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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磊说道。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的讲述增加一点实际的证据,他信手抄起面前展台上放着的一根轴,说道:“不就是这样一根轴吗?咱们早在50年代就能够加工出这样的轴了吧?到现在我们还把这样一根轴当成引进技术的成果,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惊愕了。来参观展会的人,企业里的就自不必说了,部委里的那些,也都是业务型的干部,多少是有些工业常识的。高磊这话,实在是太颠覆大家的三观了,让大家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高老师,您说这根轴不算成果,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下,你觉得你手上的这根轴,是车出来的,还是铣出来的?”
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大家扭头看去,却是一个20出头的小年轻,脸上笑吟吟的,显得颇为和善。在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其中有一位是大家都认识的,那就是煤炭部退休下来的老副部长孟凡泽,工业圈子里的老前辈。
“孟部长,您也来了!”
谢文春赶紧上前,向孟凡泽见礼。他的职位比孟凡泽要高,但在孟凡泽面前还是得以晚辈自居的。
“文春,不必客气,听听小冯向高教授请教的问题。”孟凡泽制止了谢文春进一步过来寒暄的意图,用手指了指冯啸辰,说道。
谢文春于是也就不再客套了,他还认识跟在孟凡泽身边的罗翔飞,于是也点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孟凡泽所说的那位“小冯”,一时猜不透这位小冯的来历。
高磊的高谈阔论突然被人打断,让他有些恼火,再一看说话者居然只是一个小年轻,他就更加不悦了。正想着不予理睬,却见谢文春以及那位什么部长对这个小年轻都颇为重视的样子,他又不便不回答了。
“是车出来的,还是铣出来的?这个我倒是没有研究过。”高磊支吾道,“不过,既然是成果交流会,我想它的加工技术应当还有一定水平的吧,很可能是铣出来的。”
“您是说,铣一定比车更高级?”冯啸辰依然笑呵呵地,把高磊往坑里带。
高磊感觉到了一些危险,因为他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大家都在看着他,就像看一只正往捕鼠笼子里钻的老鼠一般。
“技术上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高磊先给自己铺垫了一下,“我是研究宏观经济的,这些微观的事情嘛,当然,我也在学习……”
“嗯嗯,高老师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值得我们效仿。”冯啸辰满脸真诚,然后说道:“不过呢,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一个连车床铣床都分不清的学者,最好不要讨论工业技术的问题,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大家都已经能够悟出他的潜台词了。尼玛,你连一根轴是车出来的还是铣出来的都没有弄明白,就说这根轴不能代表什么成果,这也太儿戏了吧?在场一干搞工业的人,都知道加工出这样一根高精度的轴有多大的难度,这不是放放嘴炮就能够实现的事情。
“高教授是学经济学的,对于工业技术不是特别了解,术业有专攻,这算不了什么。”谢文春出来打圆场了。冯啸辰的问题虽然简单,却让谢文春看清了眼前这位专家的成色。或许,高磊在宏观经济方面是确有一些建树的,但在涉及到工业发展的问题上,那就只能呵呵了。相比之下,孟凡泽、罗翔飞、安东辉这些人,都是长年累月和机床打交道的,他们的认识更为深刻。
“是啊是啊,高教授在经济学上的造诣,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日后我们还要专门去向高教授请教呢。”罗翔飞也说着漂亮话,他走上前去,伸手向高磊打着招呼,道:“高教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经委重装办副主任罗翔飞,这次的技术交流会,就是我们办组织的,有很多不足之处,还请高教授批评指正呢。”
“呃呃,哪里哪里,搞得很好,很好嘛,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高磊一边与罗翔飞握着手,一边尴尬地应道。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从周围人的眼神里,他知道自己已经栽了。在这个时候,再装牛叉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叉了。文科教授的情商在这一刻再次回到了高磊的身上,他把自己的模式又调回了“恭维”状态,开始大夸重装办的丰功伟绩了。
“孟部长,这小年轻是谁啊,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啊。”
借着高磊与罗翔飞搭话之机,谢文春走到孟凡泽的身边,低声地问道。
孟凡泽看了看跟在罗翔飞身后的冯啸辰,同样低声回答道:“冯啸辰,原来在重装办当副处长,现在在社科院跟沈荣儒做研究生。”
“原来就是他呀!”谢文春恍然大悟。在他这一级的领导眼里,冯啸辰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但这个小人物折腾过的事情可真不少,所以谢文春对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无法把名字和人对上而已。
“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把高教授给难住了。还有那句‘一个连车床铣床都分不清的学者,最好不要讨论工业技术的问题’,说得太犀利了,我看高教授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谢文春道。
孟凡泽道:“我倒觉得小冯说得很对,搞工业,不能让一群分不清车床铣床的人去说三道四。过去我们任用干部,都要求有基层的工作经历,要在车间里干上几年,才能真正了解实际情况。像高磊这样的学者,高高在上,不接地气,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工业基础,就开始指手画脚。照他们的意见来管理工业,非得把咱们的工业毁掉不可。”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没有否定高老师的观点()
“这么说,孟部长对于高教授的观点,也是不赞同的?”
谢文春敏感地听出了孟凡泽话里的潜台词。高磊这个名字,一向是和国际大协作理论绑在一起的,孟凡泽称他不接地气,又说不能按他的意见来搞工业,显然反对的不只是高磊这个人,而是反对他所代表的国际大协作理论。谢文春作为计委领导,是专门负责制订国家产业政策的人,对于这个问题自然是更为关注。
孟凡泽并不忌讳陈述自己的意见,他说道:“高磊提出的那个国际大协作理论,我和很多工业战线的同志们谈过,他们对于这个理论都是持保留意见的。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怎么能不搞自己的装备制造业?高磊提出两头在外,万一被人家卡住脖子,怎么办?”
