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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随口便道:“听说是安微的盐商,那李甲不是说他要去扬州么?大约他们家的盐场就是扬州。这孙富来京城只怕目的不纯,盐商结交的都是权贵,咱们的确惹不起。”
十娘却是别有深意看向平安:“你说天下有几个姓孙的盐商?”
“十娘何意?”平安茫然,听出十娘话外又音,却不明白。
十娘不由得叹气,伸出手指点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便是我自小在春光院,对于外头的事也听说了一些,盐商有好几处,其中安徽的大盐商以吴、黄、王三家为首,底下又有小八家,这小八家有场商,有运商,其中便有一家姓孙的盐商,想来就是这孙富的本家。”见平安还懵懂,十娘只得点破:“你竟是糊涂了不成?你不是说你父亲本在扬州管盐运,因为得罪了一家姓孙你的盐商而被构陷下狱的么?难道那孙家不是孙富这个孙家!”
平安一怔。
的确,她哪怕早知孙富名字底细,却从没往这方面想。一来先入为主,孙富是原故事中逼迫十娘诱哄李甲的恶人,潜意识里已经被她贴了标签定了型。二来,她到底不是原主程玉娘,哪怕答应了对方为程家昭雪,但计划中现阶段是养家立身,根本没考虑那么长远,以至于仇人送到跟前她都没认出来。
十娘倒没多疑,只以为她是忙昏了头。
平安叹口气,说不出的黯然:“即便是那个孙家又如何?”
别说孙家树大根深,后有靠山,哪怕仅仅是孙富一个,她一个小女子也没柰何。但十娘这番话却提醒了,今天孙富恨恨离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有一日查到她的底细,只怕她就危险了。
“惹不起,唯有躲,暂时避过风头再说。想来那孙富不会在京城停留太久。”十娘显然也想到平安处境暗藏危机,又因在春光院见多了来往于京城的商贾公子,知晓他们大致的行事。料定孙富不会久留。
“躲……”平安蹙眉,忽而想到了什么,忙低声与十娘说。
十娘一听,觉得可能,当即就安排起来。
第二天,一家五口人收拾了随身衣物钱财便坐车离开,因大白天巷子里的学子们都去了国子监,各家住户上工的上工,做买卖的也早出门,留在家的人也没有蹲在家门口的作风,所以她们走的悄无声息,无人觉察。
第43章 《杜十娘》()
势弱无法硬抗,平安赞同十娘意思,躲开孙富。她们无亲无故,又要避免孙富寻到,所以寻常地方不能去,平安便提出借上香做法事为名,在寺庙借住几日。新居还在筹建,平安每日打发刘大进城一趟去看看,顺带也是打听孙富是否离开了京城。
孙富上回寻芳不成,反一身狼狈回来,满肚子火气,誓要将十娘弄到手。谁知隔两日再去,却是大门紧锁,左邻右舍也问不出消息,孙富不甘心,又拿银子打点到坊正那里,坊正亦是摇头。
当初来京中办事,孙父担心孙富年轻不持重,又不知权贵家的忌讳,特将身边一名老仆德叔一起派了来,既是帮衬,亦是监管。德叔辈分大,又是孙父跟前的得力人,十分有体面,孙富与其说话也十分客气。
德叔见他这些日子为个烟花女子忙乱不堪,竟误了归期,不由得在旁提醒:“公子,来京前老爷就交代过,事情办完了立刻返乡,不可在京中逗留,如今已是迟了好些日子了。老爷的脾气公子知道,再拖延下去……”
这未尽之语听得孙富不自在。
孙家的确枝繁叶茂,孙富地位也不凡,是嫡支嫡脉的唯一嫡子,母亲娘家又是官宦,从小便受尽宠爱,说一不二,但这不代表孙老爷会不顾一切的溺爱他,更不代表孙家一切都会平安过渡他手中。孙富自己是唯一嫡子,可孙老爷姬妾众多,不说那些姊妹,单单庶出的兄弟就有五个,或许以后还会增加,孙老爷对那些儿子也没苛刻,若他惹恼了孙老爷,孙老爷不会打他,但会将他手中的权利分给其他兄弟,这让爱面子的孙富最无法接受。
虽然还挂念十娘,可孙富不敢再耽搁,只能吩咐收拾东西择日启程。
孰料当天傍晚事情出了变故。
