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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述在原地站了许久,确定俞乔真的离开了,他才松下口气,他确实有些怕俞乔,不仅仅是她的武力,还那看透人心的眼神。
他走进男人,乌黑的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除了里衣的材质还算不错,再无半点值钱的东西了。他不明白俞乔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这明显就是个累赘啊!
他搭拢着脑袋靠墙坐着,感觉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没多久,俞乔就回来了,她的运气还算不错,抓到两只火鸡,又顺手挖了点可以入药的草根,就在山洞前架起火堆。
将草根埋到清理好的火鸡肚里,不再加什么调味品,就这么烤着,没多久,奇异的香味就弥漫开了。
“太香了!”秦述早忘了心里的纠结,他蹲在火堆前,眼珠子完全无法从火鸡上移开。
“咕噜,咕噜,”这是秦述吞口水的声音,唔……还有俞乔肚子的声音。
两只火鸡都被俞乔烤了,但分到秦述手中的,只有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膀,其他的俞乔自己全吃了,她从小食量就大,无肉不欢,她估摸着这身怪力,就是给她这么吃出来的。
秦述虽然还馋,但也不敢有意见,俞乔能给他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他什么都没做。
不过当俞乔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白面馍馍,掰碎了泡水喂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到底是谁啊!”秦述再次低估起来,那可是白面馍馍,上等人才吃得起的白面馍馍。俞乔只怕自己都没舍得吃,却拿来喂他了。
秦述以为这次俞乔也不会回答他的话,却没想到她回了。
“我阿爹,”前“阿爹”镖师已经跑了,她只能自己再“捡”一个回来用用。
从这里到楚国京都,路途遥远,徒步行走,三五个月,甚至耗上半年都有可能,而这一路若是没一个面上主事的大人,实在惹人觊觎。
她救了他的命,是事实,他给她当阿爹用,就当是给她报恩了。
秦述闻言,忍不住多看了那高大男人几眼,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会是俞乔的阿爹。他以为他至多是俞乔认识的什么人罢了。
也是因为俞乔看起来实在老成,一点都不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子。他下意识就以为俞乔的阿爹应该是四来十岁的老大叔。
他撇了撇嘴儿,有些无奈,也有些羡慕,他就没有这种“不离不弃”的阿爹。
休息没多久,俞乔就带着秦述一起入山,一直到日暮黄昏,他们才回到山洞里。
身上带着淡淡的血气,他们今日的收获还不错,他们堵了一个田鼠窝儿,又在俞乔几日前搭的陷阱里,找到一大一小两只野鹿,放走了那只小的,俞乔独自将大只的扛了回来。
“放鹿血!”将野鹿扔到地上,俞乔对秦述吩咐了一句,而她自己则走到男人身前,蹲了下来。
俞乔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滚烫的热度终于下去了,喂了鹿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在医经里,这鹿血可是大补之物,也是他命不该绝吧,让他们猎到这样的好东西。
秦述很机灵,不用俞乔再多吩咐,他放了鹿血,转身就架起了火堆,两个人奢侈地吃了一顿烤鹿肉,那滋味,差点让他将舌头吞下去。
而秦述对俞乔的食量也是叹为观止,他以为自己算能吃的了,可是俞乔的食量,几乎是成年男人的三倍,他以为能对付几天的鹿肉,这一顿就被她吃了一半。
“我在这里照顾他,你回庙里,将这些田鼠,全部换成干粮。”
荒庙里每日都会有过路的流民留宿,田鼠的肉不多,但换换口味,还是很多人愿意换的。
至于鹿肉,这种惹人觊觎的东西,只要他们还没活够,就绝对不能拿出来瞎招摇。
秦述闻言,抹了一下嘴儿,点了点头,拎起地上串成一串儿的田鼠,转身离开,没再多话。
这个山洞是一个避风口,但时入深秋夜里还是寒凉无比,俞乔割了些枯黄的野草,里里外外折腾了一遍,才勉强搭成了一个草床。
她嘘出一口气,起身踱步到男人身前,再次俯身,一手绕过他的肩窝,一手放他膝盖下,一发力就将他抱了起来。
“看着挺高大的……也没多重啊,”
俞乔挑了挑眉梢,嘀咕着,也没多在意,转身抬步将他抱到她方才搭好的草床上,日前弄来安顿他的草堆沾了男人的汗水,秋寒的露水,已经有些潮了。
再这么让他睡一夜,只怕要病上加病!