“可是,国家现在也在提与西方合作,和平是未来的主流,一部分同志认为,担心被人家卡脖子的事情,是完全不必要的。”谢文春笑着说道,他的笑容反映出了他的想法,那就是对这种说法并不同意。
孟凡泽道:“世界和平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但不是我们要追求,它就一定能够实现的。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咱们如果放弃了自己的工业基础,一味靠着外国人施舍给我们工业装备,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真正的和平,除非我们愿意给外国当殖民地。”
“这个说法,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了。”谢文春笑着提醒道。
孟凡泽也笑了,他说道:“我本来就是一个老人嘛,不合时宜也是正常的。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年轻人来,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那可太好了。”谢文春说道。
冯啸辰被叫过来了,孟凡泽给他和谢文春做了个相互介绍,冯啸辰赶紧向谢文春点头致意,谢文春摆摆手道:“不用拘礼,孟部长说你对于国际大协作问题有一些高见,能不能请你不吝赐教啊。”
冯啸辰道:“孟部长和谢主任太抬举我了,我哪有什么高见,刚才只是胡说八道了几句而已,还请谢主任不要介意。”
孟凡泽道:“小冯,谢主任让你说,你就说,上次你在我那里,就讲得很好嘛。咱们的作风就是知无不言,不搞什么一言堂。”
“呃……我实在是有些惶恐。”冯啸辰装出一些腼腆的样子,但大家分明能够看出,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怯意,真正在领导面前胆怯的人,是不可能这样表现的。
谢文春没有绕什么弯子,他把自己刚才与孟凡泽说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下,然后说道:“小冯同志,有人认为国际斗争的观点有些过时了,中国应当彻底地融入国际社会,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嘛?”冯啸辰想了想,笑着说道:“暂时来看,国际斗争的观点,的确是有些过时了。”
谢文春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暂时来看?”
冯啸辰道:“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中美建交之后,中国和整个西方的关系全面改善,目前正处于蜜月期,从这个角度来说,国际斗争这个观念的确有些过时,我们应当有一些与时俱进的观念。”
“蜜月期,这个提法有趣。”谢文春笑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说是暂时呢?”
冯啸辰道:“中国和西方毕竟存在意识|形态上的矛盾。西方目前是寄希望于中国能够改变自己的意识|形态,如果中国不能照着西方的样子改变自己,那么迟早有一天,西方会重新祭出制裁中国的大棒。事实上,即使在今天,巴统对中国的限制依然没有解除,中国还是无法从西方获得高技术装备,这说明西方国家一刻也没有忘记提防中国。”
“嗯,有一定的道理。”谢文春道,他随即又抛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问道:“那么照你的说法,如果中国全面放弃了现行的社会制度,是不是西方就不会再提防我们了呢?”
“当然不是!”冯啸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管中国是否放弃现行制度,西方都不可能与我们真诚合作。中国与西方之间的矛盾,表面上看是制度之争,而本质上,是利益之争。”
听到冯啸辰的话,谢文春扭头看了孟凡泽一眼,见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谢文春也微微一笑,回头对冯啸辰说道:“你的话越来越有趣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们和西方的矛盾本质上是利益之争呢?”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主义。”冯啸辰说道,“二战时期,美苏也曾联手,共同应对法西斯的威胁。战后,虽然国际大形势是东西方之争,但在西方国家内部,也同样是存在着斗争的。西欧各国建立欧共体,就是为了对抗美国的霸权。日本作为美国的保护国,却在经济上逐步蚕食美国的市场,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在逐渐积累。
几个月前,西方五国在纽约广场饭店签订的广场协议,实质上就是为了打压日本的贸易优势。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美国利用自己的霸权,强行剪日本的羊毛,而日本只能是忍气吞声,接受这个不合理的安排。
西方国家之间为了经济利益尚且会互相倾轧,更何况他们与中国的关系?西方国家的目的,是让中国成为他们的产品销售市场以及廉价劳动力的供应地,一个强大而有竞争力的中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中国不强大则已,一旦强大起来,甚至有强大起来的迹象,都必然要招致西方的封杀。”
“果然是有真知灼见啊。”
听完冯啸辰一番宏论,谢文春点头赞道。冯啸辰说的这些观点,对于谢文春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并不算是特别新颖。别看一些官员说话的时候满口都是世界大同,但真正在实践部门摸爬滚打上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谢文春感慨的是以冯啸辰的年龄,居然也有这样的见识,那就非常不容易了。时下,国内许多人是打心眼里相信世界大同,或者说是所谓普适价值,如高磊就是其中之一,冯啸辰的这番认识,反而显得有些另类了。
他当然不知道,冯啸辰所以有这样的认识,也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聪明,而是因为他有着后世的经验。80年代的中国,的确是曾经幻想过世界大同的,但随后的一系列事情让中国人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是靠得住的,中国的事情,只能依靠中国自己。冯啸辰说的这些,放到21世纪初,基本上就是常识了。
“听说你在社科院读研究生,高教授也是社科院的老师,你这算不算是在否定老师的观点啊?”
感慨完了之后,谢文春笑呵呵地调侃道。
冯啸辰睁大了眼睛,满脸萌态地说道:“我没有否定高老师的观点啊。我觉得,高老师的观点是有道理的,咱们的沿海开放城市,完全可以在高老师的理论指导下,搞大进大出,积累资金。我们要发展装备制造业,资金是一个大问题。过去我们搞闭关锁国,拒绝接受国际产业转移,把好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