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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村乡野地方,看病自然没有那些男女分隔的讲究。
章太医闭着眼睛,一手给张氏把脉,一手轻轻捋着胸前胡子的尾部。
一群妇人第一次见这老大夫,就都围在地席之前,好奇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章太医才收了手,对着李花儿絮叨叨地,念了好半天医书。
都是些什么情绪不稳,急火攻心、虚火上升的话。
事关张氏,李花儿半点儿不敢不耐心,章太医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念了许久医书后,章太医又捻着胸前的长须,道:“还请这几位邻家的大嫂,暂时回避了吧。”
几个妇人听说,知道是有关于病人的隐事要说,就忙出了屋子。
等人走光了,章太医才问李花儿:
“你可知道,你娘的月事都是几时?”
李花儿愣怔地看着章太医。
前世毕竟也是长到了十九岁的人,所以她自然明白“月事”的意思。
可是,前世她身边都是年老的妇人,并没有母亲那样年纪的人,更没有嫁人,对大夫问这话的意思,也就不通了。
所以,她自然也不明白章太医为何这么问,便又回头看看李果儿。
而李果儿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连“月事”二字都不懂呢,更是一脸紧张和茫然。
李花儿摇摇头,迷茫道:“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娘刚回来的那个月,是歇过五六天呢。”
章太医点点头,道:“你娘有了两个月左右的身孕了,不过这一夜劳心,胎象很是不稳,不过好在没有见红,我给她开几幅药,只要过了今夜无事,就好了。等会儿回医馆的时候,就让你家那个邻居捎了回来。”
章太医慢悠悠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李花儿歪着脑袋,听完之后,还都傻了许久,和章太医六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了章太医话的意思,忙傻乎乎地问了一句:“章爷爷的意思,是我娘要生孩子了?”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身形消瘦的女子。
见过的怀孩子的妇人,肚子都挺大的呢……
“那娘子的肚子,怎么是平的?”问得更傻了。
章太医是个大夫,但他一生未娶,哪里知道怎么和个小女孩儿说这类的事情?
他只瞪了眼,道:“傻话,妇人十月怀胎,孩子当然要慢慢长,哪里有一下子就大了的?”
说着话,章太医自己还疑惑,这丫头是长女,其下还有个妹妹和夭折的弟弟,怎么会对这事儿如此不通?
李花儿这才明白过来,也是,冯二囡不正怀着孕吗?还有前世的姐姐,肚子也是一天天才大起来了。
旋即,她有些红了脸,毕竟未出嫁的丫头听了这事情,似乎该害羞才是。
可是想了想,她又觉得这是喜事,为什么要害羞?
因此,李花儿脸上立刻扬起了喜色,一扫之前的倦怠之意。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了的,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她笑道。
李果儿也明白了过来,忙拍着手笑道:“姐姐,娘是又要生孩子了?”
李花儿点头笑道:“嗯,章太医说了,再有八个月,我们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李果儿开心地跪坐在地席上,握着张氏的手,躺在张氏的手臂上,一脸的庆幸。
章太医也知道这家如今的事情乱七八糟,也不多言,而是起身收拾了药箱。
“你做的东西,都很好用。”章太医道,“还有你那哥哥和姐姐,虽然不如喜福,没甚行医的天赋,但是胜在勤勉。尤其是你姐姐,认药和背书倒是不差的,苦心学几年,也算是有一技傍身。”
章太医给她说了一些李锦儿和李大贵的事情。
李花儿听见这些,心中又添了一层高兴。
她对着章太医恭恭敬敬地施礼:“多谢章爷爷。”
说着,就要去取诊金来。
章太医也不客气,手一摊:“三两银子。”
李花儿听见这话,站住问:“恍惚听喜福说过一次,您出诊不是只收一两银子吗?”
