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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就是期末考了。张敏说这剩下的两天不能再任人宰割了,应该即时出去散散心,不然大脑缺氧,肯定考不出好成绩。这个经验我们深有体会,便一致赞同了张敏的建议。正好下午第四节一星期难得一次的自由活动课,我们打算趁此机会逃到外面去放飞一下心情,因为活动课不可能点名,死老刘根本不会知道人到齐了没有。
下午第三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拖课,四十五分钟长的一节课被他一上能长到一个小时,前后两头扩张。有个同学给他做了个记录,他上了一年的课,最短的一节课也花了五十分钟,最长的一节则有九十分钟。化学老师这一种天长地久永不变的坚持力比人家爱情还要真挚。刚开始,同学们的确不习惯,每每化学课后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上厕所,整个班级像有小鬼子进村一样狼狈,动作稍有慢点的就会被上课铃声关在门外,然后则免不了得在下一节课的那个老师面前做一次苦口婆心的解释。经过一个学期左右,同学们才慢慢地适应了化学老师的拖课习惯,。如今,只要下一节是化学课,同学们就会在上一节前先去了厕所。除了拖课,化学老师还特别喜欢上课,我们少有的自修课和夜自修,往往被他抽去考试或分析试卷。他那甘愿为教育事业倾注一生心血的敬业精神,害得我们常常做不完作业,以至在第二天还得挨另一位老师的一顿训斥。对于这一个老师,我们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痛恨。他本人的确是全身心地投入于教育事业,也每学期被评为优秀教师,他所教班级的化学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因此他成了众多老师的榜样。很多的新旧教师都视其为榜样,于是整个学校拖课现象越来越严重。可怜我们的自修时间,被瓜分的寥寥无几。从第二个学期开始,自修课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完全可以从课程表上删除了。我们的课余十分钟更遭到了前后夹击,所剩的残羹冷灸,也就够我们上趟厕所。
今天,化学老师要拖几分钟还是个未知数,眼看就要下课了,他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放着空对空导弹,一点也看不出有悬崖勒马的迹象。下课铃响了,他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依然大放凯歌地说:“把下面这道题目做一下。”那题目有长城那么长,众人面面相觑。张敏苦着脸回过来头向我吐了吐舌头。林平已在窗外徘徊了好一会。过了八分钟后,那道题目总算讲完了。我们长长地松了口气,准备站起来出发,怎知化学老师却说:“下节课把昨天发下的试卷准备好,我来分析。”我差点被电倒,谎不择道地站起来提醒化学老师:“下节是活动课啊!”
化学老师冷冷地把目光转向我,说道:“期末考试了,还活什么动?”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出去,我又不会拉你。”
看着他一脸的大胡子,我好像进了原始森林,如果我真的可以出去,我才不要留在教室里呢,怕只怕他事后去告诉死老刘。我看了看莉儿和张敏,她俩也都茫然地坐着,不知进退。本来一个好好地打算,却被无情地扼杀了,上课时我还想得好好的,连到哪里去玩都想好了,现在居然去不成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去见梦中情人时,一路盘算着该说什么,却在快到目的地时,不小心掉进了粪坑,别说那些话白盘算了,自己都落了一身臭味熏天。唉!这种苦滋味啊,谁能知道!我无奈地向窗外的林平摊了摊双手,他也还了个同样的动作后失望地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按理说我是应该死心踏地,安安心心地听课了才是,可不知为什么,这次我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我的脑袋里一直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假如我成了校长,我该怎么治他……上课铃响过后,化学老师正欲上课,英语老师也来了,她以为化学老师还没下课,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等了起来,手里抱着一打试卷,显然是来给我们做练习的。化学老师看见了,忙出去交涉。我心里一阵兴奋,扒不得他俩谈判不和,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死在门外,一个也别进来。可是我的设想错了,他们谈得相当和睦,时不时还传进两声笑声来,比人家谈情说爱还亲昵。一会儿后化学老师走了进来,他整了整备课薄说:“既然你们英语老师要来做一次测试,那我就只好先退下了,女士优先嘛!”他做了个停顿,似乎是想给我们一个笑两声的机会,但教室里很安静,他接着说:“三十分钟后,我再来上课,等会下课稍微再利用几分钟,大概可以把试卷分析完了。”我听了几乎昏倒,没想到连放学时间都得陪上。他说稍微利用几分钟,大概可以分析完了。大概是个虚词,鬼知道到底要占用多少时间。他的推算向来就像是五六十年代的钟表,假如一天变成二十四小时了,那肯定是它坏了。英语老师走进来向化学老师连声道谢,恨不能学洋人来一个亲热的拥抱,或者干脆亲吻。我们就好像是大清帝国,人家俄国和日本在我国境内打仗,我们也只能装聋作哑,唉!谁叫我们是学生呢?
