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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往前……”
入口把守的人在边上高声地催促着。
前边背青豆的农夫已经抬腿进了检疫点的范围,明茉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的花篮被她抓得死死的,正想回过头,劼崖在她的耳边突然轻声说了句:“跟上去!”
她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却还是听话地迈步上了前。
等她刚走过地面那根笔直的白线,守卫立即拿出一块一人高的板子放在了地上:“今天的满了!后边的都散了吧!”
队伍爆发出了失望地呼喊,明茉这才转过身,只见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屠夫。
这个屠夫似乎赖着不想走,不断抬手抹着脸上的雨水,因为明茉要是过不了检疫,他就是今晚最幸运的那个人。
“喂,你!过来,别他妈傻站着!”
检疫点只是一个临时设立起来的小范围,几个蒙住口鼻的男人站在入口的位置,身后有一群拿着武器满脸警惕的人。
明茉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入口走去,之前放声大喊的那个人拿起了腿边的木棍:“袖子卷起来!”
他举起棍子猛地敲击着明茉的右手。
明茉吃了痛只能咬住牙,虽然一直忿恨地盯着他,却还是依言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拇指……伸出来看看!”
他用棍子来回翻看着明茉冻得通红的两只手,又问道:“从哪儿来的?”
明茉眨了眨眼,故意换了一副甜美的嗓音:“我家就在城里,没东西吃了,所以出来卖花……”
“过来!”他把篮子扯过去一半,用棍子捅进去四下里翻找了一圈,最后拿起一块脏兮兮的面饼,“没东西吃了?”
他举着面饼在明茉的眼前晃悠了一圈,飞快地塞进了嘴里,然后才用棍子敲了敲她的小腿:“进去吧……”
明茉赶紧弯腰穿过了层层把守的人。
此时的都驿街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两个穿着丝裙的少女从她边上飘了过去,泥点子全都溅在了后腿上:“我都跟你说了他很了不起,别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几步开外是一家面馆,摊点前正扯着长长的面条。
一个下人打扮的女孩伸手接过了一碗满满的红油汤面,转身走进了旁边的酒楼。
远处人群的头顶突然喷出了一阵火光,围在一起的背影爆发出了掌声和叫好。
手里拿着长柄茶壶的老头迈着小碎步四处游走,一边吆喝着:“茶汤!新沏的茶汤!”
背着青豆的农夫刚好经过了卖茶老头的身边,劼崖伸手拍了拍明茉发呆地后背:“跟上去!”
她心里一咯噔,立即跟上了劼崖的脚步。
农夫走得很快,一路穿过越发拥挤的街道,没过多久便在一家挂着青色帐子的店门前停下,那两个身穿丝绸的少女也才刚到这里。
其中一人招呼另一个先进去,她独自留在后边与农夫说着话,然后撩开帐子进了门。
农夫又等了一会儿,走出另一个浓脂艳抹的女人。
只见这个女人一头扑在了农夫的肩头,两个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笑着,然后农夫摆了摆手像是推辞的意思,女人捂着嘴说了句什么,便同农夫道了别。
不用多说,消息就这样被传了出去。
44。 大风初起【下】()
马脖子上挂着一串银链子,走起来会有丁零的悦耳声,尤其是在这样的碎雨中,有种晃晃悠悠的滋味。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背着四方长短的妆匣子跟在后头,一手摇晃着红红绿绿的糖串,一手冲着浓妆的女人招手。
“棠姑娘……车来了!”
她稚嫩的嗓音在这边听得也是十分清楚。
马牵着一架挂着红绸的小车,在女人的身边停稳,女人拍了拍小丫头的脸蛋,被扶上车坐好。
“她要去什么地方?”
