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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他才醒来的时候,再就是现在。俞乔似乎也抱得越来越熟练了啊。
俞乔将他放到床上后,又整了整床铺,看谢昀都不说话,她又扫了他几眼。
“你是不是……不喜我这样抱,如果是,以后我都用背。”
谢昀再美,也是个男人,估计不喜被人这样对待,但这几步的距离,她下意识就用最方便的抱法了。
“如果是阿乔,我不介意,”谢昀语气淡淡,陈述事实。他的脾气有多“坏”,楚京里很多人都有体会,但这里面还不包括俞乔。
他经历过最极致的黑暗和疯魔时光,和那些比起来,双腿被废,算不得什么,只是……
“阿乔会嫌弃我吗?我的腿或许……”
“当然不会,”俞乔拉过被子盖到了谢昀的脖子处,她的话语一样平静,“我说过,你的腿,我会想办法的。”
“不要多想,睡吧,”
俞乔的手在被子上轻轻压了压,然后就起身,对谢昀点点头,才转身离去。
“阿乔……阿乔……”
谢昀低不可闻地念着,低低轻笑,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俞乔的话语似乎真的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说不要多想,他就真的没有多想了。
一切顺其自然,他的腿,还有他……越来越奇怪的心。
俞乔出去后又烧水,又洗澡,一个时辰后终于将自己整理清楚,爬上床铺,裹上棉被,她才有些了不一样的恍然,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才又睡到了名为“床”的地方。
恍然……恍如隔世的恍然,感慨很多,但俞乔没让自己继续沉湎下去,她深吸口气,闭目,强迫自己入睡。
天还未能透亮,她就惊醒过来,原来是做了噩梦,梦到她阿娘死去的时候,揉了揉眉心,俞乔也不继续睡了,穿上衣服,她就下了楼。
那掌柜却比俞乔更早醒来,提着一个扫帚,正往外走去,看到下楼的俞乔,他愣了愣,微微点头,他就继续出门扫雪了。
给谢昀秦述他们找了衣服,她自己的自然也一起找了。
她拿出草药给谢昀洗了,她自己也没有例外,毕竟他们之前的特征太过明显,黑脸少年,病弱阿爹……
如果只有她和谢昀,倒还不怕,但如今还带着秦述和阿狸,他们逃了,秦述和阿狸就惨了。
恢复了原貌的俞乔,并没有谢昀那么瞩目,那么让人震撼,但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黑脸少年时的俞乔,稳重而老成,并不引人注目,但换上了米色棉袍,梳起了文生发髻,她就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文秀公子,满身的书卷气,温雅儒静,亲和美好。
俞乔将手上的黑斗篷披到身上,出门一趟,回来时,牵回了一辆马车。
“你倒是好本事,”掌柜杵着扫帚,对俞乔似笑非笑地道。这绵州城的人都快走光了,别说马车,就是牛车也不好寻,但俞乔出门才多久,就牵回了一辆。
“本事说不上,有钱罢了,”俞氏实话实说,她就堵在城门口,用一匹马,和一些银钱换来了马车。
“公子贵姓?”掌柜又问。
“免贵姓俞,”俞乔佁然不动,任由他打量。
等他转过身又继续扫雪,她才再开口,“掌柜接手这客栈没几日吧,原来的单老伯是要了多少钱才盘给你的?”
“五十两,”那人低低道,脸上的笑意尽散。
“有点贵了,听说掌柜是在找人?”
“公子敏锐,我的确是在找人……”
他放开扫帚,完全回转身体,认真地看着俞乔,眼神的意味很不一般,似在警告。
“可找到了?”俞乔轻笑,她此时手上若是多一把折扇,那神情就像是在吟诗诵文,但话语里的机锋,却有剔骨之寒,“最好……是没找到,你说,对吗?”
