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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二人往喜房一送,红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在张生紧张的眼神下将房门关了,并朝内喊道:“小姐,我就在门外,有事喊我。”
崔莺莺头上搭着喜帕,许久才被张生揭开盖头。
张生看着她娇媚绝美的面容,又想到她芳龄早逝,心头愧疚袭来:“莺莺,是我负了你。”
一句话听得崔莺莺眼眶泛红,泪珠儿滴落:“珙郎,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苦,你为何一直不回来。”
“我、我……”张生心知是自己有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崔莺莺看着他,逼的他无可躲避只能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柔情脉脉、哀哀楚楚,仿佛一汪深潭将他的心神全部吸住。张生无知无觉的闭上眼,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境,嘴里偶尔溢出一声轻唤“莺莺”。
崔莺莺平静的望着他,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拂过:“珙郎,以后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了,我会永远陪你,永远在梦里陪着你。”
这一晚卫雪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天一亮,她立刻去看张生。
结果琴童说张生未起。
卫雪娥攥紧了手,努力平静着一张脸令人推门,刚进去便听张生喊了声“娘子”,紧接着又是一声“莺莺”。卫雪娥脸色瞬间惨白,转瞬涨红,一把掀开帐幔进去,但凡大红喜床上只有张生一人,红被凌乱,张生嘴角含笑仍在梦中。
卫雪娥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夫人。”丫鬟赶紧扶住她。
卫雪娥稳住心神,上前将张生叫醒。
张生睁开眼:“娘子?”
“崔莺莺走了?”卫雪娥努力平稳着声音问他。
“大概是走了。”张生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中的一丝落寞。
卫雪娥眯起眼,并没就此发难,她得忍着,等接了都城回信再说。
婚事完成,桃朔白与红娘也离开了衙门,杜确一并跟了出来。
桃朔白暂且没功夫搭理杜确,这会儿铜钱里的红娘正不停的问他崔莺莺下落。天色将明时红娘喊了崔莺莺,始终没人回应,去屋内看时只有张生,崔莺莺不知去向。红娘很是担忧,赶紧来找桃朔白,桃朔白在屋内转了一圈儿,掐算一回,不由皱眉。
“公子快告诉我,小姐到底如何了?”反常的沉默令红娘焦灼躁动。
“红娘,崔莺莺不会离开张生,她虽只是白鬼,心中却也有执念,她的执念不是现在的张生,而是普救寺里的张生。昨夜她趁着张生最脆弱最无防备时进入了张生体内,将她自己与张生的魂魄紧紧纠缠在一起,张生不死,他们就永不会分开。”崔莺莺能力有限,所以为了达成目的,只能使用魂体力量,若一旦有法力高强者强行要将其剥除,崔莺莺的下场便是魂飞魄散。桃朔白虽对崔莺莺无感,但看在红娘情面上,帮了崔莺莺一把,总归是这二人孽债,就让他们纠缠这一世。
“小姐、小姐这是何苦。”红娘为莺莺不值,情绪低落,再没说一句话。
桃朔白这才转头问杜确:“杜将军为何一直跟我?”
