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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携了宝珠的手一同走出,却并不下楼,只倚着朱红栏杆朝下张望。
宝珠一眼看出其中有一位年轻公子面庞有些熟悉,却正是那日尚书府中,看到跟在慧武帝刘元昭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只听那年轻人气哼哼地道:“陈友菊,你这厮若再无礼,我就让你的狗头开花你信不信?”
宝珠听到“陈友菊”三个字,想起三年前林嬷嬷的儿子便是被一个叫做陈友菊的同窗陷害,难道就是这个人?想到此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人生得白白胖胖,一袭锦衣裹在身上,花花绿绿的甚是可笑。但却是一个无胆的的匪类,听了恐吓把半个身子缩在一个同伴身后,嘴里却不肯服输地叫嚣道:“刘望林,我知道你现在得道升天,我惹不起你!可是你也别太嚣张,天下间总有治你的人在!”
刘望林?莫非就是林嬷嬷口中的探花刘望林吗?宝珠心里这样一想,便又把目光定在了那叫刘望林的身上,生的相貌果然甚好,想起林嬷嬷说起的这人因为貌高而点中探花一节,不由点了点头儿。
那刘望林听了陈友菊的话,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陈友菊,有本事你就不要缩在别人身后,同我单独打一场,你敢吗?”
陈友菊听了这话身子缩得更厉害:“我承认我的拳脚不如你,可是这天下间的事情讲究的是一个理字,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人真是粗鲁,一点风度没有!”说着还摇了摇手上的玉骨折扇。
他这话说完,刘望林尚未说得什么,却是他身边一个年轻人嘿然冷笑道:“陈大公子,你可不止是拳脚不如刘兄,你的文墨也差着刘兄十万八千里呢。像你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人还说什么风度,谈什么君子?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是怎样卑鄙龌龊地设下计谋栽赃陷害于我了吗?”
陈友菊听了这话大怒,指着对方的脸道:“陆子恭,别以为你中了榜眼拉了翰林我就怕你,你不就是仗着刘望林的势才敢如此的吗?否则你早就被我整死了,哪还有你的今天!”
宝珠心上一动,看向被陈友菊称作陆子恭的年轻人,生的瘦瘦条条的个子,面目倒也齐整,不过却也是寻常相貌,头上戴着万字头巾,穿一身青布直裰,粉底皂靴,腰系蓝带。看来这便是林嬷嬷总是不离口的儿子,她的奶兄了。相貌虽然普通,但是气质却卓然不群。
他听了陈友菊的话,脸色气得铁青,眼睛睁得通红。刘望林见友人受辱,哪里忍得过,冲着陈友菊身前的人道:“李兰辉,今天我是打定了陈友菊,你若再拦着,我连同你也打了,到时候须怪不得我!”
那李兰辉生得五短身材,面貌儒雅俊秀,身穿月白道袍,闻言冷笑道:“刘望林,休得口出狂言,咱们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他身后除陈友菊外,另外还跟着有两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另外还有他们随身带来的一干小厮。这边刘望林和陆子恭身边却只站着一个人和两个小厮,人数上来说就有点吃亏了。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不敌。
宝珠这边正这样想着,双方却已经打在了一处,难解难分。起先不过是你挥一拳我踢一脚,渐次掀桌子扔凳子,再之后便扭打在了一起。
周围原本围观的一些客人们见此怕惹祸上身都轰然散开,有的甚至结账离去了。倒是那些明眸翠羽的倌人们虽然远远地站着,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有一个着绿的倌人神色焦急满面担忧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在旁边叫道:“陆相公小心些。”
宝珠细一辨认,却正是浮梦楼的红牌薛黛林。她居然如此关心陆子恭,却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身旁花彩云怕她牵扯其中,不住地将她向一旁拉扯,她却固执着不肯退后。
宝珠便扭头问身边的赵梦娘:“云竹,你们家薛黛林是怎么回事?”
赵梦娘神情依旧怡然得很:“还能是怎么回事?少女思春,想是看上了哪一个自命风流的少年公子了吧?”说到这里“啧啧”叹了两声,“真是可惜,好好地在这里赚钱有什么不好,偏要动什么凡心,只怕将来没有什么好收场?”
