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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们带着她,一路就到了一处大屋之前。
那屋子样式很是普通,颇有些年头了,但也是这一路走来,最大的屋子里。
而那屋前列着的两队甲士,更说明了这人就是驻扎此处的总领将军。
李花儿正看时,带自己来的那个头头对她道:“你站在这儿。”
李花儿立刻收住步子。
这个头头倒是挺满意的。
虽然是个乡野丫头,但也懂事,没说哭哭啼啼的,路上给他们惹麻烦。
这个头头想着,走到了屋前,拱手道:“将军,卑职将清河村的李花儿带来了。”
“带进来。”屋内的将军语气有些冷冰冰。
“进来吧。”那头头回过头,对李花儿道。
李花儿略施礼,抬脚进了屋子。
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皮肤黝黑,全身军中常服的将军。
这位将军身后两侧,各立着两个甲士,还有铠甲、兵器摆在其旁。
而在其下,则还有十多个人,都是些副将、偏将之职。
李花儿一见那人,心里却笑了。
想不到还是熟人呢。
……
李花儿知道这个将军姓佟,算起来今年应该快四十岁了吧。
昔年,这位佟将军和沈珩同为老东海公旗下的先锋,算是个骁勇的人。
前世的时候,一次老公爷回京述职的时候,十二岁的她和姐姐两个人,在高楼的雅间里,见过这群人如何意气风发地自街上走过。
她看的是热闹,所以对这个佟将军也有些印象。
不过那时候,姐姐看的是沈珩,肯定不会看这个佟将军了。
她突然闪过一个很调皮的念头。
每次看见和以往有些关系的人,她都起些有趣的念头。
那佟将军先开了口:“你就是李花儿?”
李花儿回过神,恭敬施礼:“是,小女子正是李花儿。”
口齿清晰,听不出来半点儿害怕。
佟将军那藏在络腮胡子后面的冷脸,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在佟将军眼里,女人也都那儿,这个女人,也没看出多特殊。
也不知道沈老七为什么就能为她,查那些针鼻儿大的小事。
不过为了针鼻儿大的小事,牵出了大事,也很有意思。
“你认识李恩吗?”佟将军沉声道。
“谁?”李花儿脱口而出了一句,旋即知道有些失礼了,忙摇摇头,“小女不认识。”
李恩?难不成是李家什么族亲?
可是天下姓李的人多了,平水州也不只是李花儿这一族姓李。
不过就是她本家这族,她都认不全呢。
佟将军听闻,冷笑一声,用力一拍桌子:“胆敢在这里扯谎?他是你的六叔,又与你爹同时被征丁,你竟然不认识?”
六叔?哪一房的?
李花儿在心中猜测着,依旧不卑不亢地道:“将军明察,小女前年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去年四月间才好了,病好之后,就不认识人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书信()
♂,
佟将军打量着她。
“你真不认识?”他的语气里带着不信任。
“真不认识。”李花儿斩钉截铁地说。
那佟将军又哼了一声:“那,你可认识李大?”
李花儿心中打了个寒战。
“认识,那是我爹。”李花儿看着佟将军,答道。
那佟将军黝黑的脸庞之上的黑眼睛,瞪得圆了些。
他用力一捶案几,怒喝道:“那如今你爹,在什么地方?”
李花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佟将军:“小女不知……”
没等她说完,佟将军就打断了她的话,怒道:“如今李大和李恩都搅在了这军饷大案中,你却左一个不认识,右一个不知道,你是戏耍本将不成?”
李花儿这次,算是彻底呆住了。
不是吧?
她深信李大不可能真与这案子有关,但是那什么李恩,就不一定了。
李花儿突然对自己的族人有了丝“佩服”的感觉。
升斗小民,就是在清河村,都算不得一等一的人家,偏偏就能惹出那一等一通天的事儿来!
李花儿克制住指尖的颤抖,却在一瞬之间,冷静了。
“回将军,小女不知道。”她看着佟将军,眼神中带了些委屈。
“自我爹当兵之后,就再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所以,小女真的不知道他在何处?”
沈珩对她说过,李大最后的消息,是在北三关。
但是这个话一旦此时说出来,李花儿就怕给沈珩惹了麻烦。
毕竟如今沈珩身份特殊,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佟将军,与沈珩算不算一条心。
说着,她又有些天真地问:“将军说我爹和这个军饷案子有关,那将军知道我爹在哪儿吗?”
一脸纯真,就仿佛不知道“军饷案子”四个字,有多重一样。
佟将军被她这一问,登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他惯在行伍之间,家中也没有妹妹,虽然有个女儿,却常年不见。
所以,他还真不会同这种天真的乡野小女孩儿打交道。
“咳咳,那你说你这么多年,没接到过一封你爹的书信?”佟将军硬生生地拗了问题。
李花儿点头:“是,一封都没有过。”
“那饷银饷粮呢?”
“……”李花儿像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般地沉默了。
“书信都没有,哪儿来的饷银饷粮呢?”李花儿不开心地反问。
这种时候,扮得天真点儿,比惊慌失措大约好些。
佟将军听说,又是一声冷笑,点了点桌上的一摞纸。
“你识字?”