“公子听我一句劝,楚国非善地,四国之内,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护送……”
他没再掩藏,整个人锋芒毕露,像一把随时能出鞘的凌厉尖刀,冷峻非常,这应该是俞乔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可怕最强大的敌人,若无防备,俞乔难挡他一击之力。
“楚国能不能待,不是你,以及你身后的人能说得算的,”俞乔半步未挪,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她展现出来的随意可要比那“掌柜”之前装得要自然和真实得多了。
“你对我没有杀意,”俞乔确定地道,若不是确定这点,她怎么都不会如此冒失就将他的身份揭破,而揭破也只是想要确定他是谁的人。
“是他让你来送我离开楚国的?”
俞乔在问,语气却充满了肯定,“和长公主意见相左,倒是让他为难了。”
俞乔站着脊背始终挺直,她一甩袖,柔和的眸光瞬间凌厉,淡淡的语气也变得狂傲起来,“我去哪,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帮我决定。”
一手掀起边境风云,谁小看了她,都要吃一个永生难忘的大亏。
何况,她不觉得他有资格决定她的去留!
“你继续扫雪吧。”
话落俞乔转身离去。
那人许久沉默,原只以为她在诈他,但“长公主”一词说出,他再也无法否认,俞乔只凭借着他说的那句话,就琢磨出他的底细了。
她无惧于他,甚至,还在警告他。
而且,她对他的主人,对嘉荣长公主的了解……也没有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和片面。
俞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他才俯身拾起扫帚,锋芒散去,又变得普通和不耐烦起来。
这小主人……非同一般。
第032章 明路()
俞乔到了楼上,叫起了所有人,再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都上了马车。
谢昀坐在最里面,秦述和阿狸一起坐右边,俞乔坐他左手边,谢时在谢昀的眸光中,憋屈地坐到最远最靠近车厢门的地方。
在外面赶车的,却是那个“掌柜”。
“他姓鲁,我雇了他当车夫,”俞乔开口给众人解释“车夫”的事情,但在众人视线没看到的地方,她悄悄抠了抠谢昀的手心,谢昀面上没反应,却反手将俞乔的手握住了。
俞乔疑惑地看着谢昀,谢昀同样回以不明所以的目光。
“俞叔这么好看,乔哥这么好看,阿狸也好看……就我,”秦述就没在意多出来的车夫,目光扫过,再次确定,就他洗了之后,还是一个黑小子,他也好想白啊。
“幸好,还有你……”
颓丧的秦述目光落到谢时身上时,终于有被治愈的感觉了。
他虽然又黑又瘦,但也比脸胖五官都被挤得看不见的谢时好。
谢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没喷秦述一脸。
秦述觉得好看的这几人,放到京城也鲜少有人比得上,更何况这里面还有谢昀这个“妖孽”,俞乔没被他称得黯然失色,他就觉得是奇迹了。
别说他,就是五国后宫里也找不到比谢昀更美的美人来,印象中张皇后也没多美,怎么就生出谢昀这个“天怒人怨”的家伙来了呢。
俞乔抽了抽自己的手,到底大力,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无视谢昀变得幽幽的目光,她看向谢时,“楚京你是回不去了,这是现实,赖着我们也没用。”
“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说,”谢时严肃起来,俞乔说的,他如何不知,但当了半辈子的皇子,这身份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没了这层身份的庇护,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明日日出前后,晋国必然会来攻打绵州府城,你可以将这个消息带给谢晖。没什么保证,也没什么证据,赌还是不赌……你自己决定。”
俞乔眸光沉静,吐字清晰,不疾不徐,但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意味深长,甚至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谢时愣住,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死死盯着俞乔。其实他早该明白,这俞乔能让那么多人“看上”,绝非谢昀身边一个小喽啰那么简单。
“停车,”谢时对外喊道,赌……他能不赌吗?他看向谢昀,目光有些哀切。
“老八,你帮我和父皇说说好话,我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害死那么多人吗?”谢昀歪着头,悠悠道,“我当然可以帮你和老头子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糊涂怎么作孽……”
“不,不用了,你什么都不用说,”
谢时觉得自己脑袋秀逗了,才会找谢昀帮忙,谢昀不告他黑状,他就该烧高香了。
“别让我在谢晖那儿,听到你多嘴多舌了什么……”
谢昀继续笑着,眸光婉转潋滟,那身朴素极了的蓝布棉袍,让他穿出了绫罗绸缎的华贵感,甚至这个简陋的马车都因他一颦一笑,蓬荜生辉起来了。
话落,马车正好停了下来。
“我不会说的,”
谢时额头冒出冷汗,留下这话,几乎是滚下车去。谢昀真要记恨上了他,就是楚皇也保不了他,何况谢昀如今还多了一个俞乔这样可怕的助力。
“真……真的要打战吗?”