宝珠看着她笑道:“你这个人,想法也太悲观了一些,难道她不能遇到什么好人,然后把她拔出火坑吗?”
本来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赵梦娘听了却大为不满起来:“什么火坑?依你看来,我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凶险之地吗?”
宝珠自悔失言,连忙描补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怎么能要求别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样呢?”
第六十八章统领()
赵梦娘“哼”了一声,眼睛里明显的不信任,口中讥笑宝珠:“你这个人惯会说话,只能哄骗别人去,却怎么哄骗得了我,从前你就再三劝我抛离了此处。可见看我这个地方不起。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地方,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还没人拘束,就是让我住在皇宫里,我还觉得不如我这里畅意呢!”
这却是赵梦娘一贯的看法了,宝珠从前就怎么劝她都不听,现在自然不会奢望三言两语便让她转变了态度。因此只笑着道:“你这个地方的好处太多,若只顾讲它,三天三夜只怕还不能完结。咱们暂且还是不要去说它了吧。”
赵梦娘这才横了宝珠一眼转怒为喜。
而楼下打架的双方此时都已经挂了彩,却还只管打得激烈。
宝珠看着有些不像,不由道:“若真打出个好歹来,届时你恐怕要吃官司的?”
赵梦娘也皱了眉头道:“你说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好端端地打架做什么?打架也就打了,偏偏要在我这里打架,寻我的晦气。我虽然不怕吃官司,不过到时候惊官动府的,只怕要拿出银钱来打点那些当差的人。我这个地方的钱只有入的道理,哪有出的道理?”
虽然这样说,赵梦娘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弹。
宝珠便晓得她的这几句牢骚不过是随便发发。
只是宝珠却倒有些儿担忧林嬷嬷的儿子陆子恭吃亏,因此一双眼睛便一直注视着楼下。不过她发现那个叫刘望林的似乎学过一些拳脚,手下的动作大开大合,很有些万夫莫敌的意思。
那陈友菊等人在他的手上很吃了一些亏。却也因此更为地恼怒,红着眼睛只要将他打倒。
这时候,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群穿着皮甲挎着大刀的官兵来。
领头的两个人一个只有二十的样子,长身玉立,面若傅粉,很是英俊贵气。另一个却是一个四十岁的大汉,生的五大三粗,眼若铜铃。这个人宝珠却是认识的,正是巡视京城步军衙门的统领吴凡。而那个年轻的宝珠看着十分面熟,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个叫刘望林的年轻人,可巧也正是那日跟在刘元昭身边的一个年轻将军,叫做沈况。
只听他向着场中大喊一声:“都住手!”
不过此时打架的双方都打红了眼,而且他们家里都很有些儿背景,因此并不曾罢手。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沈况见此,一个跳跃便已落入双方中间,只见他左手拽一个,右手拉一个,只轻轻地那么两下,便将两个大男人分别推倒在了两边。
好俊俏的功夫!宝珠心中不由暗暗地喝了一声彩。
一旁的赵梦娘这时候也大惊小怪地道:“呀!真没有看出来,这个年轻人长得跟团雪似的,怎么手下的功夫竟这样干净利落!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若是再年轻十岁,说不得就要对他一见钟情了!”
赵梦娘说话一向放诞惯了的,宝珠早就习以为常。而且这样的话她能这样直白白大喇喇地说出来,足见心中无丝毫的异样,因此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蓦地却有一道寒光直射过来,宝珠只觉面上一冷,迎视了过去,却正是那位少年将军沈况。
宝珠心中暗暗叫苦:他瞪我做什么?难不成以为刚才的那话是我说的?
那沈况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赵梦娘说话又不曾遮掩,他自然听得个清楚,因此寻声望了过去。
只是看过去后,却是一愣,但见一个女孩子风仪秀美,骨瘦姿清,孤若远山寒雪地站在那里,玉容脉脉,体态盈盈。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时时挂记于心的冯家三姑娘冯宝珠。那原本有些不畅的心情顿时如冬雪消融,化成了水,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冲着宝珠微微而笑。
宝珠见了这一笑,却是一惊,心里想着她与这人见面不过两次,怎么他倒好像与她十分熟悉一般?心上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赵梦娘在她耳边悄悄地道:“这位玉面郎君好像对你很有好感。你们原来认识啊!”
