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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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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凉风飒飒,直往人的衣服里钻。二人走了一段便也分手告别,拱手各自回去不提。

    而另一边,那自称刘厚卿的贵介公子领着长随缓缓地走在长街之上,神情十分萧索。长街上人流穿梭,车马不断,这自然是京城固有的风光繁花,即使如今国孝期间,仍有那不甘寂寞的豪门公子买欢逐笑,一切同过去并无多大不同。看得他不由长眉深皱,神情冷肃,继而悠悠一叹,却不知道叹的是什么了?

    这日宝珠从学堂回来,正由玉簪双喜两个伺候着卸妆更衣,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姑娘,喜鹊来了。”

    宝珠晓得是景渊身边的小丫头。

    这两日,姐弟二人的关系虽然不能说得上十分和睦,但也在和缓之中了。那景渊性格自然骄纵,不知让人,只是宝珠已非昔日之宝珠,很能顺着景渊的脾气说话,每每又能恰到好处地纠正他的过失,初时景渊不曾察觉,察觉时又无可如何,觉得没甚所谓了。因此两人虽然不见有过度的亲密,但彼此说话气氛甚相和平,外人看去,姐友弟恭也就是这般了。不仅林嬷嬷看着欢喜,两个院子的丫头也看得高兴,心中念佛不迭。

    宝珠虽然面子上待景渊只是淡淡,其实本心中倒很愿意同他说话。那景渊虽然骄横,但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说话又自成一派,每每不由让人会心一笑。

    因为这个原因,景渊时常问宝珠:“我说的话就那么好笑?”

    他觉得自己只是正常说话,偶尔语气也不是很好,可他的这位长姐却仿佛听了笑话一样,这让他觉得不是他说的话让人发笑,而是他本人更像一个笑话。

    他不明白长姐在笑什么,想了几遍,想得头发都要发白了。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应该没有白吧。

    宝珠看得更乐。

    景渊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不过也很愿意有事无事往清凉院里溜达,找他这位长姐说话聊天,毕竟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改善关系了的。

    因为如此这些原因,两姐弟之间关系怎得不好呢?

    宝珠心里想着:景渊这一会让小丫头进来不知为的什么?

    小丫头喜鹊此时却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后面还有林嬷嬷一叠声叫着“没规矩!”,那小丫头却只是不理,见了宝珠便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道:“三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宝珠眉头就是一跳,她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她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或许女人都有这个毛病吧。

    旁边正准备给宝珠卸妆的玉簪喝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话,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

    那小丫头磕下头去道:“二少爷把人给打死了!”

    房中众人一听这话,都慌乱了手脚。

    刘嬷嬷先前跟着这个小丫头前后脚进来,闻了这话,吓得老命不曾去掉半条,声音都抖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你好好儿说!什么叫把人打死了?”

第十九章镇定() 
自从那日双喜当着众人给了翠儿个没脸,翠儿便和玉簪结成一派,言语行动慢慢地就不服管束起来。好在那日自己的话终究没有传到主子姑娘耳中。她也自那日之后,深深自省到必须戒去焦躁,因此也只冷眼看着,随她们折腾,只等逮到了机会找她一个大大的过失打发她去。

    翠儿犹不自知,只以为自己投靠玉簪的这一步棋走对了,双喜有了顾忌,再不敢与她为难的。

    因这一番误会,二人至今倒相安无事,只是暗潮已经涌动,不知潮起时终将如何了局?

    刘嬷嬷在翠儿的贴心顺背之下终于缓过了神,只是心中仍旧不可置信,觉得刚才自己所听的那番话是自己听错了。

    二爷心性愚顽,张狂跋扈,她素来深知,但是在她心里,那些不过都是小孩子的淘气,只是更精致些罢了,如何就会闹到打人致死呢?要说人的心都是偏的,林嬷嬷这一会并不关心那打死的人如何?她只担心若是二少爷果真打死了人,却要怎么样呢?

