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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住了口,背转身吐吐舌头,自找地方去了。
柳蓉娘担心道:“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晓拉着她往内院走,回到屋里才将今日太医院里冯太医诬告她盗用药材一事说了。柳蓉娘担忧蹙眉:“那该如何是好?是否该备些礼仪送去鲁院判府中?”
莫晓摇头:“不必,鲁院判虽然个性古板,却耿直公正,不会因为我送礼便网开一面。若是去送礼反而要糟,他会觉得我其实是做了这勾当,心虚才贿赂于他。且今日我把相关佐证都给他了,只要他稍加调查就能查明真相。”
闻言柳蓉娘仍是愁眉不展。
莫晓忽而笑了笑。
柳蓉娘诧异问:“相公笑什么。”
“今日我临走之前挖了个坑给冯同光,鲁院判会特别留意他的。若是不出意外,他才是盗用药材之人。”
柳蓉娘显得茫然不解:“挖坑?相公你”
莫晓笑道:“这是打比方的说法。不是真的去挖坑。”她略一思索,“就和使绊子是一个意思。”
柳蓉娘不由笑出了声:“相公这说法真是有趣!”
两人笑了会,柳蓉娘望着莫晓柔声道:“离晚饭时辰还有一会儿,我炖了枸杞银耳,相公是不是先喝一碗?”
莫晓摇摇头,微笑道:“我不饿,你去忙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哦对了,我想吃你做的烧饼。”
柳蓉娘答应了。
莫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淡去。
这些天下来,她经历了不少异事,综合起来不难推出一些结论。
皇室争权夺利,子嗣是极为重要的一方面,惠妃小产很难说是单纯的生理因素,若是有心人不想她诞下龙子,完全有可能故意制造小产。
而莫亦清又是当时在场的唯一太医,她在惠妃小产一事中,或是参与帮凶,或是目击证人,总是脱不了干系。
也难怪东厂盯着她不放了。
莫晓只觉心直往下沉,若原身真是那个帮凶的话,她该怎么办?她不想,也没有义务去承担原身所犯罪过!
有可能原身只是目击证人
她希望真是如此,这样会让她稍许安心些。扼杀一个鲜活生命这样的罪孽她绝不希望自己是帮凶,即使是原身也不想!
芮公公认定她是知道些什么的,他让她想清楚该说些什么,但她的记忆只是空白一片!要她说什么?承认她没有犯过的罪行吗?或是证明她从未知晓过的事情?
原身被刺伤而亡很可能并非偶然的小偷小摸引发的血案,也难怪他会问她对盗贼有否印象。而今日的灰衣汉子,很可能就是谋害惠妃小产的那一方派来的。
来灭她的口。
莫晓只觉不寒而栗。灰衣汉子今日听到她对芮公公说有事情告诉他了,惠妃小产的幕后黑手肯定不会留她活口,但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想要坦白都没什么好坦白的!
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汤公公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不能再留在京师了,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逃走!
即使这样有些对不起蓉娘,但她若是死了或被入罪,对家中这些妻妾更没有好处。她若是逃走,蓉娘至少可以逃脱同谋嫌疑。
她来到主院,柳蓉娘还在厨房忙碌,丫鬟也在厨房帮忙。她趁此机会收拾两身替换衣物,整理成一个小包袱,再次回到书房。
这些时日在宫中收到的额外赏赐她都收在了书房,柳蓉娘并不知情。
倒不是她信不过蓉娘,但毕竟自己是女扮男装,从穿越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有预感,这样的安稳日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有些私房钱在身边,紧急情况下有财物傍身会方便许多。
她从木盒中取出沉甸甸的一个小布包,不由苦笑,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罢了。
“相公,饭菜好了,你是这会儿就用饭,还是与往日一样的时辰用饭?”柳蓉娘在窗外轻唤。
莫晓急忙将小布包放回书箱里去,压上几本旧书掩住,再随便取出一本,合上箱盖,做出看书的模样。
“我不饿,还想看会儿书。”一转念,她又补充道,“你让丫鬟将我那份饭菜送来,我在书房吃。”
柳蓉娘从门外进来,略显担忧地望着她:“相公,可不要看书看得忘了时辰不用饭啊!”
