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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潘妮完全无法让自己享受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乐趣。她听见奥佛爵士口中一二三、一二三地不断数着节拍。当他汗涔涔地抬起胀红的脸孔时,潘妮几乎想劝他停下来,不要再跳下去。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好在奥佛爵士每一次抬起头看着她时,回应地笑一下。
这是个错误!她的心在呐喊着。
噢,公爵……如果光是这样看着他就会令她如此心痛,那么她又怎么有办法待在这种场合听其它人告诉她,他的喜讯为期不远,如果他手臂上所挂着的女孩一直是华伊莎小姐的话。
潘妮从来不知道她会如此地嫉妒起另一个女孩。
而现在她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奥佛爵士,我能够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一二三、一二三——奥佛爵士试图不踩错拍子,同时回答潘妮的话。
“噢,当然可以。”一二三、一二三、一二——
“您的花园里有种植桅子花吗?”
“花?”奥佛爵士瞪大眼,然后脚步开始紊乱。
“桅子花,有吗?”潘妮很认真地问。
奥佛爵士璧着眉道:“这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园丁的事。”
潘妮直直地看着奥佛爵士的脸,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显然,奥佛爵士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他还很认真呢。“不过,亲爱的潘妮小姐,不管你要什么花,我都能送给你,你喜欢桅子花,是吗?”
不知为何,潘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连忙摇头。“喔,不,不用了。”
然后她沉默地跳完这一支舞。
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奥佛爵士不是那个写信的人。
在婉拒了奥佛爵士的下一支舞后,潘妮回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同时回想着上一封信里的内容。
而她也因此而敏感地察觉到所有投往她身上的视线。
她抬起头,向那些打量的视线回视过去。于是她看到了菲力普先生、罗德上校,以及其它不确定身分的多名绅士。
似是发觉到打量的视线,风度迷人的菲力普先生投给了潘妮一个微笑。
潘妮很是讶异。她四下看了一眼,洁丝不知所踪,所以她找到正在与人闲聊的艾美。于是她走到艾美身边,轻声地道:“艾美,很抱歉打扰你,但是能不能请你为我引见几位绅士?”
艾美很讶异地看着潘妮,然后又转头去看了正在跳舞的公爵一眼。
她点点头说:“当然,你想认识谁?”
潘妮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确定——”
艾美己经一把捉起潘妮的手。“别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介绍在场全部的男士——”她十分笃定地说。“全部。”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原因,笑了。
※※※
费雪公爵蹙起眉来。
他得忍着痛才能让自己不在舞会上出丑。此时此刻,他应该坐下来休息的。
他的腿毕竟尚未痊愈——但也没有他想象的糟。自从他弄丢了手杖以后,他才发现即使没有手杖,他也还是能走。
虽然如此,他酸疼不己的膝盖还是希望他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是潘妮在那里。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身边围绕着一群男人。
站在舞池里,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只敏感地听见潘妮不时被逗笑的开怀笑声。
有什么事情那么好笑?他阴郁地想。
察觉到一道强烈的、不容忽视的视线,潘妮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公爵躲避不及的目光。
两人心里都为之一惊,谁也舍不得先别开眼。
但菲力普先生的声音令潘妮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着他迷人的脸孔说话。“是的,我想我也同意。”
而公爵发现,他并不喜欢看见潘妮背对着他对其他男人微笑的景象。
他瞪着那个令潘妮微笑以对的男人。
菲力普,公爵知道他,但不算熟识。
而公爵近乎焦急地想知道,这个人的人品、婚姻、以及财务状况。虽然他决定放弃潘妮,但是可也不乐于见到一个人品低下、欠了一堆债、甚至可能还结过婚的伦敦浪子骗走潘妮的芳心。
杭丁顿伯爵夫人是在做什么?她怎么能把潘妮给带进狼群里?