做英语试卷对我来说,就好像吃花生米,反正苦思冥想地盯上半天也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成绩再怎么好,也还是个压寨夫人,所以我拿到试卷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它解决了。不管怎么说我的效率总是最高的,别人做了半个小时,最多最多也不过100分,而我只做了一分钟,最少最少也有30分,可惜考试只讲成绩,不讲效率。我交了试卷,在英语老师恭送的目光下出了教室。离化学老师上课还有半小时,这段时间倒也可以玩个痛快。
今天操场上出乎意料的冷清,往日总有几个打篮球、踢足球的,今天居然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我无聊地坐在操场旁的观看席上发呆。若大的一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很空虚,但也很安静。过去面对寂静,我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逃开,因为我害怕无声的世界,可今天我却坐得很安稳,甚至说有些留恋。也许我真的是累了,想要有一块地方来整理一下思绪,重新认识自己。七月傍晚的阳光是温柔的,我闭上眼睛抬起头,任它抚摸我疲惫地灵魂。我不怕被太阳烤死,但我怕被考试考死,可是世上有伞可以遮挡阳光,却没有什么能阻挡考试,它总是像有钱人住宾馆,大摇大摆地来,又大摇大摆地走,我们谁也无法阻挡他。文革时人们因没有考试而痛心,现在我们却是因为考试太多而心痛。九十年前的漏洞在今天被补上了,但世人却把它补的太厚,太厚!压得我们简直无法喘息,也许是中国人实在被文革吓怕了,怕重蹈覆辙,怕焚林再燃,然而就不知太多的防范也是一种灾难,它会使一条船因不堪重负而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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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萧海!”是莉儿的声音。
我吃惊地睁开眼睛,居然真的是她。“你怎么也出来了?”我好奇地问。
“你能出来,我就不能出来吗?”她在我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我反正考不出,考与不考一个样,可你不同啊!”
“考好点又怎样,每天都在考试,每天都会有人悲,有人喜。好成绩也不过是一朵浮云,这浮云对于生活在人世间的人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对于生活在天上的人却又显得太单调乏味。就好像钱,没钱的人可以为它舍生忘死,钱的人却又嫌它肮脏。生活在一个世界里是很无聊的事情,偶尔变换一下自己的位子,应该会很有意思。不是吗?”莉儿饶有兴趣地说着这一大堆歪理谬论。
“莉儿,你现在怎么也这么会说话了?”我装作惊奇地打量着她。
“这叫由衷而发,是不需要任何装饰的。你以为只有你的油腔滑调叫水平啊?”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摆出一幅不屑一顾的神情。我真想趁机拧拧她的脸蛋。
“喂!死老刘。”我侦察到了目标,提醒她注意。老刘正从办公室出来,似乎是上厕所去的。
“怎么办,他会不会看见我们啊!”莉儿正襟危坐,只恨我们前面没有屏障,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操场边,就像一只虱子停在秃子头上,只要老刘朝这边一看,我们就得束手就擒。偏偏老刘也不是那种走路都想着发财的人,他的那一只脑袋就像探照灯一般转来转去。当他的视线转向我们这边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会儿。天哪,他居然真的看到我们了。老刘一个九十度转弯朝这边走来。
“怎么办?”莉儿轻声地问我。
“别怕。我们又没有干什么,老实对答就是了。”我装得一副满不在乎神情回答莉儿的话。但是我不敢去看莉儿,我怕她从我的眼睛里读出我只是在逞强。
死老刘走到跑道边停下来厉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不用上课吗?”
