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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做小伏低,曲意讨好,一段时日下来,同这宫里每个人都能说上话了。
于是便找了一个机会不在意地问一个小宫女道:“听说贵妃娘娘在宫中隆宠最盛,怎么我来的这些日子,总不见陛下过来,莫非这话是谣传吗?”
小宫女道:“自然不是谣传。只是陛下一向政务繁忙,甚少到后宫来,进后宫有限的次数里,咱们娘娘能占一大半,自然是最受宠的了。”
宝珠听了这个回答,顿时觉得天色无光。——果然说得很有道理。
宝珠等得焦躁起来。于是无事时便走出瑶华宫。
皇宫地形她甚熟悉,这一走,不知不觉来到一所高楼前。楼高三层,皇宫中少见的蓝色琉璃瓦,八角攒尖庑殿顶,正是她过去的住所雨花楼。
如今她不在了,不知道住在这楼中的人是哪个。
忍不住向前走了走,却在门口被两个侍卫拦下。看这样子,似乎刘元昭恰好在里面。
宝珠只得住脚站在外面装着赏景,想碰一碰运气,看是否能够撞见刘元昭出来。
只是等了半刻钟,依旧不见人出,再等下去,恐怕要惹人怀疑了?
这样一想,便要离开,不想从内里走出一个穿灰色淄袍的女子,看装束,竟像一个蓄发的女尼。这个地方遇着女尼,实在有些奇怪。细一辩形貌,竟然是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碧落。
那碧落似乎也于这时看到了她,正向她走过来,人还未接近,先低低叫了一声:“大长公主。”
宝珠自在宫中以来,衣着打扮上刻意仿着从前,为的就是忽然一日闯入刘元昭的视线中,看他如何神情态度,以此来判断他对自己的好恶。却没想到先见到的旧人竟然是碧落。
宝珠抬起头:“师太好。”
那碧落看清她的形貌,愣了一愣,随后苦笑道:“我认错人了。”
宝珠装作好奇的样子:“师太把我认作了谁?”
碧落见女孩口称“我”,忍不住提醒她道:“你是新来的小宫女吧,宫中奴婢是不能随便自称我的。”
宝珠道:“我是瑶华宫贵妃娘娘请来与她做伴的人。”
碧落冷笑:“原来是她的客人!”
宝珠听她口声不好,便知道她一定不喜欢萧贵妃了,便故意道:“其实贵妃娘娘是要留我下来教授她琴画,只是我害怕教得不好,到时候被她责怪。”说着露出担心的神情来。
碧落听了这话,看着宝珠的神态便柔和起来,笑了一笑道:“就她那资质,也是难为你了。只是看你小小年纪,琴画难道就已经很好了吗?”
宝珠立刻自信地道:“称一个双绝也不为过。”
碧落听了,神情悠远地道:“从前大长公主在时,她的琴画倒的确称得上双绝。你若是看了她的画,听了她的琴,便不会说这样话了。”
宝珠知道此时正是时机,一定要抓住,便故意装作骄傲的样子道:“这我不信,我的琴画,一定比大长公主要好。”
碧落听了,有些发怒:“胡说什么,胆敢与大长公主攀比?”
宝珠是知道碧落性子的,于是故意道:“总不能因为她是大长公主就要我说违心之话吧。”
碧落恼道:“好好好,既然你说你琴画比大长公主要好,那我倒要听一听看一看。你随我来。”
于是领着宝珠进了楼门。
那门前侍卫见是碧落领着自然不会阻止。
宝珠随着碧落一起来到一间房中,房中有一架古琴摆在当中案上,显见得经常养护,洁净如新同从前一样。正是宝珠从前常常抚的那把凤尾琴。
碧落指着那把琴道:“你可知道这是何琴?”
宝珠道:“可是传说中凤尾琴?”
