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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听她骂刘元昭为狗皇帝,心上十分不自在。不论别人如何评价刘元昭的为人,他在自己的心中永远是那个受了委屈却不敢掉眼泪的孩子。生死相扶荣辱同担的记忆在她的前世定形成了永远的画卷不可磨灭。即使他们曾经因为政见相左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她依旧相信她们之间的情谊为真。即便这份情谊如今看来也有许多值得怀疑之处,但是她总不愿意用不堪的心思去猜想。
她希望:她没有信错人!
赵梦娘看了宝珠一眼,怒其不争地道:“我知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心思卑鄙。我有一件事情始终不曾告诉你,你……”
“楼中的人听着,有钦命要犯逃到楼中,本人奉命捉拿,不会牵扯楼中无辜,不相干人等不必惊慌!”
宝珠原本正要听赵梦娘会说出什么,然而赵梦娘听了沈况当众说出的话,却住了口,对宝珠道:“等此间事了,再同你说。”
浮梦楼中的客人和倌人们原本听说官兵将楼围住,十分张皇无措,待听说是要捉拿要犯不会连累无辜,心上也便如释重负。
沈况又道:“所有无关人等听着,不要随便说话乱动,待我搜查完毕,才可离开。”
一时间,楼中人等各个屏息,言语不闻。
沈况挥了一下手,那些身着官服,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们便四散查看起来。
沈况独身上得楼来,在宝珠面前站定。
玉面公子拱手为礼道:“冯三姑娘。”
这是沈况第二次认出自己,宝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上来同自己见礼,依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他本该对自己视而不见才对。
宝珠虽然向来不解男女之情,但是她对人心的体察精细入微,已经隐隐有所觉察。屈身向其道了万福道:“沈将军。”
沈况听了宝珠对自己的称呼,便知道她记得了自己,不由嘴角含笑问道:“冯三姑娘怎么在此处?”
这个问题自然不能如实回答。
只因为近来仗势着是光明正大出的府门,因此身上不曾做过任何伪装,才会被他一眼认出。
宝珠随口撒谎道:“不过来此见识一下。”
沈况挑了一下眉头。
宝珠并不关心他是否相信,有时候撒谎是不需要人相信的,只是要告诉对方不想让你知道原因,那识相的人必然不会再行追问。
显然沈况也是一个识相的人,他笑着对宝珠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毕竟是烟花不洁之地,冯三姑娘还是要少踏足为好。”
第七十章乱起()
赵梦娘身为浮梦楼的主人,听了沈况的话,恼怒非常地道:“沈将军贵脚踏贱地,真是难为你了!”
那沈况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听了这话不曾恼怒,认真严肃地道:“公务在身,不得不来,却是没奈何的事情。”倒像是没有听明白赵梦娘话中的挖苦之意一般。
赵梦娘不禁睁大了杏眼,瞪着沈况,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宝珠甚少看到赵梦娘如此吃瘪的样子,颇觉好笑,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来,提醒沈况道:“这位是浮梦楼的主人赵大家。”
沈况听了宝珠的介绍,方才明白自己刚才说话造次了些,不由得脸上红了。
原来沈况适才并不晓得赵梦娘的身份,因看她同宝珠站在一处,穿着上又大方得体,并没有青楼女子的顾盼之态,因此把她认作了良家,以为是同宝珠一道来的朋友。此时听说她便是自己口中所说的“不洁之地”的女主人,恰是说别人的坏话被人当场逮到,怎么能够不尴尬呢?
一时便有些站立不住了。若是往日间,他并不会觉得多么尴尬,只是这一会面前站着冯三姑娘,让她看到自己的蠢态,不知怎么地,心下就很不自在。
宝珠早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好笑,拿话问他:“沈将军大张旗鼓,不知道要抓的是什么样的钦命要犯?”