    她眼巴巴望着地上跪着,眼含珠泪的小丫头,实指望她能说出不是的话来。

    但是那小丫头声音更加仓皇可怜地道:“今日天儿冷,二少爷便比平日早回来了些,没想到经过葡萄架时,恰听到两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二少爷听后,气了个死,当即把那两个丫头拿住,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将人捆了,在院子里一五一十打板子。谁知……板子打到一半儿,其中有一个年纪略小些的,人长得也单薄,竟然咽了气。那几个婆子见打死了人命,吓得都跑了个干净。二少爷只呆呆地坐在那地上,吓得脸色都不对了……”话说到这里,喜鹊小脸儿也是苍白的,竟浑身乱抖起来。

    听到只是死了个没足轻重的小丫头,林嬷嬷的心稍微安稳下来,随即厉言痛骂道:“该死的蹄子,死便死了,偏偏跑到二爷跟前去死!把二爷唬得那样!”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喜鹊,“你们怎么回事?难道这一会二爷还坐在那凉地上不成?你们都是死的?不知道动动手把二爷扶回去的吗?!”

    喜鹊磕着头道:“何曾不动手,二爷坐在地上,眼神呆呆地,只是看着那个死人,谁喊了也不听的!还有那丫头的哥哥嫂子,不知怎么地得了消息,赶了过去,这一会子扯着二爷嚎丧呢!还说要把二爷送官究办!”

    林嬷嬷和众丫头们听到这里也都个个失忙张致,没了主张。

    虽然奴才丫头的性命自是微贱,但是这等打死人命的事情在大家子里是忌讳的,传扬出去,不免要有个“残酷”的名声。虽然深宅大院没有不死人的,但是手段却也没有那么直截了当,明明白白的,谁不是背着人干的?光说这冯府里,就从没有这样青天白日活活把人打死的事情出现。

    若是那起犯浑的人真个闹到官府里头,就算最后当官不敢因为一个奴才将二爷如何,但是这名声却是大大地坏了,二爷这今后的婚姻前途可就都艰难了。

    想到此处,林嬷嬷怎能不心存惊惧。好容易才定了神问:“可告诉了老太太和二太太?”

    问完话林嬷嬷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如今正是国丧,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自然都要进朝随班,按爵守制,连大奶奶也跟着伺候去了,如今这整个冯府,竟然群奴无主了!怪道这样无法无天的!

    想到这里,林嬷嬷也没有了主意,不由满面通红,满头汗流,声音悲切地道:“我的姑娘,这可要怎么办是好?”

    叫了这一声,突然想到,喜鹊说了这半天话,自己着急了这些时候,身为二爷的亲姐姐,自己的姑娘却是一个字都不曾说的。

    难道姑娘也吓呆了?心里想着“我苦命的姑娘呦”,一面抬首向前看去。却见宝珠面覆寒霜,眉宇森冷,显得若有所思。那一种气度,森严厚重,让人只是一看便觉得遍体生凉,原本上窜下跳的急火也尽皆化为了乌有。

    林嬷嬷看得且疑且惑,姑娘这究竟是冷静稳重呢?还是无动于衷?

    底下的一干小丫头们这时候看着宝珠也是同林嬷嬷一般想法。

    宝珠终于启口,声音却是冷肃非常,指着玉簪道:“你去把府里如今能管事的婆子叫来。”指着林嬷嬷身边的翠儿,“你去打听一下今天打死的那个小丫头家中的情况。”又指着双喜,“去到二门上找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来。”然后才对林嬷嬷道,“嬷嬷陪我去出事的地方看一看,喜鹊带路。”

    众人见宝珠神情冰冷,却指挥若定,毫无一丝慌乱,便都分头行动了起来,心里却都暗暗诧异吃惊,觉得自家姑娘的那一份淡定从容竟是贵家气派浑然天成,见所未见。

    宝珠路上询问喜鹊:“可知道那丫头是谁的丫头?还有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喜鹊这时候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当时打人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是二爷的两个小厮顺庆和福言,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一看出了事,就找人到香草院去送了信,绿珠姐姐现在陪着二爷,打发了我来通知姑娘。顺庆只是同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其余他没说的我却是不知道了。”

