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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薛扬的肩膀问:“小郎君在干什么?”
虽然众人都确定李流光是圣域术士,但小郎君似不愿承认,他们便只好陪着小郎君装聋作哑,尽量表现的同之前一样。听到何览问,薛扬道:“七郎昨夜淋雨烧了起来,小郎君正在照顾他。”
他说的是沈倾墨淋雨发烧的事。这次不是作伪,而是沈倾墨真的发烧了。李流光一时顾不上什么,注意力全部被沈倾墨占据。
何览闻言看向安公,安公想了想道:“既是小郎君有事,我们也不便去打搅。趁着天凉快些上路,若是顺利今晚便能赶到桐城,也好休整一番。”他们同回鹘虽有协议,却也一路防着回鹘出尔反尔,精神难免紧绷。而桐城位于晋阳同安北的交界,出了桐城便是安北治下,已是安北军的范围。
安公对安北军有大恩,上至郭凤虏下至兵士对他都很尊敬。他的话何览自不会反对,招呼着兵士将剥好的狼皮绑在马上,一行人辨明方向朝着安北前行。
感觉到马车晃动,李流光朝外看了眼。不知不觉他乘坐的马车已从车队偏后到了车队中央。何览更是派了几名安北军护在马车周围。某种程度上,他在何览心中的地位倒比那些粮草更重要。想到这里李流光不由哂然,炸裂弹一出,恐怕他再辩解自个同圣域无关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虽有些忌讳圣域,但事已至此,后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流光心思浮动,半昏迷中的沈倾墨似感觉到什么,哑声道:“七郎。”
“我在。”李流光收敛心神,低声答应道。
“七郎!”沈倾墨勉力睁开眼,冲着李流光微微一笑,笑容干净澄澈,隐隐透着一丝满足。
这样的沈倾墨是李流光从未见过的,他想到昨夜沈倾墨抱着自己喊“阿娘”的样子,不由心中一软,对着沈倾墨露出一个笑容。许是人在虚弱时最容易放开心房,沈倾墨昨夜烧糊涂了,抱着李流光半宿没睡,反反复复叫着阿娘,讲着他小时候的事。
过去李流光只知道沈倾墨是皇帝的私生子,昨夜从沈倾墨词不达意的胡言乱语中才隐约知悉,沈倾墨的母亲早已去世。因着难产,沈倾墨生而丧母,甚至沈母都没有坚持到沈倾墨出生,他是医师剖腹而生。
幼年,沈倾墨并不知道自个的身世,却能察觉出家人对他的不喜及漠视。他一直跟着乳母长大,然而满心的信任换来的是乳母的背叛,他差一点死在了六岁的上元节。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的身世流出,在皇帝的默认下,他从沈国公府住到了皇宫。他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改变。纵是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恭恭敬敬,他依然能感觉出这份恭敬背后隐藏的蔑视。无论是国公府还是皇宫,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这些念头闪过,李流光想到书房养的那只雀儿,似乎明白了沈倾墨当时的想法。
他笑容真挚,关切地看着沈倾墨,同之前并无什么不同。沈倾墨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拉着李流光的手,往前凑了凑。李流光不以其他,摸了摸沈倾墨的额头。沈倾墨眼神微暗,哑声道:“我之前不该瞒着你能走路的事,我只是……”
“我知道。”李流光打断了他。沈倾墨的回忆并不美好,李流光觉得没必要再揭一次伤口。类似这样的行为他前世也听过,用心理学来讲便是缺爱。他虽不觉得自己对沈倾墨如何特别照顾,但想想沈倾墨连这点来自陌生人的关照都小心翼翼地渴求,便很难对沈倾墨的行为生气。
“还难受吗?”他岔开这个话题,轻声问。
虽然李流光什么都没说,但沈倾墨却似懂了他的意思,轻轻摇摇头。李流光的反应不同沈倾墨所想,却远比沈倾墨所能预想的更好。沈倾墨微微垂眸,嘴角轻轻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
行至半路,车队停下稍加休整。李流光被安公请去议事,负责守护马车的兵士之一讨好地凑过来,主动承担起照顾沈倾墨的责任。趁着周围无人,该兵士将一枚绿色的丸药递给沈倾墨,忐忑道:“公子。”
沈倾墨似乎心情不错,视线扫过丸药,淡淡道:“哀兵之法用一次就够了。”
兵士松了口气,他是沈倾墨的护卫之一,自繁城开始便易容跟在车队内。若放在平时,他只需要护卫沈倾墨安全即可,哪想现在还要陪着沈倾墨演戏。听出沈倾墨的意思,兵士手腕轻抖,丸药已消失在袖中。这种丸药十分珍贵,他也仅仅只有三枚,为神策军保命之用。据说丸药为皇家术士研制,受了重伤服用可压制伤势,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没用过,却见过别人服用,症状如同发烧,全身滚烫并不好受。
过去对于沈倾墨的想法,他身边的护卫很少能够猜透,但这一次护卫隐隐觉得他似猜到什么,心中惊骇之余,只盼着沈倾墨能少一些折腾。
当天傍晚,车队终于抵达前往安北的最后一站,桐城。同一时间,夜护带着一队轻骑出现在李流光一行曾驻扎过的小山包。只一眼他便认出造成这个大坑的武器同当初他遇到的是同一种。
“这条小路一直往前便是桐城,要追吗?”他身侧的骑兵统领低声问。
夜护扫过坑内的狼尸,指着问:“你能看出什么?”