沈况脱口道:“是刺杀当今的钦命要犯。”话一说完才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告诉不相干人等?可叹他竟然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
因为连犯两次错误,沈况存身不住,便走开了。
此时浮梦楼中从客人到倌人都被御林军一一查看搜捡,并不曾找出一个可疑之人。沈况又亲带着那些兵勇一一打开各房之门,也没有要犯踪影。眼看着就搜到最后一间房,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个黑影凭空从敞开的门中窜出,向着众人砍将上来,沈况拔刀格挡,那人轻功了得,借着刀剑相击之力,宛如一片枯叶乘风而起,眨眼之间就飞到宝珠跟前,一把明晃晃寒浸浸的秋水长剑就那样轻轻巧巧地架在了宝珠的玉颈上。
赵梦娘大喊了一声:“宝珠!”与赵梦娘同声而起的还有一个声音道:“尔敢!”却正是沈况。
长剑横颈,宝珠心中苦笑,她有些明白自己祸从何来了?想是刚才沈况同自己说话被这歹人看到,因此才想劫持了自己逃出升天。自己一届弱女,身无尺刃,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自己同沈况不过两面之缘,情分殊浅。他又怎会为了自己而不顾王命,有疏职守。自己的性命,此时却悬于他的一念之差。想到此处,心内不由一声长叹。她并非惧死之人,只是若这般死了,委实冤枉。只是世上到处都是枉死之鬼!多她一个也不算多。船行到水穷之处,困守浅滩,天若亡人,如之奈何?想到此,心下坦然,面无异色。
那些与她对面的众人看她一届弱女被刀剑加身,却面色不变,沉静端凝,不由都大为感佩!况且这小小女子又生得如珠玉瑞雪,颜色惊人,心中怜惜不忍之意更盛!
沈况走到黑衣人对面,目光冰寒,声音如冰玉相击:“放开她,留你一个全尸,否则定让你死无葬身之所!”
沈况本是个军人,虽然在京城里管了几年御林军,但是行伍之气不减,此时目光如电,怒意勃发,气势分外惊人!周围胆小些的见他如此,宛如看到了煞神一般,心肝乱颤!
那黑衣人却轻轻松松地笑起来道:“给我一匹快马,我若逃出性命,自然会放这位小娘子活命!我若是性命难保,休怪我不怜香惜玉了!”话说到最后,原本的笑语却变作了森寒的索命之言!
沈况故作轻松,淡淡地道:“我同她非亲非故,阁下若加害他,悉随尊便!不过你一个待死之人,杀害无辜,于心何忍?”
那黑衣人笑得更加惬意:“若真是非亲非故,你会同我说这许多废话?”说着手上的剑向内紧了紧,有嫣红自利剑下渗出。
“嘶!”宝珠感受到铁刃切开皮肉的疼痛,还真是痛啊。不过她却是越痛越清醒,此时轻轻笑道:“我虽然与沈将军认识,但的确非亲非故。他虽有菩萨心肠,奈何皇命难违,不知阁下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的命会比你的命更值钱?”
长剑原就离得脖子很近,宝珠一说话,雪白脖颈上的嫣红流得更凶,衬着女子如花美颜,分外得惊心动魄,让人莫敢逼视。
赵梦娘声音哽咽道:“宝珠,都这时候了,你还耍什么嘴皮子?”
宝珠笑道:“我这是说一句少一句,你就忍忍吧。”
赵梦娘心下酸涩难当,难道她的朋友刚刚回来,却就要死于剑下了吗?
黑衣人眉头皱了皱,喝一声:“住口!”
宝珠因为流了些血,此时不知怎地有些头晕眼花,脸也白起来。
赵梦娘看得大急,冲沈况嚷道:“沈将军,事情因你而起!你不可见死不救!”
沈况正要开口,却不知步军衙门统领吴凡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道:“沈统领,陛下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如今刺客已然现身,咱们还是尽快捉住了他为好。”
原来吴凡今日之所以出现在浮梦楼并非为的是刘李打架之事,不过是借此为由,同沈况演出一场好戏,麻痹藏身于此的刺客,以便在浮梦楼布置人手捉拿钦犯。此时浮梦楼已被围困成了铁桶,却不想事起仓促,那歹徒竟然挟持了人质,妄图逃跑!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让他飞了?吴凡见沈况对人质大有不忍之意,恐他一时慈心发作,使他们原本能领的功变做了罚,再说圣上到时降下雷霆之怒,谁能承当?因此他才走过来提醒同僚。
赵梦娘见此,晓得当官之人利禄心重,又怎么会顾忌一二无辜!此时若不设法,她的故旧恐怕就要死于当下,血溅于此了!心内甚急,却是越急越乱,匆忙之间,哪里想得出主意来。目光搜寻之中,却见宝珠的左手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第七十一章阴险()
赵梦娘同宝珠两个,昔日一同游走,也曾处理过许多突发状况。这个动作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意思,当下冲着众人大哭起来:“当官不与民做主!你们还当得什么官?看到良民要死于刀下,你们却只顾及自己的高官厚禄!真是枉为大乾肱骨,百姓父母!”一面哭一面骂,声音洪亮,楼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倌人和客人们原本就看宝珠小小弱女被刀剑加身却还面不改色,从容微笑,心下都十分佩服她的勇气,担忧她的命运!只是摄于官威,不敢出声,此时有人带头,心内义勇一时发作起来,纷纷出言声援!
