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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大家只能同意由冯啸辰和杜晓迪两个人呆在钳夹车上,杜晓迪负责监视焊接情况,冯啸辰的任务则是陪着杜晓迪,同时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做出决策。
“冯处长,辛苦你了!小杜师傅,辛苦了!”
所有的人在向冯啸辰、杜晓迪二人道过辛苦之后,便钻进卧铺车厢去了。冯啸辰再次检查了定子的固定情况,然后向车头发出了开车信号。
火车离开灯火通明的抢修现场,钻进了沉沉的夜幕之中。山里的风迎着火车吹过来,最开始还让人觉得有几分凉爽,但旋即就变得越来越冷了。冯啸辰和杜晓迪二人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钳夹车上,裹着军大衣,在这六月的夜晚,居然还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小杜,怎么样,没事吧?”
冯啸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杜晓迪,没事找事地问道。
呆在这钳夹车上,危险和寒冷倒是另一方面,最关键是实在太无聊了。头顶上挂着一盏灯,照着他们身边的钳型梁、导向梁、液压杆等傻大黑粗的金属部件,以及路轨下有限的几米范围,再远处就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的风景。
好在对面陪自己坐着的是一位年轻姑娘,虽然穿着工作服,戴着工作帽,外面还裹了一件比她还长的军大衣,但毕竟是一位姑娘,而且还是颇有几分颜值的,否则也不至于把王建国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永恒的真理。美女在旁,不想办法搭讪搭讪,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个20刚出头,荷尔蒙迸发的年轻小伙吗?
杜晓迪没有冯啸辰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她脖子上挂了个听诊器,正把听筒按在支臂钢板上,监听着钢板里的声音。如果焊点出现破损,或者钢板里出现新的裂纹,那么钢结构上就会发出一些特定的声音。杜晓迪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来监视结构有没有问题,从而保证能够在险情发生之前发出预警。
听到冯啸辰向自己发问,杜晓迪抬起头来,看了冯啸辰一眼,说道:“冯处长,没什么变化。”
“你需要一直这样听着吗?”冯啸辰问道。
杜晓迪道:“这倒不用,隔一会听一下就可以了。”
“你这身本事,是跟谁学的?”冯啸辰又问道。
杜晓迪略有一些腼腆,应道:“我哪有什么本事,这都是跟我师傅学的。还有,小时候我爸也教过我一些。干得多了,就熟练了。”
“你还说没什么本事,我看刚才那个在山北省焊过体育馆大梁的王师傅,对你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冯啸辰故意地说道,这种送上门来的背锅侠,不充分利用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果然,听冯啸辰说起王建国和他的体育馆大梁,杜晓迪那强装严肃的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如山花盛开、群芳吐艳,冯啸辰只觉得周围那些冰冷的钢铁也都温暖了起来,自己如置身于春天那万物生长的原野中一般。
也许是见到冯啸辰那一瞬间的失神,杜晓迪连忙抬手去捂自己的嘴,同时把脸撇向一边,再不敢与冯啸辰对视了。
“他就是个爱吹牛的家伙。不过,我师傅说,他的技术也还是挺不错的呢。”杜晓迪轻声细语地说道。
“比你还差一大截吧?”冯啸辰心猿意马,随口说道。
杜晓迪道:“唔,可能做的工作不一样吧。听他自己说,他们那个厂子是个普通的机械厂,也没什么复杂的工作要求。我们是搞工业锅炉的,都是压力容器,对焊接质量要求很高,如果技术不过硬,是不能上岗的。”
