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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娘走后,莫晓带着冬儿往前院去,在堂里坐了会儿,便听见打门声。
冬儿一溜小跑着去开门,伸头一瞧,门外站着垂头丧气的吕姨娘,她身后还有两名东厂番子。
“啊!”冬儿惊讶地叫了一声,侧身让吕姨娘进门,又朝着那两名番子殷勤地笑着问:“二位爷进来坐坐?”
那两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冬儿吐吐舌头,关上大门,心想咱家爷还真是料事如神啊!但琢磨不透的是,为啥东厂番子会帮爷去把逃跑的姨娘抓回来呢?
莫晓看着脸色发白,一声不吭灰溜溜进来的吕姨娘,心中冷笑,这段时候莫府上下,别说人了,恐怕连条狗也别想溜出去,能出得去的,也只有故意放出去的。
鉴于张姨娘方才说她罚的太轻,莫晓自省了一下,古今不同,又是非常时期,她若是手段不重些,难以服众,如吕姨娘这般善于见风使舵的便容易作妖。
她清了清嗓子,肃然喝道:“跪下!!”
吕姨娘浑身一颤,垂头跪下了。
莫晓也不说话,只坐着盯住她看。
吕姨娘不敢抬头亦不敢动。
许久莫晓才开了口:“我本想关几日让你反省,偏偏你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想跑?准备跑去哪儿啊?”
她走到吕姨娘身边,凑近她耳边,用气声道:“是想去顺天府衙报官说我不是莫亦清?想让官府把我抓起来?”
吕姨娘悚然一惊,急忙摇头。
莫晓呵了一声:“别否认,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玉珠,你说是顺天府大,还是东厂大?嗯?为何是东厂的人‘送’你回来,你想过没有?”
吕姨娘白着脸一言不发。
话说三分便够,吕姨娘这样的人有个通病,想得多胆子小,稍微点一点效果最佳。
莫晓停了会儿,给她时间发挥想象,接着继续道:“玉珠啊,一个背夫私奔的小妾,家法处置,就是活活打死了也没人说半句不是。你说对不对?”
吕姨娘颤抖起来,冷汗从额角涔涔而下。
“跪着吧。”莫晓淡淡说道,转身径直离开堂屋。
她不喜欢暴力,但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莫晓回屋继续大睡。
傍晚,她被冬儿唤醒,说是东厂来人,请她过去。
莫晓起床穿衣,对镜画了画眉毛,这就出门了。
门外一抬青轿,莫晓上轿,只觉轿中暖融融的十分适意。放下轿帘后,她四处找了下,发现坐凳下有个镂空铜盆,通过镂空洞眼可见其中有炭正在闷燃,热气正从此源源不断而出。
轿椅上铺着厚厚的软垫,莫晓在舒适温暖的轿中斜倚而坐。随着轿夫步伐有节奏地摇晃,她不由自主打起瞌睡来。
轿子突然停下,她清醒过来,正想掀侧面窗帘看看到了什么地方,面前轿帘被猛然掀开,一张细眉秀目的瓜子脸出现在她面前:“莫太医请下轿吧!”
莫晓眨了眨眼,起身下轿,发现暖轿已经进了皇城,正停在东厂外。她双脚落地,人站定后忽然想起,方才叫她的,就是那天半夜里引她去东厂的小公公,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模样。
东厂衙堂深深,即使夕阳斜照依旧照不进殿堂深处,早早便点起灯火。
随着这小公公往厂内而行,莫晓没话找活说:“公公如何称呼啊?”
小公公回身道:“莫太医叫咱小凳子便是。”
莫晓失笑:“小凳子?用来搁脚或是坐的小凳子?”
“就是那个。”小凳子笑着应道,“俗人贱名,让莫太医见笑了。”
“不不,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说着闲话来到昨日那小院,莫晓这回看清了院门上的牌匾,忠义两个行楷大字铁笔银钩,如刀刻斧凿,她腹中嘀咕一句,字倒是好字,居然还写得颇有风骨!
想起那份假供书上的笔迹,与这忠义二字像是同一人所书,她不由感慨,芮云常手下还是有些能人的啊!