碧落道:“还算你有些见识,既然识得,你就且抚一曲上来,若是抚得不好,我一定奏请陛下治你对大长公主的不敬之罪。”
宝珠见碧落对昔日的自己如此维护,心下一时感动一时叹息。缓缓走到琴前,试拨弄了两下,便开始轻挑慢捻,她的十根手指仿佛十根春笋,在琴弦上轻盈地舞蹈,奏出曼妙清音。弹的却是从前常弹的曲子《鹧鸪天》。
弹着弹着,人也不知不觉沉进了曲中。面上神情悠远迷茫,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至曲终,仍然有些神思不属。只是却被轻轻地一句话打断了恍惚:“你是何人?”
这样熟悉的声音!宝珠举目去看,却见刘元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中一隅。白面朱唇,眉如墨画,头上插着玉簪,一身竹叶青道袍让他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却减去了帝王庄严。
第一百一十七章碧落(2)()
他看着宝珠的神情里似乎有些迷茫,又似有些怀念。
宝珠看不明白那怀念里有些什么?
如果当真是他害的他,他的神情里应该会有惊恐吧,可是竟然没有。
但是她却并不能由此判断他不曾谋害他。
从前,她以为她很了解他,可是渐渐地,她却发现她连自己都不曾了解。
人心虽小,却是一个宇宙,谁又能真正了解宇宙的变化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句佛家偈语说得果真是好。
她望着她,也是久久不曾说话。
却是碧落向皇帝行了个僧礼道:“她是贫尼带进来的,听说琴弹得好,所以带进来了。这琴也是贫尼让她弹的。”
刘元昭却仍然望着宝珠问:“你叫什么名字?”
宝珠终于起身行礼答:“小女名叫冯宝珠。”
刘元昭点点头道:“你琴弹得甚好,既然这样,就留下来弹这琴吧,这把琴已经许久无人弹奏了。”
宝珠道:“小女是贵妃娘娘请进宫来的。”
刘元昭道:“这不妨,朕跟她说。”却又道,“你的名字似乎听着有些耳熟。”
宝珠恭敬地道:“小女是陛下钦封的武乡县君。”
刘元昭诧异:“原来你是冯家的那个小姑娘。只是看面目似乎也有些眼熟。”
宝珠道:“小女感念陛下皇恩浩荡。”
刘元昭笑着道:“这倒是应当的,若非朕,恐怕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宝珠抬首突然问了一句十分无理的话:“陛下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刘元昭一愕:“朕从前不相信。”
这句话回得十分不奇怪,从前不信,难道现在竟然信了吗?
刘元昭转首对着碧落道:“你安排一下她的住所,以后她就住在这里。”
碧落似乎有些不情愿:“陛下,这里是佛堂,应当清净。”
刘元昭摆手:“无妨。”
宝珠听得十分奇怪,这雨花楼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佛堂?
难道刘元昭因为害死自己,良心不安,所以将之改成佛堂,要镇她阴魂吗?
刘元昭离开后,碧落对着宝珠道:“你的琴虽然弹得还可以,只是比着大长公主却是差的远了。”
宝珠听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好不好,怎么可能差那么多?
碧落见她脸上神情不以为然,瞪了她一眼:“我听过你的琴,从前也听过大长公主的琴,难道我会分不出好歹来吗?”
不是分不出,是偏心偏心。
虽然碧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宝珠却觉得十分可爱,不由笑了道:“我信师太的话。”
宝珠没有想到自己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昔日的住所来了,当真是阴错阳差鬼使神差。只是显然如今没有当初那么好的待遇,住的不过是小小西配殿。
碧落领着她进入时,宝珠不由露出不屑来。
碧落觉得她不知好歹:“已经很可以了,若是别的宫里的宫女们能有单独房间就不错了,也就是这雨花楼没有人住,才容得你住在配殿里,别不知足了。”
宝珠提醒她:“我是武乡县君,不是宫女。”
碧落也提醒她:“你当武乡县君的品级很高吗?这皇宫里哪个殿里的主子不比你品级高。”
要么说实话总是伤人的?
