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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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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们夫妻二人走了,吕氏也悠悠醒转过来,抱着六娘大哭起来。

    梁老夫人由得她们娘儿俩抱头痛哭了一阵子后,看了杜氏一眼。杜氏赶紧让人打水进来替她们净面。

    “仲然做了些什么,阿吕你是他的枕边人,心里也有数。在朝为官,那是一步也不能踏错的。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如今皇帝圣明,该如何便是如何。我孟家深沐皇恩,当合族引以为戒。”梁老夫人拿起案上的数珠摩挲起来:“既然官家允了你返京,想来仲然之罪不及妻儿。这也是托了阿妧的福。”

    至于能不能大赦减罪,张子厚没说,她心里也没底,更不能给阿婵母女个盼头,一旦无望,才是遭多一回罪。

    吕氏不禁又哭了起来。

    “这般滔天大罪,能不连累你们娘儿几个,多亏了娘娘仁慈,今上仁厚。二房以后要靠四郎和六郎。阿吕你要记得为母则刚,几年后四郎他们兄弟几个还能否参加礼部试,才是最要紧的。”梁老夫人缓缓地道。

    六娘替吕氏拭了泪,扶她坐稳,起身对老夫人和孟在行了一礼:“婆婆、大伯。实不相瞒,爹爹他和阮玉郎共谋,阿婵亲眼所见。今日之果,怨不得旁人。”她原本早已拿定了主意,待赵栩和阿妧大婚后,她便出家为尼了却残生,如今却必须先陪着母亲,等父亲的事尘埃落定,将二房安顿妥当再说了。

    吕氏哀哀唤了一声阿婵,倒在贞娘身上险些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何须问,蘧蘧栩栩,孰是庄周。出自宋朝王之道的沁园春。

363 第三百六十三章() 
第三百六十三章

    送走了张子厚,一家老小聚在翠微堂的宴席厅摆了两席饭。35xs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但有梁老夫人镇定自若地坐镇着; 上下倒不见一丝慌乱。

    待用完饭后回到正堂上了茶,孟在和孟建带着小郎君们先行告退; 留女眷们在内说话。

    七娘只觉得氛围怪怪的; 看着六娘红肿未消的眼泡; 再瞄了一眼九娘,到底没敢开口。

    梁老夫人看了看媳妇孙女们,开口道:“四郎他们还没回来,阿吕你便搬来绿绮阁住; 也好照顾照顾阿婵。自打在洛阳遭了那么大的罪; 这孩子那掉了的十几斤肉怎么也补不回来。”

    吕氏看向下巴颌尖尖的六娘,又愧又疚; 又涩又苦; 点头应了下来。郎君生死不明,儿子们前程黯淡,阿婵她虽然眼下没事; 可担了个伪帝之妻的名头; 这辈子也毁了。受封的爵位,叙封的诰命,一家子荣华富贵名利双全夫妻和美子女顺妥,转眼化为云烟; 哪曾想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看不见孟建和程氏倒罢了; 可见到他们夫妻二人也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 心头更是剧痛无比。吕氏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老夫人说的是,阿婵才是最遭罪的,自己在洛阳时怯懦无能护不住她,眼下又怎能再让阿婵受罪。

    “多谢娘体恤。”吕氏拭了泪一咬牙:“四郎兄弟几个好歹是男儿郎,若是被郎君的事牵连了,也是他们为人子的命。若侥幸平安过了这关,就算不能参加礼部试,家里这些田地家产,只要不被没官,总能保他们衣食无忧。”

    梁老夫人原先是借此把吕氏放在翠微堂里,免得她急糊涂了出去找娘家人替孟存脱罪,也怕她一时想不开,有六娘看顾着也放心,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明白了利害关系,便安慰她道:“既然张相公说了不累及家眷,。”

    吕氏却道:“只是阿婵吃了这么多苦,媳妇实在心疼。当年我哥哥家的英瑞属意阿婵,我爹娘和兄嫂也愿意亲上加亲,只是郎君拦着不肯。如今英瑞一直还未娶亲,若是娘也觉得妥当,媳妇明日就请官媒——”如今回头思忖,只怕当时孟存心里就有太子妃的念想了,她心中悲凉莫名,更拿定了主意。

    “娘!”六娘羞窘之极,难堪地强忍着眼中的泪,打断了吕氏的话。

    梁老夫人却长叹了口气垂眸不语。眼下阿婵若能嫁去吕家,自然是最妥当的,只是当年的吕英瑞一介白衣,阿婵配他实在是委屈。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吕家却又未必情愿。若开了口吕家不应,只怕连亲戚都难做了,对四郎他们更为不利。