明茉半只脚已经跟了出去,屋檐的边角突然灌下一连串水珠,她被吓得缩回了头,马车在这时加快了速度。
“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劼崖随意交代了一句,立即转头飞快地追了上去。
都驿街一时间奔跑着十几辆这样的马车,绕过逆行的人流,避开熙攘的街区,一路碾压着湿漉漉的石板,最后停在了一个叫下折湾的地方。
一架高大的水车正悄无声息地转动着,轮轴比一般常见的宽上了一倍,每一扇轮叶间也足够一辆马车经过。
看来劼崖是到的最晚的人之一。
水车后边是厄支河流平缓的地区,马车在河岸边停下,从这里开始,需要踩踏着立在河面的圆木桩子,才能一步步地到达水域中央的庭院。
此时桥桩的三分之一处,已经站了一个男人,看身形十分的高。
他独自提着一盏摇曳的红灯,不慌不忙地滞留在原地。
身侧的流水被雨滴击打出大小不一的圆圈,这个人的背影倒是十分自在,却朦胧得看不真切。
叫做棠姑娘的女人已经下了马车,从梳辫子的丫头手中接过灯盏,然后提起一侧的裙角,向着庭院的方向走去。
劼崖只能待在水车的阴暗角,看见女人很快追上了那个男人,对着他恭敬地行礼。
男人转回了半张脸,劼崖猜的果真没有错,是不久前的夜晚,突然出现在目兹的那个人。
“棠姑娘果然还是一样的美……”
傲赴此时已经是半醉半醒的状态。
女人被他逗得咯咯一笑,又甩了袖子佯装做生气的样子:“您这张嘴呀,怕是没有姑娘能治得了……”
“那要不你来试试?”
他调笑着抬手捏住了棠姑娘的发丝。
两个人随即靠近了头,女人用手指按住他的唇角,轻轻地说道:“东边安置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从自个儿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把刀。”
“什么来历?”
“还不知道,应该是近几日才出现的。”
“多留心……”
“是!”
“准备得怎么样了?”
棠姑娘微微挑了自己的眉毛。
“今晚好好表现……”
她依言退了半步,垂着头让傲赴先走。
远处庭院边上的小肆极其长眼地拉开了身侧的门,轻软的丝竹,夹杂着几声喧笑传回了河岸。
傲赴在门边抖落了肩上的外袍,零星的水滴甩上了半空,小肆赶紧弯腰下去捡了起来,嬉笑着把人迎了进去。
棠姑娘一直规矩地站在原地,这才继续动了身,等款款走到庭院跟前,妆匣子也送了过来。
她耐心地坐在了廊下,细细整理自己被雨水****的脸。
远处的劼崖自然什么也没能听到,只能看着这两人交头接耳地说完了话,又等棠姑娘梳妆完毕,此时河岸边伺候的人都已尽数退下了。
天空中滚过一声沉闷的雷鸣,雨势渐渐上涨,他正踏上了河面的圆木桩子,庭院的喧闹却被渐渐盖了下去。
仿佛是转瞬的时间,劼崖已经在梁上藏好。
只见这间屋子空间敞亮,四面都是光洁的竹墙,入门那一侧有两扇推拉的白门,怀抱乐器的艺人正跪坐在那里,身前遮挡着落地的长帘。
一群人围坐在中间的火炉旁,那火炉比一般的锅灶还要宽上许多,半截埋在地里,半截罩着琉璃制成的顶盖。
火光在里头一闪,房间里便会折射出剔透的光斑。
傲赴正起了劲地和身旁的女人喝酒,两人相互拍着手心,看谁先耐不住性子想躲。
他的旁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胸前的衣襟开了一半,露出一枚吊坠,仔细看,是一只微笑的羊羔。
棠姑娘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支起了半截身子,去拿琉璃罩上挂着的酒壶,一边说着怪罪的话:“想不到望舒大人这么严肃,一点趣都没有!”
傲赴听见立马把话接了过去:“他还能有趣?跟在他后边的姑娘,还不都是被憋死的……来,到我这儿来!”
棠姑娘瞥了一眼傲赴伸过来的手,倔强地说了一声“走开”!惹得望舒斜眼冲着她仔细地打量。
对面比较靠近这头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叫作敦子。
此刻他砸吧了嘴,自己跟着笑了起来:“……有趣!早就听说你有脾气,没想到果真如此。”
“我也听说剩都的傲大人谁都看得上,”棠姑娘故意摆出了清高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谁敢看不上您呢?”