“你去哪儿?”杜确没有一点儿困窘,神色十分坦然。
桃朔白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我自有事做。张生这边事已了,红娘不会再来,杜将军可以放心。”
“你剑法精湛,可否前往府中小住,彼此探讨一番。至于你要办的事,想来也不会耽搁。”杜确综合前后只言片语,稍加揣摩,猜到他的事就是晚上捉鬼。
“我用剑,你用刀。”桃朔白昨夜无事又给杜确掐算了一遍,仍旧是雾蒙蒙一片。凡人中的皇帝都不会如何难掐算,但凡出现掐算不出者,不是有奇遇,便是大有来历。他猜这杜确属于后者。
“正好相互借鉴弥补。”杜确似铁了心,不等他拒绝又说:“你若不愿去,我可以时常来拜访,不必觉得麻烦,只要你在河中府,我便知你在何处。”
桃朔白的确要在河中府捉鬼,杜确话又说的这样明白,拒绝也无益,只能应了。
去了将军府,杜确立刻命人将东跨院收拾出来。东跨院比西跨院略大,布置的更为精细些,以往都是招待朝廷派来的巡官,杜确之所以选择这里,只是因东跨院里花草最多,更适合桃朔白入住。实际上,桃朔白对住宿条件要求不高,但能够亲近草木,他自然喜欢。
杜确亲自领他看了院子,察觉到他眼神的放松,便知他喜欢,嘴角不由得扬起,又问他:“你若还喜欢什么只管说。”
桃朔白有些困惑的望向他,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有什么好处可图?这世上总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杜确一眼看穿他的疑惑,坦然笑道:“说个客套话,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说句实话,便是你乃奇人。你不愿告知来处身份,我唯有自己探查了。”
“我不插手那些事。”话说的隐晦,但彼此都明白。
“我知道。你只管安心住下,我也不拿那些事来烦你。”杜确一再纠缠,只为让他呆在身边,虽暂时没理清头绪,但他本能的不愿对方远离。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想起来。
于是,桃朔白就干脆的住了下来,白天就在杜确的书房内看书,晚上去捉鬼,收获颇丰。并非所有人死后都会逗留人间,所以几天过去,数量减少,红娘已经在抱怨辛苦了,桃朔白便打算两日后返回地府。
这日天刚擦黑,桃朔白便准备出门,忽而心头一动,忙伸手掐算。
红娘刚出来活动筋骨,见他如此不免疑惑:“公子,可有哪里不对?”
“外面来了个厉害道士,一会儿你躲在铜钱里不准出来!”
第12章 《西厢记》()
早有人将府门外的事报给了杜确,杜确一听便知是卫家请来的人,本就心中不悦,待得知卫尚书专程派人送了书信过来,竟是要他堂堂大将军协助一个道士捉鬼。如今虽寺庙道观盛行,善男信女众多,连皇家都有出家修道之人,但朝廷官员堂而皇之说什么捉鬼,传出去到底不雅,更何况他一个上战场杀敌的武将,诊出这样事情,未免动摇军心。
这一二年皇帝身体越发不好,朝局动荡,卫尚书也越发沉不住气了。
杜确在最初弃笔从戎想的十分简单,乱世重武轻文,上战场才能一展抱负,为国尽忠。后来随着官职升迁,越发了解官场**,政局动荡,他不由得就开始谋划后路,否则像前些时候被偷袭之事时有发生。
他镇守着蒲关,哪怕他不挑动战事,那些藩镇却恨不得将他这里吞并。
“将军,这卫尚书……”此时书房内不止是孙明两个副将在,又有请来的两位幕僚先生,几人都对当今局势十分清楚,卫尚书虽打着捉鬼的旗号送了个道士过来,但谁都不敢保证卫尚书是否另有算计。
杜确早先交代过,未免影响军心,除了副将孙明,其他人都不知是否真有鬼。
其中一位周幕僚道:“人已到了门口,拦着不是待客之道,先请进来。想必对方也不会久待,据说张府尹病了,只怕张夫人正盼着这位声名在外的无虚道长。”
杜确一听张生病了,立刻想到那晚离开时桃朔白说的话,张生生病定与崔莺莺有关。
自那夜一场冥婚之后,张生保住性命,他便决定不再掺合张生之事。且不说张生本就有亏,更甚者二人如今已渐行渐远,又有一个卫尚书在其中,他们二人往后立场只怕要对立。
“将人请进来吧。”
说起无虚道长,来头也响亮,乃是皇家道观里有名儿的天师。卫尚书收到女儿书信,心中虽惊疑,但爱女心切,特别求了旨意,请了无虚道长来走一趟。
无虚道长穿着一身绛紫法衣,头戴上清芙蓉冠,手持拂尘,目光锐利,身形清瘦,六十来岁,须发皆白,身后跟着几个衣帽齐整的小道童,又有两个青年道士,排场十足。
此时无虚道长进来见了杜确,寒暄的话说完,便直入正题:“贫道听闻张府尹曾在将军府住过,似被厉鬼所扰,此番想一探究竟,不知是否方便?”