一两银子对于普通的乡野人家来说,算是不小的开支,但之于章太医的本事,当然也不算多。
章太医依旧张着手,理所应当地算着:“一两诊金,一两药钱,一两红包。”
“红包?”李花儿不懂了。
“我断出了喜脉,难道你家不该给红包?”章太医笑道,“这药钱还只是个方子钱,药材钱我都没问你要。”
李花儿听见,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回自己的屋中翻钱,口中还道:“您给别人家看诊的时候,药钱不都是包在诊金的吗?”
章太医笑道:“他们没钱,但你有钱。”
李花儿噗嗤一笑,又是这句话。
可她想着说过类似话的小喜,心头的喜悦略微淡了。
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寻到沈珩没有。
她再回到张氏屋中,将二两多散碎银子并一串钱,都塞在章太医手中。
“你们京城来的人,都是这么算计人的吗?这些钱里还多出来了几个子儿,一并算了赏钱吧。”她玩笑着。
章太医自然不客气,将钱放入钱袋子袖了,又正色叮嘱道:
“你娘这番受的刺激不小,你们家中没有个成年的妇人,所以你要当心看护,过半个月我再来看看。”
李花儿也不再玩笑,而是应道:“是,小女明白了,多谢章大夫。”
第二百五十八章 姐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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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大夫问诊罢,便出门离开。
而外间等着的那些妇人复又进了来,面上都带着恭喜之色。
李家屋子不大,这房内房外只是木门一扇、屋内屋外只有门帘一隔,而他们屋内说话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自然都听见了。
“哎哟,真是恭喜你们家了,这孩子来得这么巧,可见是个有福的。”童氏大着嗓门说道。
乡野人家在这等事情上都是信真的,李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尤其以昨夜的事情最为凶险,却都逢凶化吉,张氏还有了身孕。
所以这孩子自然就是“有福”的吉兆。
至于李花儿,她前世是官家之后,读书人家,所以讲究“敬鬼神而远之”。
只是自从经历了借尸还魂的事情,又知道这些人是好意,李花儿便连忙谢道:“多谢各位伯娘婶子照料,我娘才能平安的。”
说罢,蹲身施礼。
众妇人都笑着说是应当的。
李果儿听见姐姐的话,也要起来谢过这些妇人,不过她身子骨不太好,忧心了这么久,所以刚要站起来,就打了个晃,又跌坐在地了。
众人忙又安抚了她一阵。
其中的冯娘子笑道:“哪里用谢?都是邻居家。唉,但愿这次你娘能再给你们生个弟弟,有了后,那些人就不敢说嘴了。”
孟氏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哎哟,有个和花儿一样的丫头,哪里还怕别人说嘴呢。”
语气里带着刺儿。
冯娘子脸上一红,童氏则瞪了孟氏一眼。
别人不知道孟氏的心思,但童氏却甚了解自己这个妯娌的心病。
李花儿累了一夜加一上午,现在心中高兴,就懒得同孟氏斗口。
众人再说了会儿话,知道这姐妹二人累了这么久,得好好休息,就先离开了。
……
待屋中没了人,李花儿才坐在地席上,也学李果儿那样,枕在榻旁。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一阵疲倦袭了上来。
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眼睛看着李果儿,柔声问道:“果儿,你可还好?”
李果儿消瘦的脸上写着疲倦,眼低都是青的,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听见李花儿问自己,她睁开眼睛,看着李花儿疲惫的神色,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就是累了。”
李花儿略微安了心,又说:“去吃些东西吧?或者给你倒碗水来?”
李果儿再次摇摇头,抬手去推了推李花儿:“姐姐累了这一夜,眼睛都熬抠了,我在这儿看着娘就好了,你回屋睡一觉吧。”
李花儿倦怠地靠在那儿,喃喃道:“姐姐不累,咱们都在这儿守着娘,好不好?”
李果儿伸手过来,握住李花儿的手,点点头。
姐妹二人对着躺了好久,都是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谁也睡不安生。
而榻上躺着的张氏,虽然昏厥过去,但是看脸色却比方才好了一些。
这让姐妹二人略安心了。
李果儿小声道:“姐姐,刚才在岸上,是不是特别危险?”
