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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贼吗……”她喃道。
身后,已有微恼的轻叹。
“那是我的……小厮。”
“原来是小厮,躲在里头做什么?”
“……不是躲,那是他就寝的地方。”青筋微微跳动,他不自觉。
“原来如此。那你好好睡,小心有耗子啊。”语毕,还很好心拉下床帏,遮住他那双疑似很愤恨的眸子。
她起身,闻人剑命立刻趁她不备,翻袖握住她裸露的纤臂,逼得她不得不被动走向门外。
“夜深了,李姑娘请回房吧。”
“你这样赶我,真是无情。”
“大半夜的,一个大姑娘待在男人房里,总是不妥。”
她张圆了眼,指着自己又看看他,欲言又止的。
孤男寡女,男人与女人……他是指他俩吗?
原来,他一直是男人哪!
微偏着头,视线仰上,正好对上他俊美的五官。是啊,他的神色是十足的冷漠,可是拥有这样神色的脸皮却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唔,她一辈子不想离开了。
她痴痴望着他,眸瞳之间显著迷惑与贪恋。
他闭上凤眼,再张开时,带点无奈。
“你闭上眼。”
扑通扑通,心跳竟不受控制起来。她是下是在紧张啊?她紧张什么……
“我是叫你闭上眼,不是把眼珠瞪出来。”
温热的掌心愈逼愈近,直接覆住她的双眸,她心一跳,刹那间耳鸣了。
眼内一片黑,身躯顿时敏感,他只手抵住她平坦的腹部,掌心缓缓沿着她的曲线往上。她吞了吞口水,头有点晕了……
掌心移到她喉口,一股腥臭味跟着涌上,听见他冷静地说:
“把嘴打开。”
她胀红脸,依言。
修长的手指探进她的唇办之间,好像在拉扯什么东西,那腥臭愈来愈重,喉咙好痛,像在跟他的力气拔河,随即,他的掌心自她眼前挪开,她有些迷惘,又感到身背被轻拍了一下。
她张口欲呕,他迅速拉出一条黑色的……哇,是虫?什么时候她饥不择食到去吃这么一条大虫……要吐了,不能忍了!
啪啦啪啦的,方才的酒一并全吐了出来。
闻人剑命在旁冷视。她的体内似乎百毒不侵,以致毒虫一入体就死,但她也太迷糊,连虫尸留在体内都不知道,她的师父究竟如何教她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的身子虽可抗毒,但还是要防范周遭之人才好。”他道。
“周遭?”她泪眼汪汪抬起小脸,努力回想一阵,然后展颜笑道:“我周遭不就你一个人吗?要我防你吗?”
闻人剑命闻言,顿觉一阵阵凉意拂过背脊,异样的感觉再度袭来。
“师……蓝天公子,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个短命鬼,你会如何?”她摇头晃脑,很好奇地问。
“生死有命,我能如何?”他答。
果然不出所料啊。她开怀笑着,身后的拳头紧握,喉口湿湿甜甜的。她笑:“能看到人活着,真是件好事啊。至少,我好高兴,我不用每天奢想……”原要再说下去,但喉咙的甜意无法再压抑,只得及时紧紧闭上嘴。
凤眸直勾勾望进她眼底,然后平静地问道:
“李姑娘,以往我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她张圆了眸。
“你是我的妻子?还是我倾心之人?”
她脸蛋犹噙笑意,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神色自然,说道:
“我不小心遗落了一些回忆。李姑娘,你是我回忆里的一部份吗?”
她傻眼,双掌及时捣住唇,连带着遮住她的半面。他只能从她的眼神里得知自己果然没有料错。
从第一眼交叠的刹那,就知眼前这姑娘对他有情意,视线时刻纠缠着他,他不以为意,这种一见钟情,他看得太多,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方才,她言谈之间透着异样,仿佛极力隐藏着一个与他有关的秘密,那时,他才明白,她眼里的情意是经年累月的。
那,他呢?
他对这个叫李聚笑的小姑娘呢?
“原来……你……哈……哈哈哈……”她的笑声细碎干涩。“呕”地一声,终于不受控制一呕再呕。
“李姑娘!”
