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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看着宋师兄选择在村子里隐居下来。
宋师兄本该是武当第三代掌门人,一身武艺才学皆是不凡,宋师兄一向心性高傲,然而这样的他却抵不过老村长的恳求,收敛起了一身的锋芒,忘却曾经的峥嵘,埋葬掉昔日的恩怨,甘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隐约间,他好像回到了旧时光里,窥见了那个他不曾了解的昔日江湖中人人称道的武当玉/面孟尝。
他幼时曾与宋师兄相处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的他年龄太小了,对宋师兄的记忆并不多。待到后来再次相见,他一步步目睹宋师兄背信弃义、谋害师长、叛离武当,下手狠辣果决,从意气风发到声名狼藉,张无忌很难形容自己心目中的宋师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张无忌看着乔衡,屋内的青年一身病骨却背脊挺直,眸光深邃沉稳,似乎每一次见到宋师兄,自己心目中对他的印象总会习惯性的推翻重建。
虽然张无忌没有细说他与朱元璋之间的龃龉矛盾,但乔衡仍能大致推测出一二,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他的视线避开了张无忌的存在,穿过窗子,看向院落中的梧桐树,以及那挂在树梢的弯月,整个人的思绪都随之放空。片刻后他收回自己的视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张无忌身上,十分谦逊地道:“张大教主怕是忘了,在下/身为师门叛逆,如今已与武当没有关系了,实在当不得教主这一声‘师兄’的称呼,在下受之难安。”
张无忌苦笑:“宋师兄越说越过分了。”
想到宋师兄杀害七师叔一事,张无忌眼神黯淡了一瞬。
少许之后,张无忌缓慢又恳切地补充道,“在我心目中,宋师兄永远是我的师兄。”
乔衡平静地说:“张大教主对我这个‘已死之人’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宋师兄,你把大家骗得好苦。我遭难之前见过宋大师伯一面,他瘦了有近一半,你好歹回去看看他。”
“我这个武当逆徒,还是不见得好。”乔衡说,“张大教主既已伤愈,此地住处简陋,就不留教主久住了,教主尽管离去就好,救命之恩不提也罢。只望张大教主高抬贵手,不对外人提起我的行踪,容我在这个村子里多苟延残喘几年。”
张无忌:“宋师兄这是在撵我走吗?我是不会走的。”
乔衡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也是,该自行离去的那人应该是我才对。”说完他一把关上窗户,将张无忌隔绝在窗外。
张无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忙来到门口,推开门扉跨入房间。他站在门口处,道:“宋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师兄就这么不待见我吗?”说到这里,他方想起来宋师兄的的确确是一直都在厌烦着他的。
乔衡客客气气地说:“劳驾借光,容我出去。”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曝光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徒生麻烦。他没什么家当,又从不缺少走夜路的经验,白天离开或许还要受到村民的阻拦,因此他是真打算就这样趁夜离开的。
张无忌堵在门口,一步不让。
乔衡:“怎么,张大教主终于决定替天行道打算处理掉我这个武当逆徒了?”
张无忌被乔衡的话刺得心中难受:“我从没这样想过!”宋师兄宁愿信任一个不辨正邪、不知底细的傻子,也不愿信任以师弟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自己!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抱歉,宋师兄,我已经把你我两人的情况写到信上,算算时间这封信大概已经被送到武当山上去了。自你‘去世’后,大师伯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担心罢了,我说再多你也不信,只要你见到大师伯,你就知道我说得真假了。宋师兄,你和我一起等着大师伯他们过来可好?”
乔衡完全没想到张无忌的动作这么快,他一字一顿地说:“张无忌,你这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
张无忌是真的没这个意思,他心底又是难过又是愤怒,他被师兄气得浑身发抖,他忍不住道:“宋青书!你非要这么冷心冷情吗!大师伯对你多好武当上下都有目共睹!你‘死’后,二师伯提起你就唉声叹气,殷六叔暗地里不知为你哭了多少次!他们是恨你杀了七师叔,可谁不知道这里面也有陈友谅搅风搅雨,你顺势认个错就那么难吗?!但凡你诚心悔过,武当上下,谁又舍得把你往绝路上逼?都这么久了,为何你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宋师兄,你就信我一次可好?”