宝珠无奈,只得委委屈屈地住进了西配殿。
其实她也并非不满意住所,只是时隔那么多年,碰到昔日身边的小婢女,忍不住想多引她说一些话罢了。你知道她,她却认不出你,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宝珠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发现新游戏的孩童。
因此碧落就遭殃了,自从宝珠来到这里,每天都会对她抱怨,不是抱怨饭食不够精致,就是抱怨床铺太硬,甚至连殿中的摆设都嫌俗气。总之哪哪都是毛病,没有一处让她称心如意。
碧落忍不住问她:“你以前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宝珠回答的振振有词:“这怎么一样,从前我没有住进皇宫,自然可以随便将就些,如今我怎么说也是住在了天下最富贵豪华的地方,还让我将就,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听听,这是什么道理!简直是不可理喻!
碧落心里有点儿郁闷。过去她没事总喜欢诵经诵经,如今住了宝珠,她诵经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连超度大长公主的时间也没有了。
对此,宝珠也很郁闷,她还好生生地活着呢,超度个屁啊!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宝珠实在寻不出任何刘元昭加害她的蛛丝马迹。
这个雨花楼是在自己死后被改成佛堂的,碧落也是因为自己出了家,虽然没有剃度,但是青灯黄卷,那份佛心却是虔诚的。
在雨花楼的正殿里有一尊塑像,乃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金身,这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宝珠第一次看到那泥胎塑像时却震惊不已!
有谁看到自己的面貌出现在观音的脸上会不吃惊的。
不错,那尊观音的相貌正是依着自己前世的面目打造。她手持净瓶,双眼微合,神情安详地坐在莲花上,神情幽冷地看着世界。竟然连自己前世的神态都雕琢得这般相似!
每当碧落在观音面前上香的时候,宝珠都觉得极其无语。更让她无语的是碧落不仅自己上香,还要求宝珠也早晚一炷清香。
自己给自己烧香,宝珠心里的滋味,就甭提多奇怪了。
这个宫殿里除了碧落外还有一些宫女,除了个别宝珠看着面熟以外,其余宝珠都不认识。
她们主要负责殿中的清扫和整理佛经的工作。
宝珠住在雨花楼后,除了没事跟碧落培养培养感情,最起码在她自己是这样以为的,然后就是每每刘元昭来时,都会请她抚琴。
宝珠许多次望着他都想问:你究竟有没有害过我?
即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可以认定是他害了她,但只要有一个理由是他不会害她,她都更愿意相信那一个理由。
在看到这雨花楼的种种时,她否定了自己曾经的怀疑,甚至为自己曾经怀疑过他而后悔。她想:或许不是他?梦娘错了,自己也错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往事(1)()
刘元昭除了上朝以外,最常来的地方便是这雨花楼。
宝珠以为他来此处肯定因为怀念自己,正如自己纵然死而复生,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他。虽然此次费尽百计千方进宫来为的是想查明自己的死因,但究根结底,或许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想见一见他的。
见一见这个上辈子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和感情的亲人。
这些日子来他们甚少说话,他每次来,她不过是为他弹琴,她从他的举止里除了看到他对她的怀念,实在看不到别的什么。
她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的她不过是罪官的女儿,家族被杀灭之后,自己虽然侥幸不死,却也没入宫中罚为奴仆,每日有做不完的活计,只因当时严贵妃偶一回顾,才得脱离了繁重的劳务。至此成为严妃身边的婢女。
而刘元昭,正是严妃的儿子,那时候的他天真纯善,眼睛里永远张扬着星星般的光彩。
只是可惜不久后严妃家族同样倾覆,严妃也被赐死在床榻之上。
宦海浮沉就是如此无常,再繁荣的家族只要触怒天子,毁灭也不过旦夕。
刘元昭尊贵的地位一下子不复存在,他眼睛里星星般的光彩也就此湮灭。
他被先帝圈进宗人府。伺候他的宫人们视他如瘟疫,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寻找门路,只为不随他一同关入。
自己在此之前其实并不喜他,任何一个饱经沧桑苦难的人都不喜欢生活在幸福中的傻子。但是严妃对自己有恩,此时这个孩子又从云端跌入泥淖,让她一下子感同身受,生出同病相怜之心,因此一时同情心泛滥,便随他入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天空很小,只有一个院子那么大,伺候的宫人们明知道里面的人难有出头之日,说话自然怠慢,那饭食衣物的供应也不尽心,不过敷衍塞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