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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巧云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就算知道,我也不敢说,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翻脸了,去把他抓了。”
她这话说得坚决,但包成明、骆兰英都听出了其中露出的暗示。很明白,计巧云是在说她知道姚伟强躲藏的地方,只是因为对骆兰英他们不信任,才不敢说出来的。
“巧云,你看,包成明同志不是你家亲戚吗,他说话你也不相信吗?”骆兰英直接把包成明给推出来了。
包成明哪会去背这个黑锅,他赶紧说道:“这话倒不能这样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员,我说话也不算数的。巧云啊,伟强有没有交代过你,说要行署或者县里做个什么样的保证,他才敢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面对着计巧云的。趁着骆兰英、毛忠洋没注意,他迅速地向计巧云递了一个眼色。计巧云心有灵犀,她先装出一副纠结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这件事关系太大了,我也不敢做主。要不,你们能不能给我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抓伟强,也不会没收我们家的店。如果你们能保证,我就想办法联系上伟强,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你们保证不了,那我也没办法。要不,你们把我和孩子一起抓走好了。”
说着,她伸出一只攥好了拳的手,意思是说毛忠洋随时可以掏出铐子来把她铐走。
第二百零六章 要一个正式的证明()
听到计巧云开出来的条件,骆兰英一时有些迟疑。她也拿不准董兆安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口头上给个承诺容易,变成白纸黑字,可就有点麻烦了。
没等骆兰英说啥,毛忠洋先跳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计巧云,勃然大怒道:“计巧云,你别跟政府讨价还价,我告诉你,姚伟强的事情还没完呢,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铐走!”
这一嗓子可惹了祸了,计巧云毫不犹豫地在孩子屁股上又拧了一把,宝宝心里苦,可他也不会说呀,只能照着母亲的意图再次哇哇地大哭起来。这一回,计巧云也跟着撒起泼来,她二话不说,把孩子往骆兰英手里一塞,自己则直往毛忠洋的怀里扎,一边扎还一边喊道:“你铐啊,你铐啊,反正我家伟强也不敢回来了,我也没饭吃了,你把我铐进去吃牢饭好了!”
骆兰英没来由地接住了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身上还有点没洗干净的屎尿,让她恶心不已,却又不敢扔下,只能手忙脚乱地哄着。包成明见毛忠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生怕弄出事来,赶紧上前拦住计巧云,嘴里说着各种劝慰的话。
好不容易,算是把计巧云给劝住了,孩子也重新交回了她的手里。骆兰英等人退出姚家,站在门外商议对策。
“依我看,这些人就是不能跟他们来客气的,直接上铐子就行了!”毛忠洋余怒未消地说道。
“毛局长,你们平时就是这样执法的!”骆兰英对计巧云没办法,对毛忠洋可不会客气。想到刚才哄孩子的狼狈,骆兰英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冲着毛忠洋厉声斥责道:“谁跟你说姚伟强的事情还没完的?谁允许你说要把计巧云铐走的?董专员在电话里亲口说的,姚伟强是咱们金南地区的先进,是模范,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你比董专员更懂政策是不是!”
