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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她说完,吴灵均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第一,你不用总叫我县令大人,听着别扭;第二,要哭你就哭吧,我听不见的;第三,还有好几里的路,你再这样,要出事的。”
语气和缓,条理分明,甚至说完之后,他还回塞给李花儿一条干净的帕子。
而后,他赶着牛车,慢悠悠地向前。
李花儿捏着手帕,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在后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先是呜咽,再是悲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前世今生背负的那些委屈,似是都顺着眼泪流了出来。
她越哭越难受,到了后来,停都停不住了。
哭得四周的山林原野,都显得那么安静。
幸好此刻这条路上没什么人行走,不然一个县令驾着牛车,后面载个嚎啕大哭的姑娘家,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了呢。
吴灵均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哭,哭得他很是心慌。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入京城的时候,听见那些冷言,面对那些冷眼,他也很想哭。
但到底自诩好强的男子,再委屈,也就是咬着牙生闷气而已。
他的印象里,李花儿也是这样的,两年前,多少危险的事情发生了,他也没见过她这样哭过。
而现在,被她哭得,他都想哭了。
这个丫头,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此时,冷风忽起,东面有云彩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日头。
要下雨了呢。
吴灵均抬头看了看天,终于还是停下了牛车。
回头看的时候,就见李花儿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下,五官都揪在了一起。
好好个英气的丫头,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悲恸就罢了,偏偏这么哭起来的样子……
丑得有些好笑呀。
吴灵均知道自己笑得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结果嘴角翘起的时候,方才被李花儿勾起的回忆带来的眼泪,就顺着脸颊,也流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将鞭子放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得,两个人一起坐着哭好了。
只有那头大青牛,兀自悠哉地站在那儿,顺嘴吃了两口路边的野草。
李花儿依旧伤心。
或者说,也不是伤心吧,但到底是什么情绪,她也说不好。
反正就是委屈,就是不甘心。
对,不甘心。
若自己重生回了家中,能做的事情会更多。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至亲就在眼前,她连声姐姐都不能叫,甚至为人不平,都会有人质疑她有什么资格如此做。
又哭了好久,李花儿才发现,吴灵均早已经停了马车。
她揉着眼睛,看向他:“县令大人,怎么不走了?”
吴灵均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泪,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她,笑道:
“没什么,听你哭得太难受了,所以索性停下来让你哭够了,不然等下,你怎么回村呢?”
李花儿看着他的眼睛,反而奇怪了。
自己哭就哭了,他哭什么呀?
她拿着帕子又擦了一把眼泪,正要问,忽然想起来,这帕子是刚才吴灵均递给自己的。
第二块了。
“那大人怎么也哭了?”她将这个有些傻的问题问了出来。
吴灵均一时无语。
这哭傻了样子,还真是……有一点可爱。
“没什么,你看这是什么地方?”吴灵均笑问。
李花儿懒得管,只是继续不受控制地流着泪,问道:“什么什么地方?有事情吗?”
吴灵均指着眼前的树林:“那儿,埋着三个死人呢。”
李花儿看了看周围,记起这是两年前,他们救太子的地方。(。)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到底为什么()
当年那三个贼匪的尸首,就被埋在这儿的。
他们二人也不是第一次经过这儿,李花儿一时想不通吴灵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而吴大县令静了很久之后,幽幽地又补了一句:
“不知道他们看见我们两个,会不会出来找我们。”
这次,李花儿彻底止住了泪,瞪大了眼睛看着吴灵均。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吴大少爷可是最最爱好读书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等村话?
“大人,您是……”李花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在和我玩笑吗?”
吴灵均侧头看着她,认真地点头:“是。”
李花儿顿时无语了。
明明快入夏了,却突然觉得好凉快。
“那您觉得,你的这个笑话,好笑吗?”李花儿又问道。
吴灵均想了想,道:“确实不好笑。”
李花儿愣了片刻,终于破涕为笑。
“这句话,挺好笑的。”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道。
吴灵均看着她的样子,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也笑了。
“有个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太子回京后,就派了人将那三个人的尸身,挖出来重新安葬了。”
李花儿今天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
她抱着膝,想了想道:“太子是个仁厚的聪明人。”
吴灵均赞同地点头。
被吴灵均这么一打岔,确实让李花儿没了方才那种撕心裂肺的难过感觉,自然也不那么想哭了。
是以,她只是叹了口气,坐在车后想事情。
吴灵均不是个话多的人,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了。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吴灵均看看天,又看看李花儿,这才道:
“说起来,你把老天爷都要惹哭了。”
李花儿回过神来,看着天边越来越厚的乌云,笑了。
她侧过身子,依旧抱着膝盖,突然问道:
“县令大人。”
“嗯?”吴灵均侧头看她。
“您这次会县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李花儿问得很是直白。
吴灵均顿住,不答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花儿看着他,道:“按照当朝的官制,尤其是县令,几乎没有回原籍的。而且您已经是六品官阶了,我朝县令可得六品的,只有京畿府下辖的十七县。京畿府外各州府省道的县令里,您可算是独一份了,所以那时我就好奇,您这次回来,是要查什么事情的吗?”
