难以撼动的坚定,“之前白行之祸乱岭南,又有白氏一族在王都为他遮掩,所以根本没人清楚这边的情况,致使皇上误以为你逆行犯上。后来真相大白,皇上又碍于白氏的势力只处死了白行之一人,之后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前些日子将其连根拔起,这不,立刻就派我过来了。”
常欣仍处于懵懂之中:“派你来做什么?”
裴元舒长叹一声,似在叹她不明上意。
“当然是来抚慰和嘉奖你的,先前皇上受白氏所迫,让你多有委屈,现在白氏已除,自当还你清白名声,你要理解皇上的难处,毕竟山长水远,许多事情有奸臣从中作梗,难免会让青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人蒙屈,皇上也是痛心啊!”
常欣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问道:“皇上……当真是如此说的?”
“还能有假?”裴元舒眼睛一瞪,似在怪她不知礼数,又见她实在不信才拿出了怀中的书信,“喏,你自己看吧,门下省下达的表彰公文,这楚国上下怕是没第二个人有你这份荣宠了!”
常欣急忙拆开信封,仔细阅览了数遍,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朝廷不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吗?她这么多年总是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