“是啊,刚才我可见识过了,我们请来的这么电焊工,就属你们几个技术最好。不过,李师傅可说了,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比你那两个师兄要强得多呢。”
“我师傅是夸我呢。”杜晓迪的声音愈发地小了,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咣当咣当的车轮声中,冯啸辰几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对了,晓迪,你们这次是去京城参加电焊工大比武的。比武如果得了名次,会有什么奖励吗?”冯啸辰问道,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把对杜晓迪的称呼改成了更为亲昵的一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意想不到的大奖励()
“会有奖状的。”杜晓迪应道。
“就这个?”冯啸辰道。不过,转念一想,除了这个还能有啥?充其量就是一个发一个大茶缸,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奖”字,或者几条毛巾、一个热水瓶之类的,这个年代的奖励不外乎如此了。
搁在40年后,如果是这种全国性的技工大比武,优胜者得几万块钱奖金也不算稀罕事。
没等冯啸辰感慨完,杜晓迪把头埋得低低地,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前20名……能够到日苯去学习一年。”
“去日苯学习一年!”冯啸辰被惊住了,这可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大奖励啊,看来组织这次大比武的几家部委还真有点魄力,也算是一种改革思维吧。
80年代初是中国全面学习西方的年代,各地区、各部门派往国外的考察团数不数胜。这其中,当然不排除一种猎奇和攀比的心理,考察只是一个幌子,出国去看看,顺便买点洋货,可能是大多数考察团更重要的目的。
不过,不管动机如何,这些考察团在客观上的确促进了中国向西方学习的进程,哪怕是一些诸如“赴德国考察三两事”之类的花絮性文章,也为封闭多年的国人打开了一扇看世界的窗户。
几部委联合举办电焊工大比武,同时把排名在前20位的优胜者派往日苯学习一年,这绝对是一个大手笔,对于提高全国工业行业的技术水平是有极大帮助的。能够进入前20名的人,肯定都是技术功底扎实,同时悟性超群的,他们到日苯去呆上一年,必然能够带回先进的操作技术和工业生产理念,其影响不仅仅限于电焊这一项技术,而是会外溢到各个生产环节。
如果不仅仅是电焊工比武这样做,其他工种也这样做,那么几百名、几千名在发达工业国家受过培训的技术工人回到各自的单位去,就能够成为几百颗、几千颗现代工业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这么说,你们是冲着去日苯学习这个机会才到京城去的?”冯啸辰问道。
杜晓迪的脸比刚才更热了,她小声说道:“也不是啦,我师傅说,这算是为厂争光。不过,如果能够去日苯学习,也挺好的,听说日苯的电焊技术比咱们强得多呢……”
“这是不容怀疑的。”冯啸辰道,“日苯人的技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博采众长,从整个西方世界学习而来的。咱们国家脱离世界潮流的时间太长了,国外很多东西我们都不了解。你如果能够到日苯去呆上一年,应当是能够大开眼界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杜晓迪的窘迫感少了一些。她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强烈的愿望,希望能够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国外的电焊技术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只是这样一种愿望不便于公开说出来,否则容易受到别人的批判。现在既然已经说开,她也就不再遮掩了,而是好奇地向冯啸辰问道:“冯处长,你去过日苯吗?”