张无忌并指发誓:“我张无忌一人做事一人承担,是我给武当寄的信,纵使我陪上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武当山——
距离赵敏上山那日,已经过去了三天。
众人商议好了下山后该如何隐藏身份,如何到朱元璋周围打探张无忌的消息,宋远桥和俞岱岩二人准备就在今日离开武当派。而赵敏则在两天前就已先行离去,孤身一人上路寻找张无忌去了。
然而就在这一日,天空上还泛着鱼肚白,空气中犹带着几分清晨时分独有的清凉,一封信被人从山脚下捎上了武当山。
一个年轻的武当弟子,来到一座道观前,他敲了敲门,在殿外执礼请安。
宋远桥在殿内道:“进来吧。”
这个武当弟子走进房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大师伯,这里有一封张师兄写给您的信。”
宋远桥一边接过信,一边问了一句:“哪个张师兄?”
“就是无忌师兄。”
宋远桥猛然一惊。无忌的信?
他迅速打开信封抽/出宣纸,边抖开信纸边快速地阅读上面的内容。
宋远桥将这信上的内容一行行的收入眼底。起先,他的眼里还带着几分庆幸欣慰之意,看到后来,他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眼里情绪翻滚不休。
把信拿过来的那个武当弟子,看到这位大师伯拿着信纸的手居然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
“一派胡言!”这四个字仿佛是从宋远桥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年轻的武当弟子被吓了一跳。大师伯一贯以来都以温和儒雅的形象示人,自宋师兄弄出事后,宋大师伯的情绪是愈发的少了,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居然会刺激得大师伯直接变了脸色?
宋远桥颤着手换了一页信纸,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一派胡言”
他忽地站起身来,手指缩紧,信纸被迫在掌心缩成团。
还未离去的那个武当弟子见宋远桥站起身来,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大师伯?”
然而宋远桥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无视了他这个人,直接大步向室外走去。
年轻的武当弟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急忙跟着跑出门,然而外面早已没了大师伯的身影。大师伯竟是直接用上了轻功。他心道,这下麻烦了,无忌师兄,你这一封信到底什么来头。他一咬牙,急急忙忙的跑去找二师伯了。
稚鸟啼鸣,风送木香。
武当山后,宋远桥一步步来到这里,但见他紧攥着信纸向着一棵高大的古树走去,树旁孤零零地树立着一座墓碑。
——逆子宋青书之墓。
已经许久不曾来到这里的宋远桥,看到这几个自己亲手书成的大字,心中复杂难言。他见四周凄凉冷清,眼神中露出几分怆恍。
想起无忌心中所说,他运内力于掌上,一掌打向了微微/隆起坟茔。顿时,尘土飞溅,遮蔽了视线。
“你说什么?你说大师兄他接到了一封无忌写来的信,大师兄看后,就神色不对的运起轻功不知道去哪了?”俞莲舟神色微愕。
疑似被朱元璋所害的无忌写来的信,以及大师兄看过信后直接大变的脸色,都让他心中不解。
那个武当弟子老老实实地说:“的确是无忌师兄的信。今天一早,山下有人送来了这封信,上面署着无忌师兄的名字,而且信封上的字的确属于无忌师兄的字迹。”
俞莲舟的神情有些沉重,他没有多做思考,直接让这个前来报信的弟子,去跟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也说一下这事,他自己则直接起身,准备到大师兄有可能前往的地方去看一看。
俞岱岩原本正在收拾行李,再过上一两个时辰,他就要下山去寻找无忌的踪迹了,不论是生是死,好歹要有个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被一个年轻的武当弟子告知:失踪已久的无忌师侄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大师兄,而大师兄看后竟然勃然变色,紧接着神思不属的离开了房间,现下正不知所踪。
俞岱岩问:“你说那封信是无忌指名送给大师兄的?”