“道长请便。”杜确并未阻拦,拦也拦不住,除非和卫尚书撕破脸。
无虚得了话再无耽搁,出门便取出八卦镜,一边看,一边掐算。一炷香过去,一无所获,哪怕曾经的西跨院如今也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阴气。无虚心中疑惑,面上不露,因为早得了消息,所以故意转了方向朝东跨院去。
杜确并未跟着,但早有人将无虚举动报上来。
果然是冲着桃朔白来的。
卫雪娥虽不知桃朔白身份,却已在那晚知道红娘与桃朔白关系匪浅,他请了桃朔白过来不是秘密,无虚定是先去过河中府,因未曾找到红娘,这才转到这里来。虽然传言无虚十分厉害,但桃朔白之能非同常人,杜确并不担忧。
果然,当无虚踏入东跨院,一眼便见个白衣男子立在院中,气质清绝,便知他的身份。
桃朔白虽白日里不大出门,但常在太阳底下行走,瞧着也是有血有肉有影子,无虚自然也没怀疑他的身份,只是仔细盯着八卦镜,见毫无反应,终于皱了眉。据说那红衣厉鬼与此人十分亲近,若在这儿,不该勘察不出。
无虚收起八卦镜,忽问道:“可是位道友?”
桃朔白虽没穿道袍,但一身清气,阳气生机极旺,颇有些同道中人的意思。无虚年岁高,颇有些见识,觉得此人不凡。
“我与道教有些渊源。”桃朔白并非妄言,他与道君学过法,又有些道长在他这儿买桃枝炼器,素日往来算是较多的。
无虚正言道:“既如此,道友便该知道女鬼惯会蛊惑人心,她与你亲近,只是贪图你身上阳气,况且阴阳殊途,人怎能与鬼搅在一处。我观道友眉间隐隐发暗,若不早些与那厉鬼撕扯开,只怕晚矣。”
桃朔白满眼讥诮:“原来道长会看相,恰巧,我也略懂一二。我见道长这面相,近期不宜出门,否则有血光之灾。”
“道友好大口气。”无虚看着一片仙风,却不是个好气量的,何况这么些年早被达官贵人们捧惯了,哪肯轻易受气。
桃朔白从第一眼就不喜这无虚道长,哪怕表面看着比陈道长还要有仙风道骨,可骨子里却毫无道义,一片坑脏。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懒得和这人周旋,又不愿过度暴露惹来麻烦,于是摸出一张火符引动,抬手就扔了过去。
无虚反应很快,可终究慢了一步,火符一沾身便噌的烧了起来,两个徒弟和几个道童吓得忘了反应,无虚惊吓后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外头的法衣脱了,头冠也掉了,里头的中衣也烧破了洞,胡须头发都烧掉好些,模样实在狼狈。
无虚又气又羞,双手微微发抖,心里发恨,又没底气叫嚣。
桃朔白仍旧神色如常:“这只是点儿小计俩,我本打算与道长好好儿切磋一番,可惜……”
无虚脸色涨红,又转青,到底输人一筹,只能扭头就走。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走了。
于无虚而言,一个引火符不算什么,哪怕雷符他也见识过,他震惊的乃是桃朔白的手法和速度。火是烧在他身上的,所以感受很深,那张引火符也不同一般。无虚已认定对方是某个隐世家族的道门子弟,技不如人,再恼恨又如何?
无虚想了又想,最后命人飞鸽传书去都城,将桃朔白此人告知了卫尚书。
没了外人,红娘现出身形大笑:“公子真厉害!看那老道士来时眼睛抬的多高,走的时候真是狼狈,公子烧的好!”
“这人是个麻烦。”桃朔白头一回单独工作,只想尽快完成,多赚点钱,小世界的事情尽量少掺合。想着如今收获不错,便说:“再辛苦一晚,明日我们便离开。”
红娘收敛了笑意:“公子,我想再去看看小姐。”
“只怕你见不到她。”如今的崔莺莺完全寄居在张生体内,只怕早与外界相隔。
红娘早知自家小姐如今的境况,但仍想临行前去看一眼,毕竟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桃朔白知她意思,没劝,出了院子就去主院,打算和杜确告辞。这几日住在这里,杜确款待的十分周到,哪怕他其实并不吃饭,但那些明显花了心思做的饭菜他还是领情。
“你要走?”杜确心里一紧,皱眉道:“难道是因为无虚道长?”
“不是,我的事情办完了。”
“难道不能多留几日?你家在何处?”杜确本就觉得他神秘,深知他若一走,自此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很远。”桃朔白其实不太明白杜确如此盛情的原因,哪怕他在凡人眼里再有本事,又没给杜确办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