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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惊讶极了,这个丫头怎么这样说话?什么叫“反正是个死”?这样的箭伤,就连镇上的“刘一贴”都不见得能拔,采薇这是被逼急了,要逞能吗?
他不由上前就要拦着她,“薇薇,你可不能胡来。人命关天,到时候死了人,你可就麻烦了。”
穆寡妇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儿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大,若是有个万一,她可怎么活?
铁牛这话也是掏心挖肺了,但采薇却充耳不闻,径自摸起他那把砍柴刀,回头就吩咐他生一堆火。
虽然对采薇的话很是不满,但铁牛也不晓得为何,采薇现在有种高冷的气质,每说一句话,他下意识地就想遵从。
认命地捡来柴禾,在松树旁生了一堆火,也不知道采薇想干什么,他只能蹲那儿看着。
就见采薇把那把砍柴刀在火苗上烤来烤去,眼见着那刀尖都红了,方才抽手。
下一幕,直看得铁牛心惊肉跳。
只见采薇蹲下身来,捏着刀柄,就把那刀尖往那男人胸口剜去。
“薇薇,你这样会出人命的。”铁牛吓得直闪眼,采薇胆子怎么那么大?这地上躺着的可不是一只羊,而是活生生一个人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家可就完了。
他上前要去夺采薇的刀,采薇气得回过头瞪他一眼,“那依你,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死吗?”
铁牛愣了,讪讪地松开手。
他要是有办法,何必让采薇动手?
“死马当活马医吧。”采薇撂下这句话,又回头专注地去剜那伤口。
铁牛紧紧地抿着嘴,黝黑的面孔上焦虑不安,一双浓眉下的大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一错不错地看着采薇的动作,生怕下一刻那男人就会血溅当场。
可让人惊讶的是,在采薇这般肆虐、生生抠掉男人胸口一块肉的情形下,男人竟然没有醒过来,这让铁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心吊胆起来。
是不是死了,不能动弹了?
他想上前摸摸他的鼻息又不敢,只好搓着手不停地原地跺脚。
且说采薇三下五除二在男人的胸口上剜出一个大洞来,方才收回刀尖,改为用刀背压在那人的胸口处。
“铁牛哥,你来。”回过头来,她招呼着正发愣的少年。
铁牛答应着赶忙上前,采薇冷静地告诉他,“我压着伤口,你来拔箭。”
铁牛弄不懂采薇的意图,但他还是下意识去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采薇的口气让他不得不遵从。
他刚要动手,采薇忽然又嘱咐了一句,“用你最大力气拔,别停顿。”
一停顿,这人所受的痛苦更大。
铁牛点点头,额头已是渗出汗珠来。
虽然平日里也打猎,杀生不少,但还从未对一个大活人做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来说,紧张、恐惧是难免的。
采薇只得给他鼓劲,“铁牛哥,要相信自己,你能行的。”
铁牛迎上采薇那双明亮的眸子,深深地点点头。虽说这姑娘又胖又丑,但那双眸子却异常美丽,如同明月般,泛着皎皎的明光。
见铁牛深吸了口气,采薇就专注地拿刀背按压在那人的胸口前,低声道,“开始吧。”
铁牛攥住那箭尾,咬了咬牙,猛力往上一拔!