秦述问着,心里也有些担心,赵国破还在眼前,楚国也要卷入战火了吗。
他和俞乔都是真正见识过战争残酷的人,尸山血海,恶臭冲天,伴随战争的还有饥饿,疫病,种种磨难,简直是一个噩梦。
“是,不过楚国和赵国不同,”
俞乔说着,神色中也没见有多轻松,对着谢昀,秦述,她也没保留的想法,也明白秦述没问出口的话。
“晋国要来绵州的原因,并不复杂。”
“因为我。”
两天时间过去,足够他们将篙草原上的来龙去脉都摸个清楚了,引起轩然大波的,除了那些“贵人”,就还有她。
她的特征,她的所为必然也天下皆知了,是褒是贬暂时不提,四国的仇恨是拉得满满的了。
晋国……她杀了三王世子周密,无异于将晋国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晋皇无后,这周密是热门的太子人选之一,她杀了他,等于斩断了三王府的皇权之路。
她在绵州城露脸了,晋**不可能还无动于衷。
她也只是让谢时将晋国这个“抓捕”行动,上升为“国战”而已。
当然,她也尽最大努力,保存了绵州城。若无她让流民传回绵州的种种传言,绵州城的人不会走得这样多。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散去她心中犹存的负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苛求自己,”谢昀看着俞乔,似乎看到了她的内心。
俞乔点头,她心有歉意,却无悔意,“只有这里乱个彻底,我们才能更安全,”
否则要面对四国的追兵,可不是一个鲁田就能保护得了她。
“顺风车也坐出城了,就我自己来驾车吧,”所谓“车夫”的话,只是说给谢时听的。
俞乔说着,往车门的边沿敲了敲。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鲁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马车的速度却已放慢。
“我以为我的态度十分明确,”俞乔说着,身体却已经贴到了谢昀身前,那鲁田的确是高手,但她和谢昀配合,也不是没有一击之力。
虽然直觉上确定他对她没有杀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向来周全的俞乔不会不明白这点。
“他走了,”谢昀前倾身体,靠到俞乔身上,凑在她耳边低语到。
俞乔点头,回头看向谢昀,又看向不明所以的秦述和阿狸,回身将谢昀扶住,一边儿往后放去,一边说道,“秦述和阿狸照顾……”
“漂亮叔叔!”阿狸高声回答到,小拳头拍了怕自己的胸膛,十分郑重。
“嗯,阿狸真乖。”
俞乔轻笑着,抓过一边的黑布,当披风披上,再围上斗篷,就出了车厢。
“阿狸以后要叫我哥哥知道吗?”俞乔身影消失,谢昀才转头,将他的大手掌落到了阿狸的头上,轻轻一揉,就把早晨俞乔给阿狸梳好的头发弄乱了。
“啊……”阿狸还在考虑,谢昀又道,
“我是你谢哥哥,阿乔是你俞哥哥。”
“小鱼哥哥?”
阿狸叫人一直都是自己抓特征叫,真实原因是他总会将人名儿和人脸混成一团。
“啧……是俞哥哥,”自来熟的小孩儿真麻烦……
“小鱼哥哥……”阿狸没看出谢昀的鄙视,他同样执着无比。
“你们是漂亮哥哥和小鱼哥哥!”阿狸两根指头对在一起,抬起脸来,高兴地道,“这下子,阿狸不会弄乱了。”
“那我呢?我姓秦……”秦述凑进来,他觉得他摆脱奇怪称呼的机会来了。
“你是绿哥哥啊……”
他什么时候又变成绿哥哥了,“我不是花哥哥吗?”
“啊,你是绿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