宝珠心上虽然有些波动,脸上却装作十分平静,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认识。”
赵梦娘低低地笑了道:“这不认识没有关系,认识都是从不认识开始的。”
宝珠的性格是越尴尬的时候便越正经,此时她就十分正经地对赵梦娘道:“不要胡说八道,免得引人误会。”
此时楼下的打架双方已被隔开,那挣扎乱动的便被兵士们架住了双手。
步军统领衙门的统领吴凡对着两方人道:“你们在此打架斗殴,被人看见报到我处,我身为京城巡防的统领,不能不过问一下。”
这话却是解释了他过问此事的原因。
毕竟打架双方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若是都得罪了,将来岂不是在朝廷上树敌。
别看吴凡此人长得憨厚老实,为人却十分圆滑周到,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人,否则他这个巡防统领的位子早就坐不稳了。要知道京城重地,一品二品的大员多如牛毛,王侯公卿们哪一个是好惹的。管治安的官是最不好做的,管的轻了,皇帝不满意,管的重了,同僚不能容你,想着法子把你拉下马。
第六十九章拿凶()
吴凡这些年来能够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这个位子,其为人周到圆润处不言自明。
那两方的人听了吴凡这一说都不曾说什么。
刘望林向吴凡拱手道:“给吴军门添麻烦了,是我等的不好。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两下里说话说岔了,闹了点小分歧。”说到这里他向一旁李尚书家的公子李兰辉道,“李同学,你说是不是这样?”
这个时候,自然是顺着刘望林的话回答了“是”最为妥当,只是李兰辉刚刚打架的时候不曾占得上风,着实挨了刘望林许多拳脚,此时盛怒未平,如何说得好话,不过心里却也明白此时不宜纠缠,否则闹到衙门中去,不好下台不说,他父亲向来严肃,若为这件事情将他训斥鞭打,届时如何收场?因此不得不忍着心头怒气,不情不愿地回答了声:“是这样。”
吴凡明知道事情不是如此,此时却巴不得胡乱混过不予追究,不得罪任何一方,因此闻得这话,如闻了清音仙乐,想也不想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旁边站着的沈况一听这话嗤笑了一声道:“如何好了?”
吴凡被这话问住,难道要他说“能够让这件事大事化了,不来麻烦他十分之好吗?”心里难免有了些尴尬,那张憨厚的大脸上也添了几许可疑的红色,不过到底是混了十多年官场的老油条,老脸皮厚,应对有度,含含糊糊地道:“都好都好。”
沈梦娘笑着对宝珠道:“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历来如此。”
宝珠道:“他这样大事化小倒也不为大错。”
沈梦娘哼笑:“这样事情能化小,自然别的事情也能化小,将来杀人放火,打死人命也不须说得,都能化做乌有,朝廷法度名存实亡,不过是为上者欺压下面的钢刀罢了!”
宝珠对此不予置评。
朝廷吏治法度历来管下不管上,并非本朝独有。赵梦娘见微知著,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沈况勾了勾嘴角却也不曾再说得什么。刚刚只是有些看不上吴凡卑躬屈膝的样子,因此出言。毕竟是别人家的公事,与他不相干。他今日尚还有自己的公事呢。
他转身向着身后道:“都围好了吗?”
一人排众而出,穿得是御林军服色,向前拱手作答:“已经将浮梦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请大统领吩咐!”
赵梦娘在上面听了这一声,不由大惊失色:“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宝珠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先安慰赵梦娘道:“你先不要着急,且看看再说。”
赵梦娘咬牙道:“难道那狗皇帝连我这浮梦楼都不想放过吗?”说这话时却是双眸敛恨,不复往昔淡定嬉笑,足见盛怒已极。
宝珠听她骂刘元昭为狗皇帝,心上十分不自在。不论别人如何评价刘元昭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