“识一些。”
“把这个给她。”佟将军对身后的甲士道。
一个甲士立刻过来,将那摞纸给了李花儿。
李花儿将纸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手都抖了。
那称呼与文中思家甚切,百般叮咛的话,一看就知道,这是李大这些年里,给家中写的书信。
字迹与自己看到的那个凭证大体一样,但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李花儿一封封快速地翻着,只看日期。
少则一月一封,多则一月两封。
一直到了他入伍后的第二年十月,便戛然而止了。
而这些信,没有一封到了家人的手中。
她知道,李大和家中的联络,必然是被截断了的,却不知道原来有人还将这书信留着。
而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这些信就到了自己手中。
佟将军高高地坐在上面,问:“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李花儿抬起头,看向佟将军。
佟将军这才发现,下面站着的这个小女孩儿已经哭了。
李花儿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在这一刻,她突然像这身体的局外人一样。
哭的,是李花儿留在这身体里的对父亲的回忆。
这屋子里那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肃穆而立的大小将领,看着李花儿样子,难得被勾起了某种情绪。
而佟将军突然不想再问她什么话了。
本就是演一场戏。
李大是被人用了个名字的傀儡,真身还不知道死在北三关的哪个沟里了呢。
“来人,送她到后堂去。”他摆了摆手。
立刻有甲士过来,将李花儿引到了后堂。
李花儿却没动,而是双膝跪下,高高捧着那堆书信,对着佟将军,深深地施了一礼。
“这些书信,小女谢谢将军,替我寻了出来。”
这一礼,为的是李花儿和她的家人。
说罢,才起身和那甲士到了后堂。
佟将军的目光追着她看了一番,这才扭过头,道:“把那个李恩,再带上来!”
……
李花儿往后堂走的时候,只知道前面传了那个叫李恩的人。
而后,到了后堂之中,就在听不见前面说的都是些什么了。
她也没心思去听了。
这案子终归与她无关。
她安静地跪坐在后堂的地席之上,甚至没有心情去看这屋子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没心情去想佟将军让她来后堂,是为了做什么。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翻着这些信,一封封仔仔细细地看过去,轻声地读着。
前世,李花儿并不认识很多字的。
那她读给她听好了。
李大的字并不是很好看,但信中字字句句,都是认真。
可惜,李老头,李婆子,李花儿和金宝,都没机会再看见这些了。
当真可惜了。
就在李花儿感叹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李花儿抬起头,就见沈珩自屏风后面转了进来。
看见她泪眼汪汪地抱着一摞信,沈珩轻咳一声,颇有些尴尬:“打扰你了。”
李花儿却坐直了身子,再次施了全礼。
“多谢七公子,若不是你,我怕是一辈子都看不见这些信了。”
沈珩却避开了。
他跪坐在她面前:“这个功,不算我的,说起来发现这事情,也真是巧合。”
沈珩说到这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那些事情,也与你无干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李恩也承认了是他伪造了凭证……自然,现在凭证的事儿,也不算事了。”
李花儿看着他,问道:“真的是因为,我寻这个,才牵出来的?”
沈珩看向她,点点头:“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花儿执意地问了一句。
沈珩不意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微微皱了眉头,不语。
李花儿依旧很执着:“我爹既然已经不在平水州了,这事情,又怎么会牵扯到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巧合()
♂,
沈珩想了一阵子,才道:“有时候,军中兵卒阵亡,将领却不报其死亡,而是留着这人的名字在军中名册上,依旧每月支取粮饷。”
李花儿顿时明白了。
“领空饷……”她喃喃道。
沈珩“嗯”了一声,尾音略微上挑:“你还知道领空饷?”
李花儿摩挲着那些信:“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新鲜。”
书里也都是这么写的,更不新鲜。
沈珩抬了一下眉毛。
他可不记得有多少戏文,能讲这样的事情。
“事情就巧合在了这里,你爹当年是在石河将军帐下,几年前已经离开平水州,调令的名册也都齐备。但是当我们要查那凭证来历的时候,就查到了你那个六叔李恩,因着他是专管账册的,就有人翻了一下,突然就发现,平水州的军士名册之上,还有一个叫李大的人,籍贯住地与你爹是一样的,每月都领粮饷,查下来,又许多类似你爹这样的有籍无人的人。”
沈珩如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李花儿听得有些愣。
这何止是巧合?!
沈珩看着她的眼神:“是不是巧合?”
李花儿愣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巧合。”她叹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她的语气,突然间不像是个十三岁的乡野丫头了,倒和经历了很多世事一样的人。
沈珩略一沉默,道:“所以这事情,我还要多谢你。”
李花儿摇摇头:“不……七公子,应该谢谢我钱掌柜和我的那些族人。”
如果不是钱掌柜色迷了心,不是李家族人为了一百两银子就蝇营狗苟,那这事情,只怕也发现不了。
沈珩想了想,赞同地笑道:“哈,还真是。不过……”
他想了想,又问她:“你们毕竟是族亲,这样的事情可能要株连的,你不怕?”
李花儿此时的情绪已经恢复了。
她握着那摞书信,笑道:“不怕,冬至的时候,我闹了一场,村里人都听见了,自我爷爷奶奶起,就和本家决裂了,而且……”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事儿我也算有功,论理,还应该褒奖我呢,不是吗?”
沈珩看着李花儿掰着手指头算的样子,失声笑了。
“你当这是做买卖?”他问。
李花儿点点头:“就当买卖做吧。”
沈珩眯缝着眼睛:“你真当这笔买卖,你稳赚?”
李花儿认真道:“我知道自己没赚的,太子也好,您也好,会承认是因为你要管我家的闲事,才勾出来这案子的吗?所以我没赚。”
沈珩绝倒,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而且,我还要谢七公子另一件事。”李花儿笑道,“今天大张旗鼓地把我抓来,是您的主意吧?”
沈珩不答反问:“怎么说?”
“如此,我就算被抓来对了口供时,才知道这事儿的,就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