公爵认为这件事实在不可原谅。不幸地,在场所有的人只有公爵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艾美认为菲力普先生风度迷人、人品高尚,而读书是他众多的嗜好之一。菲力普可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丈夫人选。而罗德上校也是贵族之后,有一定的结婚条件。至于其它男士,虽然都有些小缺点,但如果是真心喜欢潘妮,那么外在的条件又算得上什么?因此,她很大方地为潘妮介绍这些人。
可惜,潘妮心不在婚姻上,此时此刻,她唯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找出那名写信给她的人。
看着身边所有的男士。潘妮说:“今晚的宴会真是迷人极了,让我忍不住想写一首诗来赞叹它,只是没有纸笔,恐怕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菲力普先生道:
“这个容易解决。”他立刻请人去取来纸笔,然后说:“潘妮小姐尽管把想到的诗句念出来,由我代笔将诗记在纸上,如何?”
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当然,我很荣幸。”这样她就可以从字迹来判断他是不是写信的人。但这样也只能看到菲力普先生一个人的字迹而己,因此她想了想又说:“何不请各位绅士们都来写几句即兴的诗句呢?”
在场男士们面有难色,但为了避免被潘妮认为他们没有文学修养,因此还是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他们的小小活动立刻引起宴会主人和其它宾客的注意。
周围的人聚集的愈来愈多。而潘妮也以自己所能最快的速度写了一首即兴诗。
这场宴会的主人戴夫人立刻要求将诗作朗诵出来,但又有人接着提议:“何不请在场的男士们来读这首女诗人所写的诗呢。”提议的人正是艾美。
杭丁顿伯爵则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但他也只能表示赞成。
戴夫人环视了下全场的宾客,立即笑道:“那么,这个荣幸当然是非费雪公爵莫属了,公爵阁下的爱读诗是出了名的,我能有这个荣幸请您在我的宴会上朗读一首诗吗?”
公爵不由得僵直着身体。他看着潘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写有诗句的纸片递了过来。
“阁下,我有这个荣幸吗?”她生疏有礼而迟疑地问。
而德瑞痛恨她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语调。
“当然,我亲爱的女士。”他作态地打躬作揖一番,然后在众人眼前接下那张雪白的纸片。
当他看了纸上的诗句,公爵先是愕然了下,怀疑他是否该将它朗读出来。但在众人的期盼与等候下,他只能低声地念道:
“我亲爱的神秘的绅士啊,我己经知道您是谁了,您无须否认,在这首诗被读出来的时候,也是真相将公诸于世的时候。请您容我高声地说,您既己勇敢地用美丽的书信赞美为您所爱慕的女郎,在您的形容下,她有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发,而她的眼睛则是午夜的星星坠进您的梦中,那么何不也勇敢地留下您的姓氏。
因为女人真正需要的不是神秘的赞美,而是她的爱人的允诺。”
没有人该懂得这首诗。
除了潘妮和那个写信的人以外。至少潘妮是这么认为的。
当公爵用他那骗去她的心的迷人嗓音读出她的诗句时,她努力地提醒自己要仔细观察在场所有男士的表情。
但她失望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诡异。像是为了不懂还必须拼命地想出一些不知所云的赞美之词一样,那表情可以说是有些痛苦的。
唯一一个以着不同的表情看着她的男人,是公爵。
但潘妮认为,他之所以会蹙着眉看她,纯粹是因为他虽然极不乐意,但仍然必须为了维持风度帮她念诗的缘故。
她不明白公爵心中的震撼,其实是因为如果写信给潘妮的不是他自己,那么,还会有谁那么做?除了他,还有谁曾经用阳光和午夜的星星来赞美潘妮?
这是个太过大胆的做法,潘妮知道。
但这也是能最快辨认出写信者的身分的方法——那前提是,他也在场。
然而现场却没有人承认,或是表现出一点点“他就是那个写信的人”的可能性。
一个都没有。
现场除了轻柔的音乐以外,一片安静。
潘妮立即了解到她犯了一个错误。正当她为此有些尴尬的时候,一个优雅的声音化解了这窘境。
“这真是一首好诗。”菲力普先生对潘妮眨了眨眼。
潘妮感激地赶紧回他一笑。
而公爵不禁因此有些生气地道:
“这是一首愚蠢的诗。”然后他惊慌的看见潘妮脸色变得惨白,他暗骂自己,立即又弥补地说:“但是天使的佳音也不过如此。”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潘妮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公爵英俊的脸孔,心里直想哭泣。
一首愚蠢的诗!原来这是他真正的想法。
那么过去她所与他共同经历的美丽事物,在他眼中,是否也是同样的愚蠢呢?