    宝珠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喜鹊心里就有些担心,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令这位三姑娘满意?要说从前,喜鹊并不将这位三姑娘放在心上,一来二爷同这三姑娘关系紧张,二来这三姑娘虽然霸道,但为人行事总让人看着不怎么敬服,府中人当面虽然畏惧,但其实心中都有些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这几日跟着二爷常往清凉院中跑,这位三姑娘的行事不但大敢,甚至让人有一种莫可捉摸之感。

    这世上的人情就是如此,越是不可捉摸,越是神秘的东西,让人越是不敢侵犯,因为你摸不着她的路子,不知道她的下一步会怎么走?由无知而生畏惧。喜鹊如今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而宝珠的这种行事作风恰是因为她上世掌权多年以来养成的上位者的习惯。

第二十章() 
宝珠领着人从钻山上走下来,一眼就望到下面葡萄架下一片混乱,还有那些吵吵嚷嚷,哭天哭地的声音。

    她紧走几步,站在台几上,只见一群人围着闹闹哄哄,也看不见景渊的身影。

    倒是一眼看到了景渊的一个小丫头,名字叫做绿珠的。

    这绿珠是景渊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模样生得出挑,素日最得景渊的欢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景渊的爱美之心同别人相较不是一般的重。

    绿珠细眉细眼,皮肤白得像上好的新瓷,别看她长得一副娇弱样貌,其性子却最是烈如干火的,远远地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从一群嘈杂的人声中清晰地传出来:“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拉拉扯扯地,二爷是你能拉扯的吗?别说你只是死了一个不中用的妹妹,就是你全家都死了,你也不能动二爷一根手指头!贱人贱命,什么人什么命!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你找谁理论?别说你没理,就算你有一万个理,主子也不是你说理的人,这也不是你说理的地……”

    除这个声音外,还有一个声音比较激动清晰些,想就是那死了妹妹的苦主哥哥了,就听他扯着嗓子干嚎道:“我可怜的妹妹哟,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这些个丧良心的人竟然活活地就把你给打死了!难道我们只因为做了别人的奴才,就不配活着了吗?”

    这个男人显然比较有心机,他不仅中气足嗓门大,还很会煽动人心:“咱们都是奴才,今儿死的是我妹子,焉知明日就不会轮到你们自家上头。若果真的让他们把这件事情轻拿轻放了,以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到那个时节,遭劫的可就是大家了。今天在这里,我请大家说一句公道话,我妹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打死了,难道就是该当的吗?”

    众人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的,至于谁对谁错,结果如何总不在他们心上,听他这么一说,由彼想到己,不由得都惊心起来。

    是呀,今日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自然可以站干岸,看笑话,倘若因为今日的不做为,纵得主子们更加草菅人命,有一日真个落到自家头上,那时却要如何是好?倒不如现下借着这件事情闹起来,给主子们一个警醒,免除他日之忧。

    于是都众志成城一起鼓噪起来,嘴里叫着:“鲍文说得对!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主子不把我们当个人,难道我们自家也不拿自家当个人,那就合该被打死了!”

    众人言来语去,一句未完,一句又起,吵吵嚷嚷,话声总不间断。绿珠听得又急又气,奈何她只一人一身,弹压了这个,那个又兴起来。别说她只有一张嘴,眼下就算给她再长十张嘴,这么多人也不是她一人能够压伏得了的。虽然有长庆和福言两个小厮,要说平日也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偏偏今日被这个大阵仗吓到,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林嬷嬷见宝珠只是站着不动,不由道:“姑娘,咱们赶紧着下去吧,还不知道二爷唬成什么样了呢?”

    宝珠依旧站着,没有回答林嬷嬷的话,又看了一会,见底下吵嚷声更加厉害起来才对身边的喜鹊道:“你去同二爷身边的小厮长庆说,让他悄悄儿把今天负责打板子的那几个老婆子找过来,去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到二门上找几个有力气的小厮拿了绳子去,她若不来,就把她给我绑过来。”

    喜鹊答应了一声是,先一步下去找长庆去了。

    宝珠却仍然默默地站在原地,只是冷眼看着下面的场景。

    林嬷嬷急得不行,一脸是汗,看看下面,又看看自家姑娘波澜不兴的模样,心里一千一万个叹气,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开口道:“姑娘,咱们快快下去喝住那帮无法无天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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