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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魂乱-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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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晚间时候走的,这要求是她同父亲说的。

    这样子可以走得更加了无牵挂。

    陪她一起的有王嬷嬷,这一路上,果然如父亲所说那般,几日间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而他们所行进之处大多数是树林,温度便也降下来许多,父亲为她定制的那些衣服便也派上了用途。

    父亲给她做了许多衣服,几乎将她一整年所要穿的都准备齐全了,然则,这些都是照着府中的样式打造的,回到小渔村她又哪能真的穿这出去?

    要吓死人啊,月娘笑着摇了摇头。

    王嬷嬷掀开车帘,抱着一件披风上来道:“大小姐,外间下霜了,你快再加件衣服。”

    月娘皱眉道:“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再加下去我是连挪动一下身子恐怕都不能了。”

    她现在身上便有不下五件的衣服,裹得跟个包子似的,要是再加一件恐怕都是要比她以前冬天穿的都要多了。

    见月娘掀开车帘看着车窗外的光景,嬷嬷不禁感慨道:“今年的霜来得有些早啊。”

    “连累嬷嬷陪我走这一趟了。”

    “大小姐说的哪里的话,能照顾大小姐便是我天大的福分。我只不过想起了年轻时的事罢了。”

    月娘捂嘴笑道:“嬷嬷年轻时定然是迷倒了不少好少年。”

    “就你嘴甜,”嬷嬷戳了下她的额头,随即又做回忆状,脸上充满甜蜜的味道,“不过他真的是很好。”

    但随即嬷嬷的眼色便黯淡下来:“只不过……”

    月娘放下车帘,不再接话。

    只不过,世事无常,这世上本就没有太过圆满的事。

    若是嬷嬷生活好,又岂会来她府中当嬷嬷呢?

    但这次终归是没有遇见暴雨的天气,虽几乎天天都是连绵细雨,但还是比上一次快了足足七天。

    然则,命运却似总要给她磨难,当她以为她就要重新过回之前那般逍遥自在的日子时,噩耗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几乎要将她一举打下地狱。

    就在浩浩荡荡的马车入村庄时,她却没有看见姥姥迎接的身影,姥姥是越来越懒的,她不在乎这些旁枝末节,她也便不甚在意。

    可当她看到屋中聚集了好多人,都围在姥姥的床边之时,她忽然慌了,心宛若被人剜去一块,空荡荡的可怕。

    她忙拨开人群,朝床中挤去,看到的却是姥姥虚弱得紧闭双眼的样子。

    她哇的一声便哭出了声,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回到姥姥身边,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她一遍遍地唤着姥姥,可是姥姥就是不应她。

    月娘满脸泪水地朝着人群喊道:“快请大夫啊,请大夫。”

    周围人都面面相觑地不知该怎么办,此时王嬷嬷也拨开人群挤进来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忽得一征愣。

    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姥姥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到了满眼泪痕的月娘,伸手替她擦拭了眼泪道:“孩子,你回来呐。”

第141章() 
见姥姥终于清醒了,月娘眼泪流得更凶了,扑到了姥姥的身上哭道:“姥姥,你究竟怎么啦?”

    姥姥摸着她的头道:“年老了,总归是不中用了。不要伤心,生老病死不过是人生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能够安详地在小渔村中度过晚年,姥姥并无遗憾。”

    听得姥姥虚弱的声音和颤抖着的双手,月娘把她抱得更紧了,除了哭,她现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姥姥朝候在一旁的陈管家唤了一声,陈管家便意会地朝周围的人群说道:“你们先出去,老夫人有事要同月娘说。”

    很快,房中便只剩下了月娘和姥姥两人了。

    好一阵安慰后,月娘终于从姥姥身上下来,但抽噎声一时还是止不住。

    姥姥道:“月娘你今年九岁了吧?”