莫晓笑道:“我自己是大夫,最晓得不按时用饭的坏处,你放心。”
柳蓉娘点点头,走到书房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久香萍将饭菜送来,莫晓匆忙扒了几口菜,将烧饼用干净的纸包起来,收进包袱里,又将私房钱放入怀中。出门看了看左右,不见附近有人,便大步往后院而行。
这会儿天还亮着,她须赶在宵禁之前出城才行。
莫晓开了后门的门锁,出门后轻手轻脚地掩上,看着这扇黑漆小门,忽而有些不舍,有些留恋。她轻吐口气,挥去这一丝不舍,毅然回身,大步而行。
行了一段,她忽然想起了邵望舒,哎,可惜了这么个好朋友,自她穿越过来,交往的人里与之最投缘的就是他了,但她却只能就这么不告而别。他若是得知消息,定然会生气吧?
她轻轻摇头,不,邵望舒不是心胸如此狭隘之人,但他肯定会因此闷闷不乐,自己一直以为是好友的人,却说也不说一声就离开,换做是她,定然会想对方没把自己当朋友吧
她是肯定不能再回太医院了,也绝无可能再回京师来。也许,在她安定下来之后,在风头过后,她可以寄封匿名信给他,告知他自己的苦衷与无奈,希望他不要介怀自己的不告而别。
莫晓半垂头,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家坊口,抬头看路,却猛然瞧见坊对面街角停着一乘轿子,青呢暖轿,淡青色妆花缎子面万寿纹的棉轿帘。
她深叹口气,将手中拎着的包袱往身侧墙根处一抛,昂首踱步,往坊外而行。
走过青呢软轿时,轿帘动了动,掀起一道缝。“莫太医,这么巧。出门办事么?”
莫晓住脚,哈哈笑了笑:“随便逛逛。”
轿中淡淡笑:“都这个时辰了,莫太医兴致这么好,去哪儿逛啊?连个跑腿跟班的都不带?”
莫晓看看天际,斜阳半落,暮光沉沉,自然不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何况她连小厮都没带。
忽然她灵光一现,想起莫亦清在书房藏着首情诗,是个叫茵茵的姑娘写给她的。
诗中暗示自己命薄如落花残英,今宵纸醉金迷逢场作戏,第二日醒来却茫茫然不知心之归处。怎么看都像是欢场上的女子写给入幕之宾的诗句。
她若是去逛妓馆,芮公公总不能再跟去了吧?他就不怕受刺激?
莫晓想到此,不由露出微笑:“铜鼓巷。”
她在太医院听同僚提起过,铜鼓巷乃是秦楼楚馆云集之地,听说今年胜选的花魁亦在铜鼓巷。
当然,偌大京师不会仅此一处烟花之地,但她听得最多的是铜鼓巷,这会儿临时三刻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它了。
谁想轿中人却道:“莫太医不介意本督同去吧?”
“”莫晓很想问一句,你去能干嘛?不过她不敢,她只能干笑,“自然不介意。”
“那便走吧。”
莫晓其实不知铜鼓巷具体方位,连它在东南西北都不晓得,这会儿逼上梁山,也只有一扬手:“督公先请。”您老带路吧!
青呢软轿在前,莫晓稍许坠后数步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穿街过巷,很快便能听见丝竹悠扬之声。
木叶下君山哪空水漫漫——
分斟酒敛芳颜——
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哪——
醉袖抚朱栏天淡云闲问君何时得归还——
回首夕阳红尽处
应是故长安哪——
不知何处的歌伎曼声吟唱,婉转歌声伴着琵琶清调,弦弦掩抑声声思,离人乡愁,意韵深远,竟煞是动人心弦,勾人心酸。
莫晓迈步进了巷口第一家欢馆,堂前半老徐娘热情相迎,莫晓开口便问:“请问这里是否有位茵茵姑娘在?”
第17章 督公请我喝花酒()
“抱歉抱歉。真不是砸场子,多谢妈妈告知。”莫晓急忙道歉。
她不知茵茵到底在哪家欢馆,也只能一家家问过去了,万幸第一家就被她问到了,接下来只要找到添香阁所在就行了。
“敢问添香阁从这里怎么走?”
老鸨气刚顺下去,闻言两条眉毛一竖,瞪眼呵斥道:“还说你不是来砸场子的?”