吴灵均听李花儿问完自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对官制很熟悉。”吴灵均用的是极肯定的语气,没有疑惑。
李花儿在他面前并没掩盖分毫,只是道:“……书里看到的。”
吴灵均笑问:“什么书?我怎么没看过。”
“天下书多了,大人还能都看过?”李花儿不怕他。
吴灵均低下了头,却不回答这个问题。
而这个态度,在李花儿看来,已经算是默认了。
李花儿坐过去一点儿,问道:“大人要查的,是两年前的事情还是新的事情?和商队有关系吗?关大小姐来这里,也是为了大人要查的事情吗?”
吴灵均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关小姐是谁?”
“她姓关嘛,您还叫她关小姐,她还和七公子认识,所以……应该就是当今丞相那个关姓吧?”李花儿状似天真地问。
吴灵均沉默了一阵子,才点头道:“嗯,你真聪明。”
夸了这句后,又不说话了。
李花儿坐在那儿,认认真真想了阵子,突然笑道:“我知道您可能要查什么了。”
这次,吴灵均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
“哦?怎么知道的?”他问。
“那天兰船主纵马的时候,您在街口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您是来查魏王家的?”李花儿一脸看穿了的表情。
吴灵均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关大小姐来的消息,你应该不知道才对。”李花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自家这个姐姐,不是个好管事的人,要说查事情,如今的关三小姐来,都比关舒鸿来强些。
不过,焉知这不是惑敌之计呢?
吴灵均打定了主意不回答,只是侧过身,挥鞭赶着牛车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不然要赶上雨了。”
李花儿坐在车后,扶着栏杆道:“说起来,方才关大小姐过来的时候,在渡口和兰船主起了冲突呢。”
“怎么回事?”吴灵均听这话,终于神色有了变化,连忙忙问道。
李花儿将方才渡口的事情,细细告诉了他。
吴灵均听完,再次陷入了沉思。
“大人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李花儿问他,“红底魏字旗,我们这些平水州的小商户都知道是什么背景,关大小姐是京里来的,又怎么会和他们起冲突?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就想明白了。”
吴灵均一边赶着牛车,一边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李花儿:“你怎么时候想到这个的?”
“看见你和七公子在一处的时候。”李花儿答道。
“……”吴灵均再次默然。
“怎么了?我说错了?”李花儿问道。
吴灵均摇摇头,转头看向前面,叹气道:“我以为你一直在哭呢,原来还在想这些事情?”
李花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坐在车后,将那块帕子铺平在车上,认真地叠了起来。
不好不坏的料子,帕子的一角,绣了只大雁,绣工也是平常。
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哭是哭,想事情是想事情,就算刚才心烦不愿意想,事后回忆,也就想起来了。”她看着那帕子,小声道,而后抬头,问他,“大人之前去看戏法,肯定也是为了这事情吧?”
吴灵均再次停下了牛车。
这次,他回答了李花儿的问题:“看戏法那个,真的不是为了查什么。”
“啊?”李花儿本来笃信自己没猜错的,结果看来……还真错了?
吴灵均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铜板,握在手里笑道:“你看。”
他摊开手掌,铜板放在左手,而后握住了拳头,两只手一交叉,依旧握着拳,笑问:“你猜,铜板在那只手里。”
李花儿愣住了。
原来县令大人,真是为了学戏法?。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迎接愤怒()
李花儿虽然捕捉到了李大的眼神,却只当没注意,而是笑问:“大过节,爹怎么也不歇歇?还编竹夫人呢?”
李大笑道:“我给你们娘三个一人编一个,就要到夏天了嘛。”
李花儿在门边洗好了脸,又净了手,这才跪坐在饭桌前,状似无意道:“说起来,那个关小姐也喜欢竹子呢。”
张氏笑道:“我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人,都喜欢竹子。”
李花儿点点头,继续道:“对了,爹,关小姐还说她爹当年也来过咱们县,还去奉山的竹林见过,当时我还想呢,爹不是说自己的师父也喜欢竹子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这位关小姐的爹。”
李大本来心思正重呢,听见李花儿这句话后,更是筷子一抖,其上的菜就落在了桌上。
“哦……哪儿能这么巧呢?”慌乱之下的李大,故作镇定地将菜夹了起来,送进嘴里,又拿了块馍,啃了起来,“这京城里来的人,大概都是喜欢竹子的。”
李花儿更笃定了。
李大不是个会扯谎的人,尤其不是一个会在妻女面前说谎的人。
一般人听见这样的话,难道不是该说:“当年那位先生不姓关吗?”
也只有李大这样的人,才会这么慌乱。
李花儿浅笑:“是呀,所以还想呢,不如我做些竹器去给她,或者带她去奉山上看看竹林,也是好的。”
谁知道上了山,会不会又发生当年的事情呢?
那可是先生最后的骨血。
李大一哆嗦,忙道:“那是京城来的小姐,路都少走,去什么山里?怪危险的,还是做些竹器就好了。”
李花儿点点头,又为难道:“那做什么竹器好?木器我倒是知道京中流行什么,竹器的话……难些。”
李大想了想,道:“要不,你就做个竹衣、竹夫人这样的东西去吧,或者她住的地方要是合适,就移些竹子种过去最好……当初我师父就是在落脚之处,种了些竹子的。”
李花儿记起先头的话,忙问:“啊,爹的师父,当初不是住在客栈吗?”
李大提起当年采薇先生的事情,颇有些开了话匣子之感,笑道:“是,不过有过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先生住的是柯掌柜的一处屋子,说起来,我也是因为那事,才和柯掌柜认识的。”
李花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