皮肉翻滚,一股血雾对着他的脸喷上去。
穆采薇手疾眼快地用力往下压着伤口的皮肉,不至于让那带钩的箭头带走那人胸口的皮肉。
昏睡中的男人被这强烈的剧痛给疼醒了,他额头上飞快地渗出一层汗珠,眉头紧紧地皱着,双拳死死地攥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唔。”陆瑛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就见头顶上方一张又黑又丑的大饼脸正对着他。
他懵懂了片刻,才看清这大饼脸的主人正有条不紊地给他包扎着胸前的伤口。
他愣了愣,明白过来,这个丑女正在给他治伤。许是感激穆采薇的救命之恩,甚或穆采薇专注的眼神太过明亮,竟让陆瑛有些移不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明明丑得惨绝人寰的脸却并不觉得讨厌。
穆采薇终于把男人胸口喷涌出来的血给止住,这才腾出手来擦了把额头。
她身子肥硕,天儿又热,她忙活了一阵,早就热得不行了。
铁牛在一边拿袖子给她扇着风,一脸佩服地看着采薇,“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采薇含糊答道,“这也不难,换做你也会。就看胆子大不大了。”
铁牛本来想着一探究竟的,但一听采薇这话,脸上就觉得讪讪的。相比起来,他的确比采薇的胆子小了许多,方才拔箭的时候,心里也不知道有多慌张。
虽然平日里经常上山打猎,但头一次看见人身上的伤口,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见堵住铁牛的嘴,穆采薇方才松了口气。她这穿越的身份,可得捂严实了。
看着日头偏了西,采薇只觉有些口渴,刚想问铁牛要点儿水喝,谁料无意中就对上了陆瑛那双黑晶晶的眸子。
男人似乎是疼醒过来的,一直没动,只睁着那双深邃如古井般的眸子看着她,无悲无喜,仿佛看遍了世间的沧桑。
采薇一怔,旋即就笑了,“啊,你终于醒了?”
醒了好!
省得死了赖上她。
陆瑛眨了眨眼,却不说一句话。
不是他不说,而是疼得实在是不想说。
眼前这个身子肥硕、面目丑陋的女子,没想到倒是有把好嗓子,出口的声音跟黄莺儿似的,甚是动听。
陆瑛不由有些惋惜,虽然性子生冷,但知道这女子救了他,他的眸光也柔和了些许。
采薇见这男人眸光平静,似乎没有要算账的意思,有些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生怕这男人哪会儿想起来,要她赔偿就麻烦了。
她站起身来,从铁牛腰间拿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大口,方才觉得解渴。
正要换回去时,低头就见这男人正瞪着那水囊。
看一眼男人干燥地快要脱皮的唇,采薇心硬地摇摇头,“你刚拔了箭,还不能喝水。”
见男人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采薇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子,“嗤”地撕下男人身上所剩无几的一条布料,从水囊里倒出一点水浸湿那布条,沾了沾男人干涸的唇瓣。
“眼下只能先忍着,等过几日就可以喝水了。”她看在这男人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颇有耐心地给他解释着。
失血过多的人不能一下子就喝很多水,免得出现性命之忧。
倒是一边的铁牛看着她攥在手里的布条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隔开采薇和那男人,就去解自己身上的短褐,“薇薇,你再撕他就没得穿了。”
说罢,他就把脱下来的短褐搭在陆瑛光裸的上身。
虽说采薇又胖又丑,但铁牛下意识就是不想让她看别的男人的身子。从小一起长大,他打心眼儿里想呵护采薇。
陆瑛闻着身上那件短褐上的汗味儿,心里舒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身上只有那处有块遮羞布,还是有些尴尬的。
唇上被采薇打湿了几遍,陆瑛只觉得好受了些。采薇这才把水囊还给铁牛。
又等了一阵,看看日影西斜,倦鸟归林,采薇方才跟铁牛说,“咱们把他抬下去吧。”
铁牛出来打柴的,有现成的绳索和扁担。他点点头,蹲身把绳子拴在采薇编的那个藤网上,然后把扁担伸进去。
采薇握住了扁担前头,铁牛又拔了些草,把陆瑛浑身给包裹住,又把那捆柴背上,方才挑了扁担后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避开村里的人。在天上了黑影时,到了家门口。
采薇径直往自家的篱笆院走去,铁牛却犹豫了,站住脚。
“薇薇,你和穆婶子两个女人,弄一个大男人回家,不大好吧?不如抬到我家去!”他担忧地问道。
虽然山村里没那么多规矩,但采薇、穆寡妇母女两个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到底不妥。
见这少年为自己想得这般周到,采薇心下感动,不过她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个人伤得这么重,抬到你家还不是一个死?到时候晦气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官府追究,摊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好了。”
采薇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避着陆瑛,一路上晃晃荡荡的,她以为陆瑛早就昏过去了,谁料陆瑛太顽强,竟然清醒得很。虽是闭着眼,那也是在养神,所以,这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他耳朵里。
皱了皱眉,陆瑛很是不满:他堂堂国公之子,赫赫威名的战神,何时给人带来晦气了?