骑兵统领迟疑地摇摇头。夜护道:“我们要追的人同安北军在一起。也只有穷成安北军,才会连几张破狼皮都不放过。”他抬头望向桐城方向,沉默半晌说:“太晚了,从夜里到现在,何览便是爬也爬到桐城了。郭凤虏对这批粮草颇为看重,肯定一早便在桐城等着,我们去了也无济于事。”
“那……”
夜护冷冷扫他一眼,“现在还不到同安北军撕破脸的时候,回鹘大业为重。”
他身份特殊,一向在军中积威甚重。骑兵统领立刻点头,不敢有任何异议。
夜护带队离开这里没多久,又一队骑兵追着夜护寻了过来。打头的正是同李流光失散的霍节。跟着霍节的是当日残存的代州守军。几日不见,这批人身上多了份彪悍,少了份怯懦,看着不似大唐禁军,倒更像是草原马匪。
当日李流光同他们失散,一行人杀出包围,连同沈倾墨的护卫,沿着河岸四处搜寻李流光同沈倾墨两人的身影。直到两天前,沈倾墨的护卫回转,说找到了重伤的沈倾墨,他们准备前往安北,转道渤海回长安。霍节追问李流光的消息,对方遗憾地摇摇头,表示没有见到。霍节心焦之下,独自带人沿着河道继续搜索。在发现夜护后,远远跟着夜护寻到了这里。
“霍老大!”有人冲着霍节喊道。
霍节打马上前,顿时眼睛一亮。他绕着大坑看了一圈,肯定道:“是七郎的手法。”
一行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
“从这里往北便是桐城,七郎会不会去了桐城。”
“七郎去桐城做什么,那里已是安北地界,你不知道郭凤虏反了吗?”
“这里往南也可能是去幽州,七郎最初不就是打算去幽州吗?”
“幽州已经沦陷,七郎……”
“霍老大!”
众人七嘴八舌看向霍节,霍节犹豫片刻,道:“我们先去幽州方向看看,若没有,从幽州转道安北也不迟。”
第38章 不喜()
李流光在桐城见到了郭凤虏。
他过去听霍节提起郭凤虏勇武,便以为郭凤虏是个五大三粗的军汉。谁知道出现在他面前的郭凤虏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看着不过三十左右,一身清瘦书生打扮,完全不似兵士,竟似翩翩夫子。
李流光愣了愣,刚反应过来,郭凤虏已上下打量他一圈,转向安公说:“这么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便是安公你说的术……贵客?”
李流光:“……”
总算郭凤虏还记得安公提到李流光似不愿承认术士的身份,转口为贵客。他说完,安公看着李流光便是一脸苦笑,就知道郭凤虏一开口要坏事。熟悉郭凤虏的人都知道他不说话尚能骗骗人,一旦开口就是结仇的架势。
“小郎君,郭都护不善言辞,还请不要怪罪。”安公忙着打圆场。
李流光大度地笑笑,表示不介意。他估摸着郭凤虏看他便如他看李天璟,不当回事也似正常。不过只这么一照面,他倒是明白了霍节评价的郭凤虏不善交际的原因了。
他态度沉着,丝毫没有被郭凤虏的话激怒。郭凤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耐烦道:“小郎君既是贵客,跑安北做什么?”
