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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国英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
潘才山道:“现在咱们厂的业务形势非常糟糕,你们锻压机床车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业务,如果能拿下两台压力机,最起码也能应付几个月了,所以,这件事你们不可掉以轻心,还是派人去联系一下为好。”
“我明白,我明白,我马上就安排一个业务员去和他们联系。”李国英应道。不过,他的口气里透着几分敷衍,估计是觉得潘才山提供的这个信息太不靠谱,只是碍于潘才山的面子,才不得不答应去问问看。
潘才山也不多说,他故意把信息说得这样含糊,其实也是为了看看李国英有多大的积极性。如果李国英是一个有进取心的车间主任,听说有这样的机会,肯定应当会努力去争取的,毕竟两台压力机也有好几十万的产值,能够养活他这个车间大半年时间了。而如果李国英对这件事不上心,非要等着人家把业务送上门来,那这个车间主任他也就别打算再干下去了,潘才山会想办法把他撤掉,换一个愿意干活的人上来。
接下来,潘才山又去了其他车间,同样向那些车间的负责人透露了一些业务信息。大多数人的反应与李国英如出一辙,似乎潘才山不是给他们提供了机会,而是给他们找了点麻烦。
“唉,真是一帮扶不起的阿斗啊。”
潘才山在电话里向冯啸辰抱怨道:“我原本以为告诉他们一个业务信息,他们会像拣到宝贝一样,结果一个个懒洋洋的,像是我求着他们去找业务似的。这如果搁在我那个冷水矿,我直接就让他们滚蛋了!”
“说到底,榆北重机还是不够穷啊。”冯啸辰感慨地评论道,“据我们了解,这两年榆北重机严重亏损,开工不足,大多数工人拿的都是70%的工资,福利、奖金一点都没有。但厂领导和中层干部拿的都是全薪,还能以各种名目报销一些费用,生活水平和过去没什么区别,这也就是他们不愿意受累干活的原因了。”
潘才山道:“你说得对,我也了解到这个情况了。下一步我打算在全厂实行效益工资制,按分厂和车间计算经济效益,亏损的单位不论领导还是职工,一视同仁。像李国英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干部,直接让他们下岗回家呆着去。”
“呵呵,那你就准备承受他们的抗议吧。”冯啸辰道。
潘才山道:“反抗什么,我已经给了他们机会。罗冶的那两台压力机,简直就是放在那里等着他们拿回来生产的,如果到这个程度他们还不愿意做,他们有什么资格抗议?我已经想好了,过一星期我就去问李国英,如果他没去联系,我就直接撤了他的职,然后我亲自把业务拿回来。到那时候,他也就没脸跟我说什么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冯啸辰赞道。
一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潘才山当然也没闲着,他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视察,与各车间的负责人讨论开拓业务的问题,同时也接触了不少普通工人,听取他们对于厂子经营的意见。从榆北派一名业务员去中原省,再把业务拿回来,大致需要的时间就是一星期左右,潘才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一个电话打到了锻压机床车间,向李国英询问联系罗冶的情况。
“潘厂长,那天你做完指示之后,我就安排业务员和罗冶那边联系过了,业务员还专程跑了一趟。不过,人家说我们去晚了,他们这桩业务已经交给其他厂子了。”李国英在电话里回答道。
“去晚了?”潘才山一愣,这怎么可能呢?这项业务是冯啸辰与王伟龙已经谈好的,王伟龙答应把业务交给榆北重机,绝不可能出现与其他企业签约的情况。难道是李国英没有派人去,用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要不就是他派去的业务员没有把话说清楚。
“你的业务员说了自己是榆北重机的吗?”潘才山追问道。
“当然说了。”李国英道,“我专门交代他要把咱们厂子的实力介绍一下,要说明我们有20多年生产压力机的经验。可是罗冶那边不买账,说是已经有其他企业接下了这桩业务。不过,他们倒是答应以后有业务的时候会考虑我们,这也算是咱们的一个收获吧。”