“这……”毛忠洋傻眼了。出来之前,县长倒是向他交代了这一点,可他平时就是习惯于这样吓唬老百姓的呀。那年代也没啥互联网之类,基层的执法实在说不上有什么规范可言,说几句过头的话,也不至于立马被人传到网上去鞭尸。他刚才的意思,是觉得计巧云顶撞了骆兰英,他想在骆兰英面前表现一下,拍拍上级领导的马屁,谁料想却拍在了马蹄子上。
“骆主任,我刚才也是……唉,我这张臭嘴,难怪总是提拔不上去。”毛忠洋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赔着笑脸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这个计巧云肯定是知道姚伟强藏在哪里的,她就是拿准了我们不敢抓她,故意跟我们捣乱呢。”
“现在没时间计较计巧云的事情。”骆兰英皱着眉头道,“董专员要求明天晚上之前必须把姚伟强请到金南去,现在每一分钟都是非常宝贵的。”
“骆主任,董专员说姚伟强是咱们金南的先进模范,这是真的假的?”包成明在旁边问道。
“当然是真的。”骆兰英没好气地说道。
包成明道:“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就给计巧云开个证明,又有什么不行的?老百姓的心理,我还是懂一点的。她也是怕我们秋后算账,所以想要一个保证。说老实话,咱们的政策三天两头变,也的确是搞得老百姓心里没底。就算我们这次把姚伟强请回来,不对他怎么样,他也要担心过几天政策会不会变啊。”
没经历过那些年代的人,是体会不到“政策会变”这四个字的可怕之处的。不管你今天如何辉煌,只要政策一变,你立马就能成为叛徒、工贼、里通外国,这样的事情折腾上几回,任凭性格再坚强的人,也得变成惊弓之鸟。
就说这次的十大王事件,其实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国家发出了一个严厉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的通知,但这个通知与十大王并没有什么关系。人家管的是那些倒买倒卖国家计划物资的大蛀虫,十大王不过是一群在体制边缘倒腾点小五金、小配件的农民而已。可就是这样一个文件,到了下面就变了味道,地方官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一纸通知,让人把十大王都绳之以法,让你想说理都找不着地方。
这一回,冯啸辰从德国请来了佩曼,让他和姚伟强一道回金南去唱一出双簧。依着冯啸辰的意思,只要佩曼出现了,金南地区就肯定不会再和姚伟强为难,这个难关就算渡过去了。最多再有半年的时间,国家将会有新的文件下发,届时十大王事件就会宣告结束,所以姚伟强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去节外生枝。
但姚伟强的想法不同,他不是穿越者,不知道未来的政策会如何变化。既然冯啸辰帮他找到了一个外商来撑腰,他就要把这个外商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他先给自己在行署的朋友包成明秘密地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隐晦地说了一遍,其中略去了外商、冯啸辰之类的背景,只说自己找到了一个靠山,可能有点作用。
包成明原本就很同情姚伟强,甚至还起过要辞去公职跟姚伟强一块做生意的念头,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听姚伟强向他问计,他当即建议姚伟强要把这件事情坐实,一定要想办法让官方给他正名,而不能是含糊其辞地应付了事。
包成明当然也清楚,官方说过的话,哪怕是盖着红印的正式文件,想反悔的时候也依然是可以反悔的。但有一个证明,和没有证明,官方反悔的难度是不同的。自己打脸这种事情,即便是不疼,大家也不会随便打着玩。再说,就算你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不认自己开的证明,老百姓拿你没办法,你的同僚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口黑锅扣在谁身上,都不是好玩的。
另外,这种证明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对付那些基层的小官僚。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正和姚伟强过不去的,反而不是董兆安这种级别的干部,而是毛忠洋以及他手下的那些小兵。有一个行署开出来的正式公文,这些小兵们要想跟姚伟强为难,就要掂量掂量了。
姚伟强得此妙计,赶紧又给妻子计巧云打电话,向她密授机宜。他怕计巧云见了官员心中胆怯,便把事情的经过向她又多说了几句,说自己非但找到了外商作为外援,还联系上了中央的一名处级干部给他撑腰。听到丈夫这样说,计巧云心里就踏实了,面对骆兰英、毛忠洋等人的时候,也就有了底气。
这些年,姚伟强的生意越做越大,计巧云帮他打理店面,也练出了一身的泼辣劲头。在此前,她是害怕姚伟强会被抓走,在毛忠洋这些人面前只能低眉顺眼,不敢得罪他们。现在知道姚伟强没事了,而且地区还要把他供起来,计巧云找着了翻身做主的感觉,撒起泼来自然如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这一番折腾,还真把骆兰英给唬住了。看到计巧云油盐不进,又想到董兆安下的死命令,骆兰英把脚一跺,说道:“也罢,咱们也要取信于民嘛。我们马上回金南去,向董专员请示,如果董专员同意,我们就给计巧云开个证明!”