那个武当弟子点头称是。
俞岱岩又说:“你给我说一下信封上究竟怎么写的。”
“上面写的是‘武当派大弟子,宋师伯亲启’。”
看来大师兄神思不属一事的确与无忌有所关联,无忌这孩子以往写信,都是恭恭敬敬地写“安启”而非“亲启”,要么这封信根本就是别有居心者冒名所写,要么就是这封信的确是无忌亲笔所写,但里面写了一些最好由大师兄亲自察看的重要内容,如果是后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重要消息呢?而无忌又到底在何地?他现在状况如何?
俞岱岩挥了挥手,让这个小辈弟子自行离去,临走前叮嘱道:“你先回去吧,今早的事你务必要守口如瓶。”
“弟子晓得。”对方应道。
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师兄弟几个把宋远桥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但就是没找到大师兄的身影。
殷梨亭问:“大师兄会不会是直接离开武当了?”
张松溪摇了摇头:“我问过守门弟子,他们谁也没在山门处见到大师兄经过,大师兄应该还在武当。”说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以大师兄的轻功,如果他真的从山门处离开了武当,那些年轻弟子估计也察觉不到。”
俞岱岩曾常年瘫痪在床,这多年的苦难生活磨得他不得不养成了一副多思多想的性子,自刚才,他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他才开口,道:“我想,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有去看一看。”
俞莲舟:“你是说”
殷梨亭催促道:“两位师兄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得知了无忌的消息,大师兄又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还是早点找到大师兄吧!”
俞岱岩叹了一声,转身看向武当后山,他说:“我猜着,大师兄是去见青书了。”
殷梨亭闻言一愣。
一抔泥土被扬起,刷刷的拨土声连绵不绝。
宋远桥面色沉肃,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剑未拔鞘。他就用一柄带鞘长剑,运上内力,一点点的用剑挖去碍事的泥土。
此时此刻,他挖出来的土堆已经在身侧积攒了半米多高。
剑用得不顺手了,就顺势打上一掌,打得尘土飞扬,然后继续向下挖去。
俞莲舟等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宋远桥一掌打向墓茔的画面。
泥土漫天,又缓缓落下,宋远桥一身干净整洁的道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纱罩。
“大师兄!”俞莲舟喊道。
他吓得连忙上前从背后抱住宋远桥的腰,一边把他往后拖,一边惊道:“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张松溪曾经由宋远桥代师授艺,他了解宋远桥甚深,他知道大师兄对儒家学术颇为推崇,但如今,大师兄这是在干什么?生父扒亲子的坟,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他同二师兄一起抱住宋远桥,说:“大师兄,青书师侄都没了,你何苦让他到了地底下都不好过?”
宋远桥极善太极拳法及太极推手,自从卸下代掌门之职后,他愈发心无旁骛。几个师兄弟中,若论武功最高,自然非二师弟莫属,但俞莲舟的武功刚猛有余,柔韧上稍有欠缺,单论对太极的理解的话,当属宋远桥第一。
他轻飘飘在俞莲舟和张松溪的身上一拂,就从两人拦抱中脱身。
俞岱岩此时缓过神来,走上前对着宋远桥说:“大师兄你魔障了不成?青书的坟是碍着你什么了?没错,青书杀了七弟是他的错,罪无可恕,但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挖坟鞭尸吗!如果师父未闭关,第一个阻拦你的必然是他老人家!”
宋远桥语调怆楚:“三弟,这事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有件事我定要到这孽畜的棺中探个明白,个中缘由我待会再与你们细细分说。”
殷梨亭已经被这一番变故惊住了,师兄弟几个中属他的心肠最柔软,他挡在已经被大师兄扒得乱七八糟的青书的墓前,说:“大师兄,你要挖师侄的坟,怎么说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