其中刘望林,李兰辉,陆子恭三人都纷纷上来道:“凶徒逃了还可再抓,人死不能复生!这位姑娘年轻轻一条性命,怎能让她如此断送!”
吴凡无奈地道:“这个凶犯非同小可,若是纵放,我同沈兄身家难保。”却到底说不出为自己身家让别人丧命的话来。那么多人当面,怎么也得顾忌官声。
刘望林道:“吴统领莫要担心,若是圣上怪罪,我等愿意为两位统领向圣上陈情!”
陆子恭道:“陛下若是知道此事来龙去脉,必然不会怪罪两位统领!”
李兰辉不改倨傲:“我父亲深得陛下信任,为你二位周旋这些须小事,不在心上!”
如此一说,吴凡已经说不出什么,只是心里骂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事情若轮到你们自家身上,恐怕就不会这么好心了。眼下却随随便便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阻我行动。说什么为我陈情说项,陛下若是当真发怒,你们王八脖子一缩,对我说句圣怒难挽,难道我还能找你们拼命去吗?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这话怎好说得?心中闷闷,一时只得闭口不语,等候沈况裁决,毕竟这捉拿刺客的事情沈况为主,自己为副。有了差池,沈况才是首当其冲,自己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沈况原本是碍于吴凡阻止,不好断然开口,否则自己不顾他的阻止一意孤行,他到时为保自己荣华,向圣上告发自己任意胡为,不顾拦阻,自己吃罪不小。
此时见他被众人用言语制住,沈况已经无所顾忌,立刻断然道:“给他准备马匹!”
那黑衣刺客见目的达到,轻轻一笑道:“还有饮水和干粮!那马一定要是好马,若是那马上被不知道什么人做下手脚,我必然生气。一生气,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在我的手上恐怕讨不了好!”
沈况眼色一沉。
宝珠则暗暗吃惊这黑衣人的胆大心细机变灵活!
不一会,马匹和水粮准备妥当,黑衣人把宝珠推在身前,长剑架着她向前走,众官兵当中,却如走无人之径。上得骏马,将缰绳一握,马屁股一拍,扬长而去。
那些官兵们望着绝尘而去的双人单骑,唯跺脚而已!
步军衙门统领吴凡尤其气恼:“可恨可恨!如何是好?”
他对着沈况道:“沈统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此事如何回复圣上?唉!只怕这件事情难以善了啊!”
沈况心下担忧宝珠此去安危,对吴凡的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你说的是”,却是再无别个话!急得吴凡一个七尺壮汉直挠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宝珠被黑衣人掠在马上,耳边只闻呼呼风声从耳畔刮过,马蹄得得,飞驶如风。不知跑了多少时候,人困马乏,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黑衣人先行下马,对她道:“下来吧。”
从浮梦楼出来至今,黑衣人为了逃命,一路飞驰,不曾停歇片刻,宝珠颈上有伤,却不曾包扎,一路上又流了这许多血,马上颠簸,她头脑昏沉,迷迷糊糊中,听了黑衣人这句话,想下了马去,只是身上缺少气力,挣扎不得!
黑衣人见半天没有动静,借了月色,向马上一看,只见那被他劫持而来的女子全无声息地躺在马上,仿佛死去一般!鲜血流出,红了白皙的颈项,染了浅色的衣裳。今夜月光明亮,身上鲜红分外可怖!看得他不由心头一骇,叫了一声:“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