“好吧,那你们以后也多留点心,别再错过机会了。”潘才山满腹狐疑,但在电话里并没有表现出来。
挂断李国英的电话,潘才山马上便给冯啸辰打了电话,向他通报此事。冯啸辰一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他随即便拨通了王伟龙的电话,询问具体情况,王伟龙的回答让冯啸辰顿时就傻了眼:
“榆北重机的人已经来过了呀,我照着跟你约好的,跟他们已经签了合同,今天上午已经打了20万材料款过去了。”
“怎么可能呢?老潘说,他刚刚给他们锻压机床车间的主任打了电话,主任亲口说你们把业务交给其他企业做了,没有给榆北重机。”冯啸辰说道。
王伟龙没好气地说道:“我手里有榆北重机寄来的合同,上面盖着公章,还能有假?我们财务今天上午汇了20万材料款到榆北重机的户头上,你让老潘去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到账。”
“难道是他们的车间主任骗了老潘?”冯啸辰诧异道,他想了想,说道:“老王,这件事有点蹊跷,我也说不好到底是哪出了岔子。这样吧,你找个人把你们和榆北重机签的合同给我传真过来,我拿着传真件找老潘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罗冶的人来了()
“老李,你这一把玩得可有点大了。”
榆北市郊一座简陋的工棚里,机器声震耳欲聋,三四十名工人正在机床上忙碌着。榆北重机副厂长易耀忠与锻压机床车间主任李国英在工棚里信步走着,察看着工人们的工作,同时随口地聊着天。
“潘老头给你介绍的业务,你居然也敢拿到外面来做,你就不怕穿帮了吗?”易耀忠笑呵呵地向李国英问道,看他那轻松的表情,显然是对穿帮并不在意的。
李国英道:“我问过了,他也就是听人家提了一句,所以叫我去和对方联系。你还别说,这一联系,那边真的有这个意向。两台压力机,70万的业务,搁在田老板这里做,30万都用不了,我何苦拿到厂里去做?如果拿到厂里去,我能分到几毛钱?”
李国英说的田老板,正是这处工棚所属企业的老板,名叫田祥生。田祥生原来也是在国营企业里工作的,80年代中期下了海,自己办了这家企业,专门从各家国企分包业务。田祥生的企业规模不大,用的是国企淘汰下来的旧设备,工人技术就更提不上台面了,内部管理也是混乱不堪。这家企业所以能够生存下来,而且赚钱越来越多,靠的就是田祥生本人的长袖善舞。
田祥生在原来的单位就是做供销工作的,与许多企业的销售处、生产处的干部都是酒肉朋友。他下海之后,与这些人串通一气,把各家企业里的业务拿到他这家私营企业来做,赚的钱则由双方瓜分。一家大国企里流出三万五万的业务,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落到一家私营企业,就显得非常可观了。
田祥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控制成本,这话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上就是偷工减料,靠牺牲产品质量来降低成本支出。在国营大厂里按常规需要花一万元成本的产品,在他这里连五千元都用不了,节省下来的钱,自然就成了他与那些合作者的利润。
这一回,李国英安排业务员在罗冶拿到了两台压力机的订单,他没有交给自己的车间去生产,而是转到了田祥生的企业里来。田祥生粗算了一下,表示只要花30万,就能够把两台压力机造出来,而罗冶支付的费用是70万,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够从这笔业务中赚到足足40万的利润。
这40万元钱,当然不是李国英和田祥生两个人所有的。李国英要用榆重的名义与罗冶签约,绕不开分管生产的副厂长易耀忠。罗冶的设备款打到榆重的账户上来,李国英要把这笔钱再转到田祥生账上,则需要分管财务的副厂长郑群配合。除此之外,还有财务处长、办公室主任、去罗冶签约的业务员等等,都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李国英肯定要拿出钱来给他们封口的。
这样的事情,在榆重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在方成举当厂长的时候,这种事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按照李国英之流的逻辑,这是他们联系来的业务,只是借榆重转一下账而已,充其量给厂里交点管理费就行了,能算什么腐败呢?