    月娘破涕为笑:“对,姥姥好记性。”

    “之前老是记错你的年岁,这次倒是给蒙对了。人老了,记性也跟着差了。”说着姥姥也跟着笑起来了。

    月娘却是嘟起嘴不服气道:“才不老呢,姥姥在月娘眼中永远是小渔村的村花。”

    姥姥狠狠地敲了下月娘的头道:“你个臭丫头,又拿姥姥开涮。”

    然则此刻虚弱的动作,又怎么会敲得疼?

    姥姥又道:“再过几年你也该及笄了,咳咳,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你成婚的样子了。”

    月娘忍着眼泪装作嫌弃道:“姥姥你怎么越老越啰嗦了啊。”

    姥姥笑骂道:“啰嗦怎么了?啰嗦我也是你姥姥。过去,把姥姥柜子中的小盒子拿出来。”

    将小盒子亲手塞进月娘手心中:“这里面是医治你脸上麻子的解药,漂漂亮亮地过一辈子,快乐自在最重要。”

    在付府的那段时间,她是多么想医好脸上的麻子,好给自己给姥姥争脸面。

    而如今解药就在她的手上,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若是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都长着这些麻子,只要姥姥能陪她,至少陪到她成婚的那日,那样,她便不孤单了。

    “姥姥,我母亲究竟是谁?不是林夫人对不对。”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若是今日不问个清楚,她怕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姥姥对月娘突如其来的问题并未感到惊奇,握住她的手道:“她很爱你,你记得这一点便好。月娘,你答应姥姥,永远都不要向你父亲问起这件事好吗?”

    当年,本就是他们对不起三娘,月娘此次回去,能够感觉到这不同也是可以预见的。

    月娘一阵委屈,不禁又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月娘挣扎着想要摆脱自己的手,姥姥几乎要抓不住她了,一时着急竟是咳出了一滩鲜血,点点鲜红落在棉被之上。

    见月娘停住了动作,她忙重又拉紧了月娘的手道:“咳咳,答应姥姥好吗?”

    月娘忙止住了哭声:“好好好,姥姥你别着急,月娘答应就是了。”

    姥姥还是走了,就在当晚。

    就在那时,奶奶还在同她说着故事,那时正说到阿斗命人大开城门那段,月娘依偎在姥姥的身上,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接下来的故事了。

    姥姥同她一样也是胸无点墨的,肚子中也不过那几个故事,这几年间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不过姥姥每次讲时都会加进一些自己瞎编的情节,有时连自己都忘了,结局也是可篡改的。

    不过月娘喜欢,她喜欢姥姥讲故事时跌宕起伏的语调和引人入胜的动作,她听着就好像身临其境般。

    就如这次,她是多么埋怨赵云救出了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啊,居然蠢到将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他人。

    月娘不敢抬头,只是将头愈加埋进姥姥的怀中,抽噎着道:“姥姥,你还没讲完呢,月娘等着听呢,你可不要耍赖了,答应了要给月娘讲一个晚上的,现在还差三个呢。”

    今晚的夜色很美,姥姥便在这一片美丽中安然地离世了。

    姥姥说过,她不会离开小渔村的。

    如她所愿,她被永远葬在了小渔村。

    她说她喜欢雪,因为月娘和她娘亲皆是在大雪漫天时出生的,只是可惜,她并没有等到那一刻,那雪花飘飞,银装素裹的一刻。

    独自一人坐在门前,月娘忽然觉得无限地茫然。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前一个月究竟在争取什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却还是要回原点了。

    当晚,月娘便独自一人跑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迎着晚风只是想拼命地跑着。

    她是多么想一辈子都不停下啊。

    她想,唯有让疲惫与汗水包围着自己,她才会暂时忘却这些伤痛。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乌鸦的叫声,冷风的呼啸声,还有海水的扑腾声萦绕在她的耳边,似是在和她一同悲痛。

    跑着跑着,她最后在海边的一处沙堆上停下,这是她和阿柯以前经常坐的一个沙堆,现在却是长了一些杂草,看样子是很久没人再坐在这上面了。

    月娘爬上沙堆,静静地看着前方浪花拍打岸边的场景,细细聆听着,清凉的海风自面上拂过,抚摸着她几近溃烂的伤口。

    “月娘。”