李花儿听出了她语气的害怕,笑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李果儿依旧紧紧地握着李花儿的手,向着她靠了靠,又问:“什么叫做大不敬的罪名?是对皇帝陛下不尊重吗?”
李花儿微顿,叹息道:“现在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都已经过去了。”
寻常乡户,按说这辈子都听不见这罪名压在自己头上。
一次就够了。
李果儿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那以后,爹和姐姐,还会像今天这样危险吗?”
“不会了,今天之后,姐姐就好好地做生意,赚很多的钱,给果儿买很多好吃的,好不好?”李花儿柔声安慰。
这次,李果儿不再靠着榻,而是过来躺在李花儿腿上,轻声说道:“我不要吃的,姐姐给我买书看吧。”
李花儿一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好,果儿想看什么样的书,告诉姐姐。”
李果儿缩着身体,小声说:“要看能让我变得很厉害的书。将来我也有个自己的商队,去很多很多的地方,长很厉害的本事,这样子,以后就没人能欺负我们了,姐姐也不会再涉险了。”
李花儿听见这雄心壮志的话,不但不觉得李果儿幼稚,反而很开心。
“好,那姐姐以后,等着果儿保护姐姐。”
李果儿嗯了一声。
姐妹二人又轻声说了会儿话,就都闭上了眼睛,昏昏睡去。
……
张氏醒过来的时候,听说自己又身怀有孕,不免喜极而泣。
这股笼在李家头上的阴云,在这一刻,着实三俗了。
只是张氏高兴之余,想起那夭折了的金宝,又觉得难受起来,就轻柔地抚摸着肚子,默默垂泪。
再看着两个女儿憔悴的样子,张氏眼泪掉得更凶了。
李花儿再聪明,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丫头,全然不懂张氏在伤心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这怀孕不是好事情吗?怎么张氏还哭个不停?
李花儿都不懂,李果儿自然更不明白。
待到李大回家那天,匆匆忙忙地一进院门,就看见李花儿托着下巴,坐在厨房门口生闷气。
看见风尘仆仆的李大,李花儿这才有了点儿笑意,起身迎出来:“爹回来?有大喜事呢!”
李大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喜悦。
“我刚进村子的时候,就有人和我说了。”李大眼眶也是红的,喃喃道,“好了,以后的日子,就都好了。”
李花儿却撇了撇嘴,泄气道:“可是爹,为什么娘要哭呢?昨天知道了这事情后,娘就在哭,怎么都劝不好。”
李大听说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事儿,你娘的心思,爹明白。”
“为什么?”李花儿听说,忙好奇地问。
李大又叹了一口气,没回答只是揉了揉李花儿的额发。
“爹去看看你娘,她就好了。瞧你这脸色,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他说道。
李花儿更好奇了,但不再多问,只是道:“那爹快去安慰一下娘吧,让她别哭了。”
李大嘿嘿一笑,进了屋子。
李花儿则依旧坐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屋内。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张氏的笑声。
李花儿更好奇了
这夫妻相处,还真是挺有趣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点余音()
终于放了心的李花儿,当天晚上连睡觉,都更安稳了一些。
终于可以愉快地迎接一下新生活了。
只是所谓此消彼长,李家虽然打算归于寂静,迎接新生活;而有些人,则是好一阵子的纷纷乱乱。
都是军饷案的结果。
平水州山高皇帝远,自然不清楚京城如何,但自己眼下的变化,却是能看见的。
蔡家被抄了家,蔡家家主被斩首,余者流放;
平水州倒了许多官吏,就连太守大人,也被削职为民。
这些消息,沿着清水河,北上南下地传播着。
而最让清河村人想不到的,是陶家也被牵连在了其中。
听那消息灵通的柳家说,在审讯蔡家的时候,竟然从蔡家翻出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