李流光不信安公没有跟郭凤虏提过他来安北的原因,他隐晦地看了郭凤虏一眼,隐隐觉得郭凤虏似故意为难他。念头闪过,他重复了一遍曾跟安公提及的经历。及至后面,李流光故作漫不经心道:“之后某同安公一路同行,都护有什么不解可以相询安公。”
他语含挑衅,郭凤虏双手负于背后,并不将李流光的挑衅看在眼中,径直道:“小郎君想要暂居安北随意,但希望小郎君记得,无论你来自哪里,安北都是我、是安北军说了算。”
郭凤虏说完便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李流光两世还没被人这样轻视过。便是三皇子再嚣张,冲着李流光背后的国公府也待他客气有加。李流光微不可查地皱皱眉,虽觉得郭凤虏态度古怪,但话已至此实在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他冲着安公点点头,干脆转身便走。
“小郎君!”安公一路冲着李流光赔礼,李流光对安公印象很好,不欲他为难,笑笑说:“没事,郭都护大概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望安公帮着解释解释。”郭凤虏话说不多,短短几句却咬着圣域不放。李流光怀疑郭凤虏是不喜他术士的身份,但这一点同常人不同,却是有些奇怪了。
安公也注意到这一点,送走李流光转头便忍不住质问郭凤虏,“都护,缘何故意气走小郎君?”
郭凤虏喜怒都在脸上,知道骗不过安公,也无意骗安公,直接说:“安公既是认定这名小郎君有圣域背景,想必已有十足把握。但正是因为他来自圣域,某才不愿同其牵扯。”
“为何?”安公追着问。
郭凤虏淡淡道:“安公可知,回鹘在出兵之前曾派人来过安北,提到他们出兵晋阳是有圣域授意。”
“什么?”安公一脸诧异。
郭凤虏似有什么想不通,说:“圣域沉寂数百年,自隋以来便很少插手域外的事,这次却支持回鹘入侵我大唐。某总觉得这背后并不简单。恰逢这名小郎君出现,岂知他来安北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小郎君不是回鹘的人。”安公猜到了郭凤虏的担忧,立刻道。“几日前代州城外,曾有圣域术士出现,燃面粉为火,烧了大半个回鹘大营。老朽怀疑小郎君便是这名圣域术士。呀!”安公说到这里遽然色变。如果李流光同回鹘背后的圣域不是一派,岂不是说明圣域内部有了纷争?
他面色微沉看向郭凤虏,郭凤虏叹了口气,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若圣域内乱,天下都是棋子。他之所以反了长安,除了被逼无奈,也是因为想要奋力一搏,不忍心看着跟随他的数万安北军随随便便成为弃子。
两人一番谈话,似惊涛骇浪,安公心中想了又想,郭凤虏已道:“这只是某最坏的想法,也可能是想多了。那名小郎君……”他顿了顿,道:“安公既是同他有了一丝香火情,也不必做得太绝,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他的意图已然明显,却是他同安公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安北军不愿明面同圣域有牵扯,但暗中交往却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安公想到这一点叹了口气,知道郭凤虏一心为着安北军,这大概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这一边安公琢磨着如何同李流光回转这件事,另一边李流光正同沈倾墨说起郭凤虏的异常。
他若有所思,“郭凤虏似十分排斥圣域,你过去有听过他这个毛病吗?”
沈倾墨刚刚洗过澡,披散着头发斜靠在床榻上,一副清新俊逸的模样。听到李流光这样说,他眉峰微蹙,摇摇头,道:“圣域高不可攀,常人能见到术士已是三生有幸,谁又会排斥圣域?”
“那是什么缘故?莫非我长得太丑不讨人喜欢?”李流光调侃道。
沈倾墨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几眼,一本正经说:“七郎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有谪仙之姿,是郭凤虏有眼不识金玉。”
李流光:“……”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蓦地轻笑,饶是李流光脸皮再厚,被沈倾墨这样夸奖也有些撑不住。他将郭凤虏的态度丢至脑后,反正他在安北只是暂居,既是郭凤虏不喜欢他,他也没必要硬凑上去。
……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