    忽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月娘忙转过头,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立刻扑上去,大声痛苦起来。

    “阿柯,阿柯……姥姥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好害怕啊,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柯扶住她颤抖的肩,努力地安慰道:“不要害怕,月娘,不要害怕,阿柯在呢。”

    前几****又被阿爹带去那个地方了,刚回来便听说了这些事,当他赶去月娘家时,便听说月娘跑走了,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地方,果不其然,当他来到这时,便见到了一身寂寥地坐在沙堆上的月娘。

    几个月不见,那个身影更加瘦小了。

    月娘哭得那么无助,阿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便一把将她拥住。

    发泄一下就好了,他如是想。

    除了姥姥,阿柯便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可这唯一的亲近的人也将要被剥离了,她真的很害怕。

    人生那么长,要是就只剩她支身一人,那该是多么的孤独和可怕啊。

    月亮悄地移动着脚步,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此刻已然平静无波。

    两人一同坐在沙堆之上,一如往昔一般。

    这山,这水,这人,都不变,变的,只是这心。

    往昔不复,只剩今朝。

    月娘凌空抖着双脚,眼中已无泪水,只剩干涸的泪痕,眼底只剩一片淡然道:“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阿柯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他知道。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年后我去找你。”

    月娘笑着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对方的音容笑貌深深刻进自己的心里。

    最深厚的情谊,莫过于我们即使一句话话不说,却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阿柯说了回来,那么他一定会来,她信他。

    自此,他的生活便不会再有平静,刀光剑影,众叛亲离又如何?只要能保护月娘,保护他心心念念的月娘,那便够了。

    父亲,他答应了。

    多年后,当他花白了头发孤身一人重新坐回这个沙堆上时,再次想起今日的种种,他并没有后悔,至少年轻时他争取过,那便足够了。

    不过几日,兜兜转转间月娘又重新坐回了那辆马车,只不过,这次却是回程。

    家,永远不见了。

    秋天到了,所到之处可以闻见瓜果成熟的香味,四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喜悦是可以传染的,一如悲伤也是可以。

    自那晚起,月娘便再也没哭过,因为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阿柯。

    她要努力活得有滋有味,活得比所有人都好,她不会让姥姥失望,同样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她似乎可以看见,三年后,阿柯褪去一脸稚嫩,高大潇洒地站在她面前,抚摸着她的发,同她说“月娘,我来带你走了”。

    想到这,月娘不禁勾起了嘴角。

    见月娘心情似乎不错,带着干粮进来的王嬷嬷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却不愿打扰她,重新放下帘子。

    这次回付府几乎没遇见雨水天气,天气又是秋高气爽,马车也就行得快,不过二十来日便是到了。

    当再次站在付府门前时,没了初来时的惊叹,有的只是无尽的感伤。

    不过三个月,却宛若世殊时异,一时间,她竟是有些征愣。

    直到听到王嬷嬷的轻唤,她才中思绪中回来。

    因为时节交替,太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便有些不舒服,便没来为她接风洗尘。

    除了太奶奶,其余的人倒是都来了。

    一如当日在大厅中的场景,明明这些面孔她都已熟知,恍惚间却是觉得这般陌生。

    一进大厅,她都是恍恍惚惚的,待回到房中时她竟是记不起今日究竟见了哪些人了。

    直到午休后,静姝拉着她去看太奶奶时,她才记起她似乎答应了静姝同她一同去看太奶奶的。

    回来后,她便大病了一场,这场病,足足拖了半个月。

    在睡梦中,她见到了姥姥,姥姥在骂她,骂她怎么这么没用,三个月间小病不见,大病却是接踵而来。

    姥姥的声音那么亲切,亲切到她想永远沉浸在其中,就算是挨骂也没关系。

    然而时间是个好东西,好到它可以逐渐抹平人的伤口,就算是伤口溃烂不堪也没关系,因为时间会让他们淡忘,只留下最后的一丝想念埋入心底。

    三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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