“真不是。在下真是诚心求问”莫晓瞧见后面走出两个膀阔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这就自觉咽下了后半句,匆忙退了出来。
芮云常已经下了轿,负手立于轿前,见莫晓灰溜溜出来,嘴角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却故作讶异:“莫太医原来不是要进这家寻芳院?”
莫晓长叹口气:“在下前事俱忘”
“却偏偏记得茵茵姑娘?”
“想来她一定对我很重要吧!”莫晓仰首作深情向往状。
芮云常勾勾嘴角不再说什么。
莫晓走出几步,瞧见一个跑腿小厮路过,叫住他给了几枚铁钱,向他打听到添香阁具体位置,这就往添香阁而去。
芮云常没有再上轿,挥退一众随行,缓步而行。没了身前身后簇拥的那些东厂番子,又没穿官服,让他显得平易许多。只是那紧绷的嘴角,凛然的眼神,显然与这条巷子里的欢欲气氛格格不入。
沿路行去,几乎每家欢馆门口都精心布置,张灯结彩,争奇斗艳。巷子边亦时常见到穿着艳丽、打扮夸张的下等妓子或小倌儿揽客。
见两名年轻郎君行来,一片“哥哥”“檀郎”“玉郎”“亲亲”的莺声燕语此起彼伏,媚眼一个个抛过来。
莫晓视而不见,只顾寻招牌名字为添香阁的馆阁,冷不防被人挽住胳膊,一阵香风扑鼻。她吃了一惊,侧头看去,挽住她的是名身着粉裙黄袄的浓妆女郎。
“好俊俏的郎君呀!来奴家屋里喝杯热酒吧!奴家会唱好听的小曲儿,还会跳舞呢!”
莫晓一路行来,已经记不清被姑娘搭讪过几次了,只不过这一个最大胆,直接贴上来。但芮云常却一次也没有被搭讪过。
莫晓不由疑惑地小声问粉裙女郎:“你怎么不问他?”
女郎咯咯儿笑,媚眼如丝,在她耳边娇声道:“他呀,看着就不好伺候。”
莫晓忍笑,轻轻推开她:“我们要去添香阁,就不叨扰姑娘了。”
女郎略显失望,指着不远处一栋三层的楼阁道:“添香阁么,那儿就是了。”
原来已经近在眼前。
莫晓谢过女郎,两人行至添香阁前,芮云常看了眼招牌便径直向内走,莫晓吃了一惊:“督公,你也进去?”
芮云常半侧转头,拿眼尾看她,语调森冷尖锐:“因为我是公公,所以不能进去?”
莫晓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下官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本想借入妓馆的机会甩掉他的。谁想到他还真进去!
这下玩大了!
莫晓立在门口,脸上还佯装一片平静,内心却是狂打退堂鼓!
芮云常已经迈进了门,一回头见莫晓止步门外,轻轻扬起眉头:“莫太医?”
莫晓一咬牙,这会儿是顶在杠上,不想上也要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入内,老鸨像是见着亲人般亲切笑着迎上来:“二位爷,快里面请!外面可冷吧?先到里面暖暖身子。”
一路入内,老鸨朝莫晓看了两眼,问道:“这位爷瞧着挺面善,可有相熟的姑娘?”
莫晓心道原身果然是来过此处的啊!
“在下是来找茵茵姑娘的。”
“呦?茵茵姑娘?”老鸨拿丝帕掩口笑道,“这位爷真是好眼光,茵茵是咱添香阁的头牌哪,琴棋诗书画,就没有她不会的,没有她不精的,又是大美人一个。只不过要她相陪啊,花用可不会少呢!”
说到此处,老鸨的目光在莫晓显得朴素的士人衣装上逗留了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莫晓这时忽然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感觉,不是因为老鸨那个眼神,而是针对原身的。
原身一介医士,从八品的微薄俸禄要养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还有闲钱花在欢场么?且还是找头牌!原身又是个女的,她到底要在茵茵这里得到什么?这单纯用掩人耳目的那个理由已经解释不通了。
这一切疑问,也许见到茵茵后会有答案!也许她能知道原身的一切秘密!
想到这,莫晓倒开始庆幸今日灵光一现说要来铜鼓巷了。
然而,当她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