孙家的大管家孙财竟带着一行人来到孙家在京中的宅子,同行的还有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马车周围跟着婆子丫鬟,阵仗格外不同。孙富是个花丛老手,一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便知里头是女客,顿时又惊又奇。
“孙叔,这是……”孙富忍不住询问。
孙财想命人安顿了马车里的人,挥退下人,只剩了孙富与德叔,这才说:“老爷命我来一趟,请公子暂且留在京中,另有一事要办。公子应该听说了,太子要选妃……”
孙富一脸了然:“这是送给太子的?可咱们家跟太子没有来往啊。”
孙财一顿,呵呵笑道:“公子误会了,这是送给福王殿下的。”
孙富倒也不尴尬,点了点头,明白孙老爷的意思。
他们家生意一直攀着郑贵妃,每年银子没少孝敬,但一直不够亲近。听闻福王爱美人,孙家特意搜罗来两个绝色小女子,□□了两三年,如今好容易有了成效。太子那边一放出选妃的旨意,郑贵妃与福王就不安分,母子俩与众人明里暗里透口风,希望福王府上进两个知冷暖的贤惠女子开枝散叶。底下哪个不是人精?风声一放出来,一时间福王府上比太子府还热闹。孙家得了消息,立刻将两个美人送来。
孙老爷十分有心计,只拿捏了两个女子的家人,并未给二人入奴籍,若真入了福王殿下的眼,届时只要本身有能耐,就不止做个暖床婢子,而是可能得个名分。两个女子娘家无势,若想在福王府中立足,唯有与孙家相互扶持。
孙富心下暗喜,又能在京中逍遥些时日,同时琢磨着怎么将杜十娘找出来。
与此同时,在寺庙中避祸的平安,却不知祸事正从天降。
因着打着做法事的旗号来寺庙暂居,二人商议后,便为两家逝去的亲人做法事,又为活着的亲人点个祈福的长明灯。十娘来了寺庙,每日听着木鱼诵经,仿佛洗涤了身心,一颗心都沉静不少。十娘想起前事种种,又有往后各样艰难,却不再迷惘彷徨,与平安每日抄写经文,倒也安乐。
这日晚间,平安好不容易将整本经文抄完,便拿去前殿佛前供奉。
平安不是古人,毛笔写字着实为难,何况又是蝇头小楷,又是繁体,愁的她几度想放弃。十娘抄了三遍,她才勉强完成一本,那通篇字迹真是不忍惨睹。十娘只以为她手生,为此细心教导她好几日,纠正了她握笔姿势以及笔画颠倒,幸而这是照着抄写,若是自己写,肯定还要加上错字连篇。
平安着实觉得丢脸,又恐马脚太多惹人猜疑,为此好几夜不曾睡好,都在苦练。
十娘见她终于完成,心中也大松一口气。其实十娘早觉得平安身上有许多怪异处,但从未想过借尸还魂,况且平安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于是便也不追究那些旁枝末节。
“我陪你去。”十娘搁下手中的经书,欲起身。
“不必了,你歇着,我自己去。”平安摆手,笑道:“这几日可苦坏我了,我可不愿再闷在这屋子里。前殿又不远,这寺里安全着呢,我送了经文慢慢儿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别往暗处去,早点儿回来。”十娘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单身女子总要多注意。今日刘妈回城去给刘大送建房的银子,秀姑去了厨房准备热水,哪怕有寺里的和尚们做饭烧水,对于女眷也要有所避讳,所以秀姑得跟着。
平安口中应了,拿着经文出了厢房。
她们住的地方靠着寺庙北墙,一溜儿十来间大小厢房都是为香客落脚所设,且多是独门独院儿,安全安静。出了门,隐隐听到寺中和尚们做晚课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火香,忽闻有人哎呦一声,平安一惊,循声望去,见半明半暗的地方蹲着个人影。
平安没靠近,又想到是在寺庙里,便问了一声:“什么人?”
“我、我扭伤脚了,娘子能否帮个忙,搀我回去。我就住在北边第一个小院儿。”回话的是个女子,边说话边哎哟,似乎伤的不轻。
平安因此放松了警惕,走上前将对方搀起来,问道:“若是痛的厉害,你等在这里,我找人来背你回去。你叫什么名字?”