俞乔抬眸,正要将手从他身下抽出,就对上一对儿审视的目光,原本该昏睡着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瞳孔很黑,睫毛很长,鼻梁很挺,擦干净脸上的污渍,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俞乔少见地愣了愣,就继续自己的动作,稍稍抱起他又往草床里挪了挪。
时间有限,她就只能搭出这个还算不错的草床,她自然也是要睡在这里的。
男女之别,这一路流浪过来,她早就将它抛之脑后,何况,俞乔即便不信他能安分,也相信自己手上力气!
两人对视,却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或者说,他们都在等对方开口。
许久……
“你是谁?”
“你是谁?”
俞乔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那黑黢黢的脸上,多了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俞乔,你可以叫我阿乔。”
“你呢,你叫什么?”
看男人明显愣住了,俞乔一个翻身躺在他身边,随口问道。
无论他是谁,在没给她当完“阿爹”前,她可不放他走!
“现在是什么时日?”男人说着,双手撑在身下,想要起来。
俞乔随他做动作,不久耳边传来,一句嘶哑难听的低语,她才又睁开了眼睛。
“我的腿……”
“两日前傍晚,我在紫阳镇西郊林的乱葬岗里捡到的你,当时你就这样了。”
俞乔对上他暴虐而阴冷的目光,也怡然不惧,她继续道,“我将你带回这里后,又偷偷回到乱葬岗,翻查一遍,你被断足的地方,不在乱葬岗。”
“我怕害你的人发觉你被救了,还要赶尽杀绝,我就把你放到这儿了,不过,都三日了……应该是我多虑了。”
如此,她才敢让秦述跟着她,到这儿来。
“这里是赵楚两国边境,按照赵历算,是中武二十一年,楚历算……是乾和三十三年……”
而后她还说了什么,谢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乾和三十三年,乾和三十三年,乾和三十三年!
“哈哈哈!”谢昀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从敞亮变沧桑,而后又充满了愤恨,再接着就是沉默,戛然而止,死一般的沉默。
他弄死了他,代价是十年如一梦,是他的两条腿!
“值了!值了!”
他又突然发狠道,即便要付出更多代价,但能亲手弄死了他,他还是觉得值了!
这即便是个残破的身体,那也该是他自己的。
呵……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可是时隔这么多年,他才重新掌控了它,可笑可悲……
“甚好,甚好!”
俞乔本来挺能体谅他发疯,毕竟换谁被断了双足了,短时间也难接受。
但这人……发疯的方向实在诡异,他居然在笑,在高兴……由内而外的高兴!
“疯够了,就躺下来睡觉!”
“你叫俞乔?”谢昀转头看她,目光中充满了奇异之色。
俞乔点了点头,她方才告诉过他了。
“我,谢昀,”谢昀说着,勾起唇角对俞乔又笑了笑,“我记得你,谢谢你了。”
“记得……你当然得记得,老子救了你!”
敢忘记试试!施恩不图报,那是圣人,她俞乔不是!
谢昀躺了下来,双脚钝痛,心情却还不错,而他要感谢的可不仅仅是俞乔这次救了他,而是她曾经帮忙杀了他。
自然不是这辈子,而是他那荒唐恶心到让人悲哀的上辈子。
他看着那“妖怪”用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作死,最后死在俞乔的手中,简直大快人心,但……还是没有自己亲手杀了他,来得畅快!
“哈哈哈……”他又笑了。
俞乔斜睨了他一眼,娘的,她捡回来一个疯子!