“没什么?英语老师在考试,我们提前交卷了,没事干,来这里坐一会。”我不卑不亢,很自然地答道。
“后天就期末考试了,还没事干?沈莉莉,你也提前交卷了?”死老刘狐疑地把话题转向莉儿。
“嗯!”
“全班仅你们两个?”
“是啊!”我依然镇静自若地回答。
死老刘斜着头又打量了我们一番,转身朝厕所走去了。我和莉儿对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做了个深呼吸。最近学校正为抓不到“情侣”而苦恼着呢,“严打不正当关系”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地。学校发了疯似的严厉,害每个同学都成了神经质。死老刘转进厕所的时候,我们连忙跑回教室。
考完英语,化学老师又如约而至,放学后拖课的时间倒还可以,没有超过半个小时,仅二十九个钟而矣!只是这个时候食堂里的菜,早已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饭全是过夜的饭团,每碗饭都是一只“垒球”,滚圆的一团用筷子戳了可以当大糖葫芦来咬,米粒和米粒之间根本找不到界线,仿佛那饭团是用面粉捏的。张敏从饭前骂到饭后,李斌还一个劲地给她助威,骂了化学老师骂英语老师,骂了英语老师后,再骂食堂主任。再不解恨,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把死老刘,矮胖子也骂了一顿,不过这一回没有把眼镜蛇算在内。自从上次他放了我之后,我们都对他心存敬意,有时候甚至背后叫他声“眼镜蛇”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吃完晚饭后,我急着想洗澡,天热了起来,蚊子又多了,几天下来身上的皮肤被叮得像释迦牟尼的脑袋一样;浑身上下痒起来的时候真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可当我去打水的时候,林平来了。他闷闷不乐,脸上愁云密布,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我不得不放下脸盆去陪他散步。学校里唯一能走走的也只有操场,我和他就绕着操场走着一圈又一圈。林平一直一言不发,我只知道他心里有事,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去问。快上夜自修时,林平才开口说:“萧海,我想我还是退出好。”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他和李斌、张敏间的复杂关系。最近我也觉得李斌和张敏走得比较近,可是我没想到林平会自动退出,这不像是他的为人,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想清楚了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机会是只有一次的,你能确定自己不会后悔?”我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地说:“或者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也想得很清楚,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开心、幸福,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拥有,只要她快乐不就行了。再说我也承认李斌比我强。”他说得很平静,但说完却把目光转向了天边。我知道一个男人说这种话需要多少勇气,这期间囊括了多少无奈和痛楚只有说这话的人心里才明白。可是我能帮些什么?原以为他和李斌,任何一人失败,我都会泰然处之,可现在我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错了。也许在我心中林平真的要比李斌多一些分量。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我很伤心,可是我也有些庆幸,毕竟这个结局要比预想的要来的圆满。更多的我还是为张敏感到高兴,她可以不必选择了,而且同时得到了两份爱,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林平微笑着说:“也许我对张敏的感情本身就称不上叫爱,或许只是好感而矣,我想做朋友可能会比做恋人更合适点。”
林平的笑容告诉我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当然我不会揭穿它。如果连一个宽释心事的机会都不给人家,那实在太惨忍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顺水推舟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怎样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林平欣慰地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
夜自修时,我总想和张敏说说林平的事,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每次话到嘴边徘徊了会,便像干冰似的挥发得无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