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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辨不出李流光说话的真伪; 但不妨碍他记住这段话; 每每思及都失笑不已,夸赞一句想出来的人是个妙人。至于靠着这么一段口诀能否拿到圣域权限,那是高运明要考虑的事; 他的任务已完成,余下时间倒是要好好看看霍林河; 看看李流光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到煤气厂和屋内的煤气灯,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老师。”
弟子郭向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打断了郭嵩焘的思绪。他也不恼,只随口道:“十六郎来了; 莫不是吃太撑了睡不着?”
郭向明一脸无奈; 正想给自己辩解几句,郭嵩焘似已回想起今晚宴会的吃食,满脸回味地啧啧两声,赞道:“今晚的吃食颇有几分曲家天厨的味道; 到不想远离圣域也能吃到这种美味。十六郎你觉得如何?”
“确实美味。”郭向明实话实说。
来这里之前他还曾担心安北穷苦老师吃不好,特意从家族带了几名庖奴,一应吃食更是齐备。不想霍林河繁华远超想象,虽食物种类不如圣域繁多; 但胜在新鲜可口,烹制精美,细究起来跟圣域也不遑多让。
念头闪过,郭向明惊觉自己又被老师带歪了思路。眼见老师有继此话题发挥下去的意图,他赶紧道:“老师,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
不待他说下去,郭嵩焘已轻笑道:“十六郎是想问为何要在圣域架设路灯吧?”
郭向明松了口气,赶紧点头应是。
郭嵩焘心中叹息,嘴上却是笑道:“十六郎觉得路灯如何?”
“设计精巧、构思奇妙,在照明方面也颇有可取之处。”
这个评价倒是公允,郭嵩焘点点头,继而道:“那十六郎又为何质疑呢?”
郭向明愣了下,想说这笔交易无用且多余,而且付出四艘飞空艇的代价也让他觉得不值当。他心中承认路灯设计不错,如他所说在照明方面颇有可取之处。但圣域哪里用得到路灯呢?架设到内域?郭向明自个先摇摇头。内域日夜轮转光亮自起,种种神奇难以描述,路灯的存在不过是多此一举。外域?他想到圣域家家圈养的仆役奴隶,似也根本用不到路灯。如此他很难理解老师的做法。
不需要他多说什么,郭嵩焘已猜到他的念头,仰望着星空怅然道:“圣域绵延数百年,自黄金一代乱起,晨曦、极光分裂,剩下固守圣域的人早些时候还想着勤勉奋起,恢复黄金一代的荣光。但时间长了,所有人都沉迷于圣域营造的高高在上的虚幻中,如井底之蛙般望着巴掌大的天空,满足于现在的一切。今日你觉得路灯无用,改日又有其他呢?外面的世界不断在发展,只有我们固步自封,停滞不前。十六郎你想过这样下去圣域会变成什么样吗?”
郭向明羞愧地低下头。
郭嵩焘从星空收回视线看向他:“十六郎你自小生活在圣域,切勿被圣域的神奇遮了眼。圣域再神奇,这种力量也不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但你看看院子里的路灯,日夜轮转它也会自动亮起,世俗间的凡人看在眼里,和你看圣域又有什么不同?但这种力量是切切实实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即便有一天圣域不在了,这种力量也依然还在。”
“圣域不在?”郭向明正听得认真,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当下惊愕地看向老师,心中如潮水翻涌,半天抓不到思路。愣了好一会,他才讪讪笑道:“圣域怎会不在?老师您多虑了。”
郭嵩焘不置可否地笑笑,望着星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郭向明看着老师的背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知该说什么,迟疑间郭嵩焘突然似想到什么,回头问:“十六郎要不要陪老师出去逛逛?”
“啊?”郭向明第一反应是:“老师您该休息了。”
郭嵩焘笑呵呵道:“十六郎不是撑的睡不着么?出去走动走动还能早些睡。”
郭向明无奈地看着老师,他真不是撑的睡不着。不过想来老师也听不进去,他略微犹豫道:“我让人去跟程彦中术士说一声,且派些人过来护着老师。”
“一个皱巴巴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护的,你当为师是年轻的小娘子?”郭嵩焘笑斥了一句。
“老师!”