“莲香。”女子回道。
不等平安介绍自己,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刚想回头去看,一只大手伸来,将一只涂有药粉的帕子紧紧捂在她口鼻上。平安使劲儿挣扎,手中经文纸张散落了一地,可身后之人力大无比,又有那个莲香压着她,最终她只能满心不甘的陷入黑暗。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无比后悔多管闲事,这明显就是有预谋!她担心毫不知情的十娘……
对方得手,快速将人背起来到寺庙北墙的小门儿,此刻小门儿上的锁已被砸掉,外头藏有接应马车,一行人将昏迷的平安塞入马车,莲香看着,马车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边,十娘一直等不到平安回来,逐渐觉得不对劲。十娘顾不得别的,忙和秀姑一起去前殿寻找,却在半途见到撒了一地的经文,十娘脑子里轰的一响,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平安、平安出事了。”十娘以为是孙富找来了,怕平安凶多吉少,人都慌得没了主意。
秀姑也吓得不轻,但应是下人,倒保持了点儿冷静,忙提醒道:“媺娘别急,这是大晚上,又在寺庙里,咱们赶紧去找庙里的主持,请和尚们帮着找找。”
“对!得赶紧找到平安!”十娘健步如飞,直奔前殿。
和尚们晚课尚未结束,十娘一个女子神情慌张的冲进来,倒把和尚们吓了一跳。十娘却顾不得施礼,红着眼眶对着寺中主持大师跪了下去,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大师傅,我妹妹平安丢了,请大师傅帮忙找找,平安可不能出事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主持一听丢了人,神色也变了。杜十娘几个来寺里做法事,主持自然记得,大晚上说人丢了,肯定是在庙里丢了人,这还了得?佛门清净地,竟丢了个妙龄女施主,传出去寺中百年清誉都要毁了。
主持与几位师弟对视一眼,不敢大意,赶紧吩咐和尚们去找人。
一圈儿寻找下来,发现了北墙小门儿被砸了,结果显而易见,十娘当即就昏了过去。秀姑到底是个姑娘,杜十娘一昏,她也慌了手脚,跟着哭。和尚们避讳女色,不好搀扶,只得去敲其他香客的院门求助。
一道院门开了,开门的随从听了和尚的话,为难道:“我家公子出门并未带丫鬟……”
“六子,什么事?”屋内传出一个男声询问。
六子忙进屋将事情禀明。
这位公子起先没在意,却忽然听到个耳熟的人名儿,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说那个丢了的小娘子叫什么?”
“好似叫平安。”
“昏倒的那个是二十左右的美貌娘子?”公子又问。
“正是。”
公子不再多问,却是开门出来,直接往事发之地而去。六子不解,不敢问,只能跟在后面。事也凑巧,正值七月底,烧香拜佛的香客们不少,但留在寺中做法事的施主只有两位,一个是杜十娘与平安,另一个便是位公子带着个随从。和尚们找不到搭手之人,只能找个力气大的帮忙将十娘抬回去。却在此时,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过来,二话不说,将杜十娘横腰抱起。
秀姑愣了,不知道该不该拦。
思虑间,那公子已将人送入房中,退了出来。见公子只是热心相助,并无不妥举动,秀姑放了心,寺里的和尚们也松了口气。
这公子也没立刻离去,而是询问主持详细情况,而后问道:“主持如何打算?”
主持长叹:“都是老衲管理疏忽,竟让歹人在佛门行凶,此时城门已闭,待得明日老衲便去报官。”
公子闻言却是笑着自我介绍:“家父姓高,正是顺天府尹,我乃家中长子,单名牧。里头昏倒的那位娘子,乃是我世交家的一位亲友,不曾想竟在此处为其父母做法事。夜半被掳到底不是什么好名声,况那位小娘子尚未婚嫁,名声玷污不得,还容大师傅慈悲,莫张扬此事,晚生回去禀报父亲,私下暗查。”
正所谓口说无凭,高牧不是那等愣头青,说完话便从身上取出家父名刺递了过去。
主持接过一看,果然是顺天府尹高大人的名刺,于是便安下心来:“既然高公子有了主意,又是为小娘子着想,老衲便听从高公子意思。只望高公子寻到小娘子后与老衲传个音信,好让老衲安心,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