然而进了院子,一眼瞧见芮云常坐在池边,她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就是叹口气,虽然明知过来就是要见他,总不是什么好事。
池边蹲着个穿红衣的少年公公,眉目清绝,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正当风华无双之年。
他手中握着把鱼食,一粒粒丢进池中,引得池鱼争抢,水花四溅如乱琼碎玉般,激荡涟漪不断。
听见莫晓与小凳子进来,他将手中余下鱼食全都洒下,拍了拍手,直起身来,走到芮云常身旁略靠后处站定,双手拢在袖中,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宜人的微笑。
芮云常换了身玄紫绣金蟒袍,白玉腰带悬象牙牌,斜靠太师椅上,单手支头,修眉敛眸,旁若无人。
莫晓尽管心中腹诽,却也只能下拜行礼,接着将柳蓉娘所述事实讲了一遍。
听到她说自己本为乞丐,芮云常才抬眸正眼看她,眸色沉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若原先是个乞丐,怎可能会有如此医术?而如果你本来是大夫,又因何会沦落成乞丐?”
莫晓平静道:“莫某如果说真话,督公恐怕不会信,反要觉得莫某在胡扯。不仅督公,莫某经历之奇怕是无人会信。不如不说。”
芮云常淡淡笑了笑:“你说来听听,是不是真话我一听就知道。若是故弄玄虚,东厂别的不多,监房刑房够用。”
“”莫晓心头一长串乱码滔滔滚过。
此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厂之主,不可能完全靠溜须拍马,必有过人之能。她没有自信能编出一段天衣无缝的谎言来瞒过眼前的东厂提督,一旦谎言被其识破,下场定然会很惨,说实话才是此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即使,会被当成疯子。
她想了想如何引出话头:“督公可知庄周梦蝶?”
芮云常挑眉:“齐物论?”
莫晓大感意外,她以为这些太监都是不学无术之人,能认识几个大字已属难得,想不到他竟连庄子也读过!
芮云常瞧见她这个惊奇表情,眉头便是一沉,嘴角也垂下了。
莫晓察觉到他的不快,心底一阵莫名快意。
她收敛表情,接着道:“庄子梦中为蝶,花间翻飞十分快活,浑然不知自己是庄周。待梦醒,恍惚之间不知是蝴蝶梦见自己成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自己成了蝴蝶。在下经历与此十分相像。”
芮云常不无讽刺地道:“莫太医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个大夫,梦醒后就学会医术了?”
“那不仅仅是做梦。”莫晓摇摇头,“在下姓莫名晓,在那个‘梦’里实实在在地度过了二十几年时光。”
“莫某无亲无故,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社会资助与奖学金读完大学,医术也是在医大学的。毕业之后做了几年大夫遭遇意外后昏死过去,再醒来就成了如今这个人,却没有她本身的记忆,才会被柳蓉娘蒙骗至今。”
她回忆过去,将前世经历一口气说完,却没听到芮云常说话。
她抬眸朝他看去,就见他双手交握,食指指尖相对,双眸定定望着池中的游鱼,不知在想什么。
“督公?”她辛苦说了那么多,不会都是白说了吧?他根本没在听?
芮云常回过神来,抬手支颌,漫不经心道:“即便梦中时间再长,终究也只是个梦而已。”
莫晓微扬下巴:“督公认为那只是个梦,可那个‘梦’我做了二十五年!每一年都有十二个月,除了二月之外,每个月都有三十天,度过的每一天都有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真实无比!我每天都要做许多事,我在医院为人看病,救死扶伤。我有喜欢的书,有喜欢看的电影,喜欢听的歌”
她越说越激昂:“那不是梦!那是我的人生!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如今仍然历历在目。只是那一切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我醒过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是血,又冷又疼,连自己身在何处,为何会如此全都不知。紧接着又被卷入莫亦清的案子里。要我说,如今这才是噩梦!”
一旁有人“嗤”地一笑,笑声里满是不屑。
第75章()
百分之六十72小时;晋|江文学城看正版,有红包;有爱的小剧场施茵茵看她坐下;心下稍安;离开门两步,却还是离莫晓远远的:“承郎待我很好;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对我做这些轻狎举动。而且,而且”
莫晓追问:“而且什么?”