郭向明有些急了,但老师一贯随心所欲,根本不是他能管住的。眼见老师说走就要走,郭向明急急招了几名弟子过来,好歹跟在了老师身边。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程彦中耳中,程彦中想了想派人去跟李流光说一声。哪知派去的弟子不久便去而复返,轻声禀告说李流光术士也不在工坊,管事说李流光术士跟着沈郎君一同出去逛夜市了。
程彦中:“……”
他挥挥手示意弟子退下,转念轻笑起来。小七估计是觉得五郎今日受了委屈,陪着五郎去散心了。
正如程彦中想的这般,李流光是特意陪着沈倾墨出来逛夜市。今日郭嵩焘的接风宴,出于某种顾虑,沈倾墨并未出席。他自己不觉得什么,李流光却觉得委屈了他,宴会一结束便拉着沈五郎出了工坊。
随着煤气路灯彻夜照明,霍林河的晚上越发的喧闹起来。原本郭凤虏建城时规划了东南西北四个坊市,如今围绕这四个坊市,人们又自发形成了几处夜市。其中商贩彻夜叫卖,人|流不息,热闹的不得了。
李流光带沈五郎去的便是其中一处夜市,位于纺织厂不远。最初只是一些卖吃食和胭脂水粉的小摊小贩,主要顾客群体是住在纺织厂内的小娘子。但随着安北军跟纺织厂一次次联谊成功,附近出没的安北军越来越多。随之吸引来更多的摊贩,不久便形成了一处规模甚大的夜市。
“听程信说那处夜市新开了一家食肆,卖的胡饼甚是美味。周围又有卖馄饨、鱼鲊、冷淘、磓子的各种吃食小摊。五郎去看看想吃什么。”李流光边走边细细介绍着。
沈倾墨专注地看着他,眼中似蕴含着无数的星辉。感受着七郎的情意,他心中欢喜的厉害。无论七郎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一路嘴角不自觉翘起,心房仿佛开满了桃花。
窥着两人心情都不错,跟着的蔡伸也凑趣道:“那处卖胡饼的食肆卑下也听过,他家的胡饼还有个名字,叫古楼子。”
“有什么说法吗?”李流光好奇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蔡伸摇摇头,“不过卑下听过他家怎么做饼,据说是将羊肉切碎,一层一层铺在和好的面中,隔中以椒、豉调味,又润以酥油,最后放入火炉中烤到微微焦黄便可以吃了。”
他说完,李流光跟沈倾墨尚不觉得如何,跟着的一众护卫已不由得吞咽着口水,等不及要大快朵颐。
说笑的工夫,一行人已到了夜市。这里便明显感觉人多了起来。不仅有汉人,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胡人混杂其中。“小郎君就在前边。”蔡伸伸手一指,众人随着他看去。一处装饰简单的食肆前,长长的队伍已排了两圈。
“卑下去买胡饼。”蔡伸自觉道。
“不用。”李流光心血来潮,拉着沈倾墨去排队。“我跟五郎自己买。”
不待靠近,扑鼻的香味已袭来。两人对视一眼,依着顺序排起了队。对两人而言,这都是一份难得的体验。沈倾墨自不必说,大概从不知排队为何物。李流光前世倒是经常排队,但在大唐这还是头一遭。彼此相视一笑,俱都觉得新奇的很。
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喧嚣。李流光踮脚看去,便看到几名倡优打扮的男女登上路边的一处高台,很快鼓乐响起,间或夹杂着唱曲声。细细听来曲子竟是改编自那本火遍整个霍林河的《彩衣使者》。
说的是前朝洛阳有一男子,素喜家里养的一只鹦鹉,常常亲自喂之。男子的妻子与人私通,密谋要残害男子。某一日,男子回家见到一位身着彩衣的女子,细细告诫他今日切记不可饮酒,以防有人害他。男子心中起疑,遇到妻子劝酒时故意装醉。妻子见其醉倒暗喜,急急召来私通的邻人,想要谋害男子。不想男子已有防备,反杀了二人。之后男子四处寻找彩衣女子无果,某一次醉倒时隐约见彩衣女子出现,急急抓着对方不放。待酒醒后,女子已不见,只有一根彩色的羽毛留在他的手中。
李流光听的是津津有味,心想这大约便是后世戏曲的源头了吧。见他的心思在曲子上,沈倾墨也不打扰他,只时不时拉着他往前走几步。眼看就要排到了,却不防几个术士学徒打扮的年轻人跑了过来。打头的术士学徒正要亮明身份插|到最前面,慢他一步的小学徒眼尖地认出了李流光,飞快地拉着他退后一步,乖乖排到了最后。
李流光忍着笑扭过头,装着没看到对方一脸惊恐的样子。沈倾墨的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借着夜色伸手握住了李流光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落在不远处郭嵩焘的眼中,叹息地跺跺脚。
“可惜呀可惜……”
“老师?”郭向明怀里捧着一堆吃食,顾不得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苦笑着问:“老师您可惜什么?”