田祥生的企业根本上不了台面,如果以田祥生的名义去接业务,如罗冶这样的大国企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李国英必须通过榆重来转手,才能把这笔业务拿到手。由田祥生制造的设备,最终会打上榆重的标记,发往罗冶,在罗冶那边看来,就是向榆重订了货,并且收到了成品,一切手续都是完备的。
田祥生这家小作坊的技术水平,与榆重肯定是无法相比的,再加上偷工减料,设备的质量可想而知。一旦用户发现产品质量低劣,他们的矛头只会指向榆重,认为榆重的产品不行。榆重这些年在国内的声誉不断下降,与这种事情也是不无关系的。
李国英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罗冶的这桩业务,并不是潘才山道听途说得到的,而是冯啸辰与王伟龙事先约定好的。李国英骗潘才山说业务没有谈成,本以为潘才山无从追究,却不料冯啸辰一个电话就把事情给弄明白了。
到现在为止,李国英、易耀忠一行还不知道潘才山已经发现了问题,他们给合同盖章的时候没有通过潘才山,罗冶的材料款进的是榆重的一个秘密账户,说它秘密,是指潘才山并不知情。潘才山这次带来的中层干部中间,有一位名叫谢美华的女财务人员,被安排在财务处担任副处长,财务处那些原来榆重的工作人员对她也是严防死守,不让她知道这个秘密账户的存在。
这些年,国内许多地方三角债严重,很多企业欠着银行的贷款长期不能归还。银行为了回收贷款,对这些企业的账户进行了严密的监控,一旦发现账户上有余钱,就马上划走用于还债。企业为了避免流动资金被银行截走,经常会在基本户之外,开设一大堆一般账户,用于日常周转。李国英他们使用的秘密账户,就是这些一般账户中的一个。这个账户,过去方成举是知道的,而且也利用它洗过钱,但潘才山来了之后,易耀忠、郑群等人心照不宣,把这个账户给瞒下来了,目的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情况。
“老李,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要谨慎一点。老潘这家伙,我找人了解过,他过去是在冷水矿当矿长的,作风非常强势,万一栽到他手里,可没好果子吃。”易耀忠随口提醒道。
李国英不屑地说道:“强势又能如何?榆重一万多人,他一个外来户能翻起什么大浪?这些天,他忙上忙下的,搞什么内部管理整顿,纯粹就是瞎胡闹。榆重已经完了,除非国家能够投一两个亿进来,再保证足够的任务,否则任凭是天王老子来当厂长,也别指望能把榆重救活。我这个车间主任,现在说起来还是个处级干部,等到榆重垮台了,连个叫花子都算不上。现在不趁着手上还有点权力赶紧弄点钱,以后我一家老小喝风去?”
易耀忠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说道:“是啊,现在临河这边的企业形势越来越差,有很多企业已经连70%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直接宣布破产的也有好几十家。咱们榆重家大业大,一时半会不一定会破产,可日子肯定是越来越难过的,现在不赶紧挣点钱,以后就没机会了。”
“易厂长,我跟老田算过了,这桩业务下来,你拿五个走。”李国英压低声音向易耀忠说道,所谓“五个”,就属于江湖黑话了,也就是五万元钱的意思。李国英把厂里的业务拿到外面来做,没有易耀忠首肯是不行的,所以每逢这种时候,他都得向易耀忠上贡,这也是惯例了。
易耀忠摆摆手,道:“你看着给就行了,也不能让你和田老板吃亏了。还有,这两台设备,质量上还是得要说得过去的,不能太差了。否则万一罗冶那边闹起来,纸里就包不住火了。”
“我明白,我明白。我也是个老钳工出身了,质量上的事情,我还是有谱的。”李国英连声说道。
正聊到此,只见业务员乔勤匆匆忙忙地向他们跑过来了。这位乔勤正是此前李国英派到罗冶去与王伟龙签约的人,也是李国英的心腹。今天他原本是在榆重呆着的,却不知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乔勤,出什么事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