“初看第一眼你是与他十分相像;多看几眼却觉得种种地方都不像;你看我的眼神;你说话语气许多地方都不一样;你和他不是一个人。”
莫晓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些地方不一样,她轻咳一声:“茵茵;我确实不是原来的莫亦清了。”
施茵茵瞪着一对如水春眸,怔怔望着她。
莫晓接着道:“因为我受伤极重;失血太多,昏过去好些时候;醒来后前事俱都忘了。你看我习惯、言谈、举止习惯皆与往日不同;只因过去的我已经消失。我连你也忘了;是在书房瞧见你赠我的诗,才知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今日来找你;便是想听你说说你我之间的事;期望能帮我忆起过去。”
施茵茵听她说完,默然片刻,冷冷道:“我就直说吧,你真的不是莫亦清,你的手和他的不一样,他手腕上有道不明显的旧疤,你没有,刚才喂你喝酒时我看过了。也许旁人不会留意这些细处,我却我又怎能不在意你虽然刻意弄哑了嗓子,嗓音还是与承郎不同,你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我就知道了”
莫晓震惊地望着她:“我真的不是莫亦清?!”
施茵茵皱眉:“你不要装傻,你到底是谁?”
莫晓愣愣瞪着她,但其实完全没在看眼前的绿裙丽人。她心中纷乱如麻,身上一阵阵发冷,脑中来去的,都是自己穿来时种种经过。
她突然意识到,她完全没有原身之前的记忆,柳蓉娘告诉她是莫亦清,她就以为她真的是莫亦清了。
但若她真的不是莫亦清呢?如果她不是,柳蓉娘为何要说她是,而真正的莫亦清又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施茵茵等了一会儿,看莫晓一言不发,忍不住又问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了。”莫晓神情茫然道。
“怎会有人不知自己是谁?”施茵茵只觉难以置信。
忽然响起敲门声,莫晓吓了一跳,倒是回了神。
“莫太医。”门外是芮云常的声音。
莫晓急忙提嗓应了声:“芮大人。”
“莫太医更个衣未免太久了点吧。”
莫晓与施茵茵对视一眼,见她无声摇头,知道她还有疑问要自己解答,而自己也需要更多时间去理清思路。
她大声应道:“就好了,就好了,芮大人再去喝个十杯八杯,下官这里就完事了。”
说着她冲茵茵使了个眼色,几步跳到床边,拉着床柱有节奏地摇起来。
施茵茵脸一红,咬唇白了莫晓一眼,在吱吱嘎嘎的摇床声中媚声哼叫起来:“嗯嗯啊”又喘着气道,“轻,轻点”
门外没了声音。
莫晓一边摇床,一边朝施茵茵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说话。
施茵茵走近她,却仍是谨慎地保持了三尺距离。
莫晓不放心地小声问:“我们这样说话,外间可听得见?”
施茵茵摇头。添香阁的隔门上并无槅扇窗棂,本就比寻常屋门要厚,关起门来说话便听不真切。他们两人在屋内对话,始终压着嗓子用气声说话,再加这“嘎吱嘎吱”的摇床声,外间更是听不清说什么了!
莫晓轻舒口气,继续道:“我一醒来就在莫宅,发现自己满身是血,肚子疼得要命,但我为何会如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很快就接着瞧见柳蓉娘,她告诉我是莫亦清,我便以为我是莫亦清。”
施茵茵仍是怀疑地盯着她:“我又怎知不是你害死了承郎,接着冒充他呢?而且,怎会有人不知自己是谁?”
莫晓低头解衣带,施茵茵急忙往后躲:“你要做什么?你要再靠近我就大声叫了,让外头那位芮大人知道你”她这一下惊慌,声音不由抬高了些许。
莫晓急忙叫她轻点:“你别怕,我又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让你看看证据。”
她解开外袍,撩起夹袄与中衣,露出自己肚子上的伤疤:“我受了这伤差点没命,卧床养了几个月的伤,莫亦清不过是个小小医官而已。我就算为了冒充他也不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吧?”
施茵茵小心翼翼地走近几步,瞧清楚那道长长的刀疤后,低低声倒抽一口冷气。
莫晓低声道:“我要和你说清楚,第一,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原先姓甚名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