吉普车在年久失修的公路上开出了80公里的时速,把骆兰英颠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她脚步蹒跚地奔回自己的办公室,给远在省城的董兆安打了电话,请示过之后,马上亲手写了一份证明材料,承诺今后不会再以投机倒把的名义对姚伟强进行打击,然后盖上行署办公室的大印,这才又赶回了石阳县。
石阳县这边,得到骆兰英事先打来的电话指示,也已经开了另外一份证明,盖上了县政府和公安局的大印,内容与骆兰英那份证明相差无几,只是措辞不如行署的证明严谨,未来难免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骆兰英自然不会去帮石阳县修改这些破绽,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骆兰英是非常清楚的。
一行人再次来到姚伟强家,一进门,倒把计巧云给吓了一跳。
“骆主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会是生病了吧?”计巧云指着骆兰英惊愕地问道。上午那会,骆兰英还是容光焕发,像是注射过几千毫升鸡血的样子。可到了现在,她却是脸色铁青,嘴唇乌黑,比那个成天抱着药罐子的张会计显得还要憔悴几分。计巧云是个热心肠的人,见此情形岂有不惊奇的道理。
“我,呃……”
计巧云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骆兰英那晕车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一转身便跑出了屋子,扶着一棵树,对着树底下呕出了好几口酸水。
“哦,原来是这样……”
跟在骆兰英身后出来的计巧云见此情形,恍然大悟,满脸笑容地说道:
“骆主任,恭喜恭喜,你这算是……老来得子啊!”
第二百零七章 姚伟强回来了()
行署和石阳县的证明,还是很有效果的。计巧云收好这两张证明材料之后,喜滋滋地把孩子送到了公公婆婆那里,自己则跟着骆兰英一行来到了石阳县政府,用县政府的长途电话拨通了一个南江省新岭市的电话:
“陈经理啊,我是姚伟强的老婆计巧云,麻烦你让人告诉一下伟强,说地区和县里的领导都到家里来了,还给我们开了证明,说伟强不是投机倒把,让伟强马上回来吧。”
“让他务必明天中午之前要赶到金南市。”骆兰英在计巧云身边低声地嘱咐道。
计巧云没有再跟骆兰英赌气,照着骆兰英的话说道:“嗯嗯,陈经理啊,我们地区的骆主任说了,要让他明天中午以前就要赶到金南市去。”
“好的,我问问姚师傅到哪去了,让人想办法通知他。”对面那位陈经理答应道。
“没办法直接联系上姚伟强?”
等计巧云放下电话之后,骆兰英一脸忐忑地问道。
“没办法,伟强从来没有跟我联系过。”计巧云眼睛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这位陈经理……是姚伟强的熟人?”毛忠洋在旁边问道,他刚才可是已经记下了电话对面的单位,实在不行,就只能通过公安内部的渠道,请新岭市的同行去找姚伟强了。
计巧云道:“哪里是什么熟人嘛,陈经理是开酒楼的,伟强在她那里吃过饭就是了。”
“……”众人都傻眼了,这算个什么事儿?闹了半天,还是不靠谱啊。
可到了这个程度,大家也没啥办法了,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毛忠洋私底下还真的让新岭公安局那边的熟人帮着打听了一下,发现那个什么春天酒楼居然是一家合资企业的驻省办事处,来头也不小,隔着一个省,毛忠洋也没办法让人去给陈抒涵施加压力,只能干着急却使不上劲。
骆兰英带着包成明回了金南市,愁得一宿都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她便赶到了行署,给毛忠洋打电话询问情况。毛忠洋已经安排了好几个警员蹲在姚伟强家门外守候着,只等姚伟强一出现,就扑上去,不管是邀请还是扭送,总之不能耽误骆兰英定下的时限。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上门去向计巧云打听,计巧云倒是一扫前一天的冷漠,又是瓜子花生,又是香烟和酒心巧克力,就是闭口不谈姚伟强的行踪。
骆兰英又整整煎熬了一个上午,脸上阴云密布,吓得整个行署办公楼里都没人敢大声喧哗。到了中午时分,骆兰英扛不住饿,正准备拿着饭碗去食堂吃饭,忽听楼道里脚步声踩得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