“可惜你那十几个还没成亲的小侄女,白白错过了一个乘龙快婿。”
郭向明一脸懵然地看着老师,完全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
“走罢。”郭嵩焘无意上前跟李流光打招呼,径直往前走去:“前面还有家冷淘铺子,去的晚了又要排队了。”
郭向明带着几名弟子,生无可恋地跟了上去。郭嵩焘疾步如飞,完全不似百岁高龄的老人,边走边赞道:“圣域可没这般热闹。说来为师还是年轻时在长安逛过几次夜市,那会还是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在的时候。可惜……”
郭向明已经不想问老师又可惜什么了,只紧随其后追着老师的身影。倒是郭嵩焘忽的停了下来,看向旁边:“那是卖鱼鲊吗?”
“弟子不知。”郭向明气喘吁吁道,他也确实不认识什么鱼鲊。
郭嵩焘嗅嗅鼻子,高兴道:“是鱼鲊。”转头便拐了个弯,冲着郭向明招招手:“十六郎快来,圣域可没鱼鲊吃。”
郭向明:“……”
待他赶到老师身边,老师已要了份鱼鲊捧着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招呼他:“十六郎要吃吗?”
郭向明摇摇头。
郭嵩焘正要说话,几个约莫七八岁的幼童挤了过来。打头的小胖子飞快点了几份鱼鲊,往旁边的几人手中一分,大声道:“喏,说好了,考试我考的最差请你们吃,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考倒数第一了。”
“我才不信呢!你每次都说不考倒数第一,结果还不是次次都是。”小胖子身边一个秀气的小娘子细声细气道。
“就是。这次的算术题多简单啊。5乘以48你居然还能算错!”另有人边吃边补刀。
小胖子气呼呼地说:“我是粗心了,粗心还不成么?”
郭嵩焘看着这几个幼童,听着有些幼稚的童言童语,一直笑眯眯的不说话。待这几名幼童吃完跑掉,他远远看了一眼,注意到有跨刀的护卫在后面跟着他们,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注意到老师的反常,郭向明轻声道:“老师?”
郭嵩焘笑笑,望着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这便是圣域建立的目的啊,可惜……”
郭向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 3 ̄づ
第183章 遗憾()
一直到几天后; 郭嵩焘术士还徜徉在霍林河的各大夜市中,几乎把霍林河周边能吃的都吃了一遍。李流光看他不像是四阶术士,倒像是一位旅游爱好者兼美食家。
他跟五郎私下说起郭嵩焘; 都猜不到对方留在霍林河不回圣域的目的是什么。若说是为了第七前进基地的话; 他对李流光的兴趣表现并不大; 更关注霍林河一些。若是为了旁的原因?李流光想来想去也只能说是大概郭嵩焘术士还没有吃够霍林河的美食。
不过鉴于郭嵩焘并不对霍林河的事指手画脚; 存在感甚至还不如郭向明高,李流光并不排斥他留下来。倒是因着他的存在,这几日霍林河的一众术士学徒们各个如打了鸡血般; 无论研究还是授课都热情高涨,希望能被郭嵩焘看入眼中。
比起郭嵩焘; 另一名三阶术士郑鹏池的存在就让人厌烦了。李流光也第一次体会到舅舅口中术士的挑剔。从来霍林河的第一天起,郑鹏池便开始了不停地抱怨。嫌弃安北空气太过干燥、食物里肉类的占比太高、伺候的仆役看的不顺眼、工坊人太多吵得让他睡不着……
李流光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将他的住所挪到工坊最偏僻的一处院子,周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应吃食、伺候的仆役俱是来自郭嵩焘的飞空艇; 其余便不再管了。如此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