第002章 报恩()
两个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个拳头不到的距离。
谢昀的高大,在俞乔的对比中特别明显,俞乔在同龄少女中,算是高个儿的,但还是比谢昀矮了一个半头,她即便还能长高,至多就与他下巴齐平了。
而那样的高度,几乎与普遍的南方男人相当了。对此俞乔很有信心,她阿婆就比她阿公矮了那么一点儿,她阿娘也是高个儿,她只要不长歪,也矮不到哪里去。
但前提得是,她不被谢昀比着。
然而这大长腿的高大男人,却被人断了双足脚筋,想要重新站起来,只怕千难万难。
这么想着,俞乔就也不再羡慕他那轻易能将别人比成矮个子的身高了,
“我的救治还算及时,以后找着名医……总会有办法的。”
事在人为,人生最怕就是没有希望。他总算还活着还有希望不是?而她……人死如灯灭,那才是真的绝望。
“嗯,”谢昀低低应了一下,他瑕疵必报的本性在这接连的遭遇中,只会变本加厉,被人断去双足脚筋的事情,绝不可能这么过去。
他嘴角牵起一抹狞笑,声音却更加柔和了些,“谢谢你,”
“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他欠了俞乔两个人情,他会记得的。
俞乔闻言眼睛弯成月牙儿,显得那下巴尤其的小巧,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笑眯眯的俏狐狸,格外勾人,她可就等着谢昀说这句话了。
“你的机会来了!”她千辛万苦将谢昀救回来,可不是等他觉得有机会了报答她,有仇立报,有恩自然也得立还,未来太远,眼下,她只争朝夕!
“报恩的机会!”俞乔笑着又强调了一下。
从与谢昀对视到现在,她就已经确定,他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人,很多话还是直接说开来的好。
“你要我做你阿爹?”谢昀忍不住偏头看俞乔,他实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报恩的条件。
“这只是权宜之计,当然不是要你真的当我阿爹,”事实上,从她懂事以来,她的生命中就没有“阿爹”这个角色,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需要。
谢昀在大仇得报的兴奋之后,就也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思考眼前的困境。
十年断章,他对自己如何陷入这般困境,完全没有感知,但无外乎就是那些遭遇。
“病”了十年的他,对任何人都是没有威胁,然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他是一个极好用的棋子,就是不知道这对他用尽还杀绝的执棋人是谁了。
但无论是谁,招惹了他,都将面对他十倍百倍的报复!
“好,我答应,”谢昀的目光还未从俞乔脸上移开,他知道,目前的他没有选择。而俞乔……唔,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俞乔就没担心谢昀会拒绝,但主动和被动总是不一样的,“等我到楚都后,会想办法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们相知,仅限于彼此的名字,如无必要他们不会过分探究彼此的来历,这样很好。
但俞乔绝无法知道,谢昀不多过问她的来历,不是因为不想知道,而是他本来就知道,他所知道那些,完全超乎俞乔的认知。
谢昀无法不知道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如雷贯耳!
而且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重生醒来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他想着自己的事情,也免不了会想起一些关于俞乔的事情。
这是一个惊艳得让楚都,乃至整个楚国上下,都惊叹不已的传奇人物。她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楚都,没有来历,没有过去,却以一己之力将嘉荣长公主府,将满京都的俊杰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和嘉荣长公主府之间的是是非非,是十年后街头小巷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而这只是她众多传奇里的一个小八卦。
她真正让人惊艳的,是她的才华,有鬼才之称,别号鬼狐,有传言她是神算天丘子的当世传人,是楚国的保护神,也是北魏西晋最想暗杀的人,还是曾经的那个“他”,最忌惮也最想招揽的人。
当然,最后“他”招惹不得,反而被/干掉了,“他”作死地触动了她的底线。
“他”到死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卖弄,在真正的聪明人,在俞乔眼中会是何等的可笑和拙劣。
“她到底为什么没被我的王霸之气折服!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