闻人剑命见她身子一软,飞身及时捞住她的腰。
第4章
夕阳西下,蓝天园里亭台楼阁内,俊色男子倚着雕栏,只手捧书,微微托腮打盹。
“嘘,小声点,舅爷打盹,别惊动了他,摆下素菜就走。”家仆轻声道。
“这也难怪他累,一个斯文人,还得应付这么多事。昨儿个晚上女厢房的李姑娘昏倒在蓝天园里,到现在还没醒来,今儿个一早,与闻人庄世交的‘静玉山庄’大小姐突然来访,庄主竟将她带来蓝天园里见舅爷,我听马厩的人说,是庄主叫欧阳副总管连夜请大小姐来做客的,分明有心……”
“嘘嘘,别惊扰舅爷,这些事咱们都不能管的。”
未久,只允男仆进来的蓝天园安静了,一如过去一年多的岁月。
他托着腮面,半垂着眸,像在沉思,任由身后的晚饭凉了。等到他抬起凤眸,天已初暗,家仆已挂上琉璃风灯。
她还没醒吗?
他起身,没有取下风灯照路,便往女客厢房而去。
闻人庄庄园占地极大,重要地方皆挂上风灯,不常经过的路便是黑暗一片。靠近女客厢房前,一片黑暗,他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巧妙地避开擦身而过跌跌撞撞的家仆,那家仆完全没有发觉他在场,只咕哝道:
“这么黑,早知取灯过来了。”
等离去之后,他走到厢房前,停步,瞧着一名少年翻窗而入。那少年与他曾有数面之缘,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带他进庄。
他徐步走到窗台前,从半掩的窗口往内看去,那少年坐在床缘,倾身靠向床上的人儿。
顿时,闻人剑命眯起眼,向来平静无波的心境竟有几分恼怒;而后,那少年哼笑一声,无声无息离开了。
他盯着少年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走进客房。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小脸微白,唇边含笑,这笑他看得很熟了,从第一次见到她,她就噙着这笑。
她当真是真心在笑吗?
昨晚,她昏倒在他怀里,请大夫过府诊断。那大夫说她只是醉倒,并无大碍,只是——
“小姑娘根基打得不好……幼年必受过重伤,伤及心脉,看她样子曾学过武艺,强身最好,若是为杀戮而学,那可就伤身再伤身了。舅爷,你可要好好注意了。”
不是他的责任,要他注意什么?眼神转向床边睡得很熟的年轻脸孔,她的唇色艳若桃李,指腹抹过才知那是斑斑血迹。
“她的性子如何?”老大夫问。
“我不知道。”几次见面之缘,即使过去曾有牵绊,但如今他记忆已失,岂能看穿她的本性?
“那我就坦白告诉舅爷吧。小姑娘先天条件很差,中段有高人调养,可惜后期失调甚重,若是可能,最好学你一般修身养性、无欲无求、喜怒不形于色、冷眼旁观,七情六欲全当废物来看……”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咳咳咳……反正老夫送你一句话:心头一口血,足抵十年命,大悲大喜切莫再缠身啊。你要记得,老夫这话已是十分的含蓄了。”
送给他?身子出了毛病的,不是他,送给他做什么?
那大夫医术高超,当日曾在鬼门关前拉回他。对她的诊断要有误是很难了……
短命鬼啊……那老大夫只差没这么说了。
凝视她苍白的睡颜许久,忽觉她身子起伏几乎是没有了。他瞪着半晌,缓缓探向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
她还活着。
不知不觉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又望了她良久,望到连闭着眼也能清楚勾勒出她的容貌来——即使勾勒得出来又如何?对她毫无印象啊……
“啊!月亮!师父!月亮出来了!”突然问,她坐起来扑住他的腰。
他皱眉,要推开,而后发现她仍睡得很熟,只是在梦呓不断。她小脸歪歪垂在他腰际,唇办还在笑。
她到底在笑什么?
拉下她的右手,不经意看见她的掌心全是疤痕,杂乱的疤痕里有一个淡淡的半月烙印。
他垂眸,不语。
漫漫长夜,女客厢房里——
他,一直在。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两天后——
“她……睡得好安详……”
“是很安详。叔叔,你是不是想说,她实在不像是将要死之人?”李易欢坐在床头,像个天真孩子戳着她薄薄的脸皮。
“大夫说她只是累极,精神一松,睡饱了就没事……”
“闻人庄请来的大夫是城里的脓包大夫,那种大夫只能诊一般病症,能看出什么了不起的症状?要我来说,我会说她的血里藏着不该存在的虫毒,那种虫毒通常只能控制一个人的心志,嗯,是她的运气不佳,抽中下下签,体质无法与我相融,这种体质我至今只遇过三个,她算第四个,叔叔,你运气算是很好了。”他头也不回地笑道。
“她……她与你无关,为何要害她?”