而难道那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觉而己吗?
他矛盾又苦恼。
她既失望却又难以阻止向他飞奔而去的心。
爱情,让聪明的人儿也变成了傻瓜。
可惜这里没有星星,不然连星星也要跟着叹息了。
杭丁顿伯爵夫妇站在潘妮身边,艾美不悦地道:“阁下,你真是太无礼了。”
公爵心里早己乱了方寸。只要跟潘妮有关的事情,他就常常表现的像头驴。
他看着潘妮,近乎急切地道:“亲爱的潘妮小姐,我恳求你的原谅。”
她看起来泫然欲泣。
噢,潘妮,千万别因为我而哭泣。
潘妮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当然……”她没有办法把话说完,幸好这时宴会的主办人戴夫人赶紧让乐师奏起了轻快的音乐,才渐渐将气氛缓和过来。
不过她认为,尽管今晚气氛不佳,但公爵与费潘妮小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会让她的宴会增添更多的娱乐性与报导性。
所以她还是很愉快地继续在宾客间周旋。
谁说诗不能当作宴会上的小小调剂呢?
※※※
潘妮很感激戴夫人这里也有一座花园。
这样,当她想躲藏起来时,就有地方可去。
她十分地难过。不全然只是失望,更大的原因是,她终于认清楚——之前她所经历的那些神奇美妙的一切,完全只是她自己将之过度美化的结果。
她心碎又难堪的想立即离开伦敦,回到约克去。
亲爱的上帝,瞧瞧她让自己变成多么大的一个笑柄啊!
当德瑞在花园里找到她时,他所见到的,就是一个低声啜泣的潘妮。
他伤了她的心。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且自责不己。
他远离她,是为了想保护她,而不是反过来让她伤心哭泣。
他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害潘妮哭泣。他想看她笑,而不是让她把自己隐藏在无人的花园里独自流泪。
花丛后所发出的窸窣声响令潘妮抬起头,错愕的看着公爵。两行眼泪还悬在脸颊上。她连忙伸手拭去。
他们就隔着一丛玫瑰互相凝望着。
许久,德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或者那其实不是他的声音,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沙哑了。“潘——费小姐,我真心地请求你原谅我的无礼……”请别哭泣,噢,潘妮……
原本潘妮己经止住的泪意,因为这句话而轻易地再度决堤。她因此更加拼命地抹着脸颊。而她的声音听来竟比公爵的更加低哑。
“您不必如此,阁下,我想您没有任何需要请求我原谅的地方。”她缓缓地站直身体,然后不安地看着四周,似是想找寻逃离的方向。
他焦急地道:“不,请别这样说,费小姐,我的确犯了许多不可原谅的错误,原本我不敢希冀你的原谅,但假如你能够因为原谅我的错而不再流泪,那么就请你责备我所有的过错吧。”
潘妮抖着声音说:“那么我想,您唯一的错,就是站在这里请我原谅您。”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道:“而我,我最大的错误,则是误以为,您对我的友善是出自于您真诚的友谊……”
德瑞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他会让潘妮产生这样的想法。“那当然是出自我真诚的友谊。”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大步。
“而我无意反驳您的说法。”她不由得退后了一大步。
但也不相信。德瑞苦笑着。换做是他,他也不会相信。他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太糟了。然而在他一意想逃离潘妮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最不乐见的结果——伤了她的心。
他该是最清楚潘妮的心有多么敏锐的人。但他却还是让自己的盲目与愚蠢主导了一切。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己经造成的伤害?
他绕过玫瑰花丛,想碰触她、安慰她。
但潘妮却因此而大惊失色。“不,请别靠近我,求您。”她无法再让自己在他的怀里寻求安慰。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遗忘。她必须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地触动她的心。
德瑞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