还没来得及回这句话,望舒却夹在两人中间先笑了起来。
傲赴趁机甩脸撂下了杯子,敦子一看这苗头的不对,只能清了清嗓子问后边:“肖大人还没到吗?”
劼崖在梁上转头等着那边的人怎么回答。
望舒一说话,却刚好盖过了下人的声音:“肖衡哪里肯来你这种地方……”
劼崖侧过身子顺着房梁往火炉的方向靠了靠,衣衫上的水雾被热气蒸腾,随着动作“滴答”一下砸在了傲赴的手边。
傲赴半截手指都感觉到了那股凉意,他赶紧转头抓起桌前的那壶酒,仰头就下去了一半,又捂着嘴背转过身去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最后向后一摔,正正地倒在了旁人的怀里。
“怎么就醉了……”
有人凑上来看了看,拎了块冰冷的毛巾搭在了他的额头。
他虚着眼睛往头顶来回这么一扫,上边什么东西也没有。
而望舒在边上看着这个撒完了酒疯终于开始入梦的人,终于笑出了声。
45。 深夜宴()
棠姑娘眼下是离得最近的人,被这两个人的举动弄得糊涂,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敦子朝着她摆了脸色:“还不下去!”
“不用不用!”望舒却打断地摆了摆手,又拍着自己屁股边上的位置,“这位姑娘这么有趣,就待在这里。”
棠姑娘捂着嘴笑了笑,一手把裙子往上提了一截,一溜烟地贴着望舒坐了下去。
几个人前前后后地进了屋子,两三下就将傲赴一整个地搬出了门。
“查得怎么样了?”
望舒立即凑在敦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那个叫晚书的确实是从这出去的,”敦子瞥了一眼门那边,“可是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棠姑娘好奇地问了一句:“晚书……那个突然出现的晚书?她怎么了?”
这两个男人都没有搭理她,敦子自顾地说了下去:“晚书从进来到被季大人领走,他都没在冻青城里露过面呀!”
望舒的眉头都快拧成了一根线,抬起一只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嘴角轻轻地吐出了一句:“不可能……”
“不过倒是有另外一个人……”敦子这么一说,望舒立马又振作了精神,“听说季大人死后晚书见了一个人,据我所知,这个人和傲赴肯定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这个人……眼下就在冻青城!”
“什么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好奇。
敦子拉着脸笑了笑,突然打响了手指。
门后边立即出现了一个女孩,被人架住了双手,一路拖进了这间屋子,然后像麻袋一样扔在了棠姑娘的脚边。
只见她半个身子都被打出了血,整个脑袋没了头发,后脑勺上挂着烫开的皮,正吃力地扭动着双腿,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冲着棠姑娘叫了一声姐姐。
“夏轻!”
棠姑娘听到后一声惊叫,赶紧扑上去把人翻了过来。
长帘后边的乐队此时已经撤了下去,围坐了半个火炉的宾客也纷纷离了席,硕大的房屋内就仅剩了这几个人。
劼崖寻找到了能看清的地方,发现被棠姑娘抱在怀里的,正是不久前穿着丝裙,行走在都驿街的其中一个。
“棠姑娘……”望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你这么有趣……快跟我说说,你主子今天让你来做什么?”
她满是恨意地抬了头,一手把人护在怀里,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
夏轻对着她哭喊了一声疼,她一下子就没了辙,猛地把人抱起来:“走!我带你回去!”
敦子在边上跟着起了身,捉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扣,夏轻一整个从她怀里落了下来,顺着地面滚到了墙角。
“放开我!放开……夏轻!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放了我们!放了我……求求你!”
棠姑娘再也没了之前那副可人的样子,只管发了疯地挥舞着四肢,满是绝望地哭喊。
等她折腾得差不多了,望舒才问道:“我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他的人,没错吧?”
她猛地收住了声,一双眼睛全是防备与恐惧。
望舒只管盯着她的脸慢慢蹲了下来,还用指尖抹干了她的泪水:“他找人办事,靠得基本都是钱,也就是说,你们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