“我不就说她运气不好了吗?”李易欢哼笑:“你应该值得庆幸,你没像她这么槽,连自己下了九泉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叔叔,我现在要陪我的朋友走最后一程,你可以离开了。”
他一直没有回头,直到听见迟疑戒慎的脚步远离,唇边才绽出残酷的笑来。
“李聚笑啊李聚笑,你不说你运气很好?有本事醒来给我瞧瞧啊!”他戳戳戳,简直以戳她的脸皮为乐了。
她的肌肤苍白柔软,摸起来滑腻腻的,不像与他曾有过鱼水之欢的女子们,皮肤粗硬而黝黑……他一向讨厌中原人,男女皆然,部份原因在于他们瞧起来像一团恶心的白肉,自命清高却又禁不起大风大浪。
“不过,我一看你更讨厌。”戳戳戳,她连昏迷也犹带笑意,仿佛从出生以来就不解忧愁。他见状更为暗恼,咬牙俯近她的睡容,瞪着她。
浅浅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他阴狠地笑道:
“你说你运气好,好在哪儿?百壳虫为我所养,日夜饮我的血为生,李聚笑,不瞒你说,我浑身上下都是毒,连我一眨眼,都可以死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他一撮黑发垂到她的脸颊,更显她的苍白透明。
“打第一眼我见到你就讨厌,巴不得将你从我眼前抹去,为什么?”连他自己都猜不透啊。一见到她,内心就起了强烈的厌恶感。“好可惜哪,现在闻人庄上下都在谣传,一个不速之客迷恋上闻人舅爷,可惜庄主属意世交之女。”
他轻笑,充满得意,指腹忍不住再度戳着她的脸皮。
“庄里有什么秘密逃得过我的眼?你以为为什么我没跟着一群江湖笨蛋抢令牌?那令牌是另有玄机,你这蠢蛋,闻人剑命曾经就在你的掌心里,可惜啊,你连令牌的意义都不明白就交了出去……也好,总比知道了却无福消受好。”
戳到她的脸颊通红无比,他满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唇上笑痕有些淡,平常连眉毛都会笑的,如今额面微皱,有点痛苦的样儿。
梦到牛头马面了?也该是时候了。
“闻人不迫要为你心目中的蓝天公子比武招亲。那结亲令牌共计二十面,分由二十个人送往江湖中有女儿的武林世家,静玉山庄已持结亲令牌来了。我猜啊,那闵总管必定还来不及送到,就遭莫名惨死。人人都以为闻人不迫重金悬赏,是因令牌有鬼,哪猜得到他是怕为自己挑错了舅娘。好可惜哪,李聚笑。”愈来愈想开怀大笑,可又怕被经过的人发现,他只能隐忍。“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它日我若还记得你这号小人物,我会在那擂台前,拎着你的牌位,让你瞧瞧闻人剑命的妻子生得如何模样……”话未完,突然见她猛地张开眼。
李易欢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目定口呆。
“就是你!”她突然勒住他的衣领。
“你……”
“是不是你老戳我的脸,戳得我连场美梦都来不及作完!”
“好痛喔,戳到连牙都痛起来了!咦,对了,你是谁啊?”
“……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你会记不得我是谁?”
李聚笑闻言,愣了下,暗暗观察他的脸。
“嗯……有点眼熟……”她很含蓄地说。
他眯眼,顿觉双手好痒。她装傻装得太彻底了点吧?如果说他是路上随便一抓就有的路人长相,他无话可说,但他的肤色很明显透露出他非中原人士,她的眼界能有多大?最多也只看过一个异族少年而已吧!
“方才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她讶问。
他暗暗吸口气:“你昏迷了这么久……”怎会再清醒过来?她的样子绝不像回光反照,还是,有人为她解了毒?
“我睡了很久吗?”难怪浑身骨头好酸,好想伸懒腰。“我喝醉了就是这样,有一回我偷喝了我大师父的酒,结果睡了三、四天,从此我师父再也不准我碰。对了,我睡了几天?”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看见他黝黑的额面出现暴裂的青筋。
忽然问,他冲动地伸出双臂,掐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