这个女人,真是乌鸦嘴!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采薇给砸中的,人家不过是顺手救了他而已。
铁牛听采薇这么说,就有些踌躇。他自个儿倒不怕什么,可他生怕他娘说什么。
他望着采薇欲言又止,终是说道,“他要是死在你家,你就不怕摊上人命官司?”
采薇忙道,“在我家,我自是细心给他治伤,一定会让他活着的。”
他万一要是死了,她可就麻烦了。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无声无息地弄没了吧?
挖个坑埋了或者一把火烧了,她还真干不出来。
陆瑛见这女人咂嘴攒眉的样子,就知道这女人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了。别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这女人正在想把他给挖坑埋了、放火烧了的画面。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先前对这女人还有些感激的,这会子光剩满肚子气了。
铁牛听采薇说得这般笃定,只得把人抬到她家院子里。
穆寡妇正把鸡赶往鸡圈,听见动静一回头,见铁牛和采薇一前一后抬着一大捆黑乎乎的东西晃晃悠悠地进来,高兴地就迎上来,“今儿回来得晚,打着山猪了?”
也只有打着山猪,才会让这两个孩子抬着。看这吃力的样子,这山猪还挺肥的。
陆瑛循着声朝穆寡妇看去,就见这位瘦小的妇人手里端着个葫芦瓢,腿脚麻利地走过来,嘴里还笑呵呵的,“铁牛这孩子就是能耐,竟能打着这么大的山猪!”
他肺都快气炸了,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寡妇。
天黑透了,院子里没有光,采薇也没看见陆瑛这会子正瞪大眼睛。
见她娘迎上来,采薇也不敢多说,指挥着铁牛往偏屋里抬。
灶下烧着火,锅里煮着饭,咕嘟咕嘟直冒热气。
借着灶火的光,采薇和铁牛把陆瑛放下来。
穆寡妇喜滋滋地跟上来,去灶台上就摸了把菜刀,“婶子也跟着铁牛沾沾光,先片一块肉尝尝。”
铁牛咧咧嘴,不知说什么好。
就听穆寡妇继续絮叨着,“采薇,铁牛这孩子对咱们家真好,打了山猪不抬回去,先给咱们家送来,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说得好似铁牛是她铁板上钉钉的女婿似的。
采薇翻了个白眼,为这个娘的脑洞大开几乎要鼓掌了。
先是山猪,再是女婿,这娘可真会想当然。
她在角落铺了一层麦秸秆,又跑进屋里炕上揭了一层烂毡,这才着手去解那藤网。
陆瑛身上裹着一层绿草,又伤重不能动,所以,在外面看来,压根儿就不知道里头是个人。
等采薇和铁牛把那绿草扒拉干净,才露出陆瑛那蜷缩的身躯。
穆寡妇拎着刀,等着片一块肉下来的。一见里面是个人,惊得“啊啊”叫了几声,“怎么是个人?不是山猪吗?”
采薇拍了拍手,看着铁牛小心翼翼地把陆瑛抱起来放在那层毡子上,方才接过她娘手里的菜刀,慢条斯理道,“娘,那是你以为的,我和铁牛哥可没说是山猪。”
穆寡妇住了嘴,眼珠儿转了转,这才明白过来。
这都是她一厢情愿认为的,铁牛和她闺女的确没说一个字。
只是,大晚上的,抬回来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儿?
她指着陆瑛,结巴起来,“薇薇,这男人死的还是活的?怎么抬到我们家?”
被铁牛从藤网里抱出来又放到毡垫上的陆瑛,此时身上的伤疼得他后背直冒冷汗,更是一动不能动,听见穆寡妇的话,气得直翻白眼:这个妇人的嘴真毒!他明明还活着好不好?
采薇见穆寡妇吓得惊慌失措的,忙安慰她,“娘,是个大活人,不过是受了伤而已。我们发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那,怎么不抬回铁牛家?”事关重大,穆寡妇先想到了这个。
真话采薇当然不敢说,要不是她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