“嗯……”冯啸辰本能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连忙摇了摇头。前一世的他当然是去过日苯的,甚至说是个日苯通都不为过,但这一世的他还真的没去过。他掩饰着回答道:“我没有去过,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日苯人打交道挺多的。就在几天前,我还在平河电厂和两个日苯人干了一仗呢。”
“干仗?”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滚圆,也顾不上害羞了,只是盯着冯啸辰,等着他解释怎么会有和外宾干仗这样的事情。
冯啸辰笑道:“当然不是打架了,只是谈判而已。”
接着,他便把平河电厂的事情向杜晓迪说了一通,其中难免有些自吹自擂之处,换来的自然是小姑娘那因崇拜而泛滥成灾的秋波。听完冯啸辰讲的事情,杜晓迪附和着说道:“日苯人真是太坏了,我师傅就特别恨日苯人,他说日苯人没一个好东西,中国就不该和日苯友好。”
“这个……”冯啸辰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话也有些偏激了。在国家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日苯和中国作为亚洲的两个强国,一山容不下二虎,互相之间肯定是利益冲突的。但就当前来说,日苯要寻求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中国需要引进日苯的技术来实现自己的现代化,因此两个国家之间是有合作空间的。这些年,咱们引进的日苯设备和技术不少,也有一些日苯专家到中国来帮助中国搞现代化建设,对此我们应当是持欢迎和合作的态度的。
另外,国家是国家,个人是个人。日苯这个国家是值得我们去警惕的,但日苯百姓中间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人。你如果有机会去日苯学习,有可能会在那里认识很多很好的日苯师傅,他们会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你,你觉得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如果能真心实意教我技术,当然是好人。”杜晓迪答道。
“这就对了。如果有机会去学习,千万不要因为民族仇恨而产生逆反心理,这就有悖于国家送你们出去学习的初衷了。”冯啸辰像个领导一样地叮嘱着。在他想来,杜晓迪这么好的技术,在比赛中拿到一个名次应当是很有希望的,届时就能够得到出国学习的机会。如果在学习中带上了情绪,那就可惜了这个机会了。
“我懂了。”杜晓迪拼命地点着头,说道:“冯处长,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呃……”冯啸辰一下子被噎住了,说好了撩妹的,怎么改成领导对青工做报告了?还什么辜负领导的期望,我有这么面目可僧吗?
“晓迪,……其实,你不用这样跟我说话的,我比你大不了两岁,你也不用叫我冯处长,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冯啸辰支支吾吾地说道。
杜晓迪扑哧一笑,把眼睛转向外面黑乎乎的原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人家都不知道你叫啥名字,怎么叫嘛……”
“我没跟你说过吗?”冯啸辰一愕,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装牛叉,连自我介绍都没做过。人家光知道你是个什么冯处长,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当处长,微信号手机号啥都不知道,你撩个妹啊!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撩这个小丫头了?我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纯洁少年好不好!
“我叫冯啸辰,冯是两点水加个马字,啸是口字旁加个严肃的肃字,辰嘛,就是早晨的晨去掉一个日字……,我在国家经委冶金局工作,电话是28局5431……”冯啸辰如背相声贯口一般地说道。
“我记不住这么多……”杜晓迪绷着脸说道,眼睛仍然看着外面,嘴唇却在微微翕动着。如果让唇语专家去解读,能够读出她念的是一串数字:28局5431。
火车在黑暗中匀速前行,天亮时分,到达了一个大站,调度员把火车引导着开进一条岔道停靠下来。李国兴、商敬伦等人从卧铺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来到钳夹车旁,正见冯啸辰、杜晓迪二人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钳夹车上艰难地爬了下来。商敬伦和李国兴大步上前扶住了冯啸辰,杜晓迪则是由全建才、欧桂生他们搀扶下来的。
坐在冰冷的钢结构上,吹了一宿的夜风,饶是冯啸辰、杜晓迪二人都还年轻,此时也已经觉得筋骨僵硬了。大家把他们扶进卧铺车,让他们吃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汤,两个人才算是缓过来了。
“真不容易啊,昨天晚上车上很冷吧,你们受苦了!”
李国兴看着两个人被风吹得干涩的脸,连声地说道。
“没事,夜风吹着,还挺凉快的。”冯啸辰笑着说道。
“唉,这也就是年轻啊,如果是我这把岁数,这会早瘫了。”李国兴叹道,接着他又转头向杜晓迪问道:“小杜师傅,你这一路监视过来,焊接点没什么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杜晓迪答道。
“太好了,李师傅和小杜师傅的技术真是太了不起了!”李国兴道。
冯啸辰问道:“李司长,咱们在这里打算停多久?”
李国兴道:“估计要停上12个小时。刚才你们吃面的时候,我到站长那里给部里打了个电话,部里说负责探伤的专家已经坐上了火车,不过赶到这里估计也得到晚上了。现在线路已经腾出来,我们也不用赶时间了,就在这里等着做完探伤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哎呀,那……”杜晓迪说了半句话,连忙用手挡着嘴,不再说下去了。
冯啸辰却是明白了杜晓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