    杜氏明白当中的利害关系,柔声抚慰六娘道:“阿婵,你也莫要羞臊,你娘顾虑得甚是。若换作大伯娘,我会这么为女儿打算。大赵律法,罪不及出嫁女。你外翁家书香门第,又是自家至亲,你嫁过去你娘和老夫人也才放心。”

    六娘掩面低泣起来。

    程氏看着梁老夫人的神情,笑道:“娘可是担心吕家未必情愿结亲?这有何难?阿婵虽是再醮,可宗正寺不是都抹去了么,自家亲戚摊开来说,难不成还不懂这个理?何况阿婵和阿妧倒比阿姗和阿妧还亲一些。吕英瑞以后便和官家做了连襟呢。日后阿婵得个诰命,在吕家有谁敢看低她一分?对了,阿妧,张相公待我们孟家最是亲厚,若是由他保媒才好。闪舞。”

    吕氏站了起来,几十年头一遭朝着程氏深深拜了下去:“还请弟妹和阿妧帮着阿婵——”

    六娘七娘和九娘赶紧上前扶住吕氏。

    六娘转身走到罗汉榻前,在脚踏上跪了下去:“婆婆,娘亲还有伯娘三婶真心爱护阿婵,阿婵无以为报,但阿婵实在无意谈婚论嫁。”她眼睛肿着,眼神却清明坚定:“自从洛阳死里逃生后,阿婵只有一个心愿,盼着爹爹能幡然醒悟,盼着娘亲能平安归来。阿婵愿皈依佛门,替爹爹之错赎罪。”

    吕氏大惊:“阿婵!”死死抓住九娘的手才没再倒下去。

    六娘握住梁老夫人的手,柔声道:“婆婆,阿婵不孝。但此念由来已久,并非异想天开,待哥哥们回来照顾母亲,待爹爹的事平息,阿婵再无牵挂,日后在佛祖跟前,天天为婆婆为娘亲祈福祝祷。也只有这样阿婵才能安心度日。求婆婆成全。”

    看着最亲的孙女在自己膝下恳求要出家,梁老夫人闭上双眼,泪湿衣襟,再睁开眼,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六娘的脸颊:“你娘也是担心你,我们都先不提这事了,日后再议罢。眼下先等你哥哥们回来,跟着阿妧及笄,你不是要做赞者的么?然后就要过年了,你可是答应了要给婆婆做个抹额的——”

    六娘抱住老夫人,侧过脸靠着那双温暖的手,低声道:“记得呢婆婆,阿婵已经画好花样了。”

    吕氏无力地靠在杜氏身上抽泣起来。老夫人这是同意阿婵出家的口气啊。她怎么舍得!

    梁老夫人看向翠微堂大门口掩得密密实实的夹棉锦帘,喃喃地道:“过完年,三月里阿妧大婚,你也得陪着她吧?跟着浴佛节,也该陪着婆婆和你娘去大相国寺礼佛是不是。还有端午,婆婆最喜欢你自己做的红豆沙粽子,你得多做几个——”

    她苍老的声音温柔絮叨,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滴在六娘的手上,慢慢下滑。

    ***

    翠微堂的灯火到了亥时暗了下去。吕氏和六娘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实在疲惫不堪,才躺下歇息。

    安息香熏得暖如春…日的室内静谧又安宁。吕氏紧紧攥着六娘的手,又无声哭了一刻钟,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六娘慢慢将手抽出来,起身看了看吕氏眉头紧皱的睡颜,屋里的地暖热又燥,她额头上密密一层细汗。

    六娘轻轻下了床,将盖在两人被子上头的大锦被卷了挪到床尾,坐在床沿默默看了母亲片刻。她在洛阳宫中的时候,只见过母亲两回,可是真的毫无怨言吗?也不是。她被下了药,被挟持着嫁给赵棣时,她也是怨过的。娘为什么不能救救她,不能帮她,不能反抗爹爹和阮玉郎,她不明白。她被送出门的时候,一直看着娘亲,可娘亲却只是让她入了宫好好侍奉太皇太后。

    披了件薄袄,屏风外的罗汉榻上铺着金盏的被褥,搁在一旁的矮几上,针线框里的东西还没收拾,给程氏肚子里孩子做的小帽子还没绣上花,婆婆的抹额花样子是万字团花纹,理好的金线整整齐齐搁在上头。

    她刚拿起那缕金线,槅扇门被推了开来。金盏提着暖瓶走了进来,福了一福小声道:“娘子怎么起身了?这件小袄薄得很,奴给娘子换一件。”

    六娘由得她给自己换了件长袄,问道“阿妧回去了么?”

    “奴亲自将九娘子送出翠微堂的。九娘子说明早再来绿绮阁。这是玉簪送来的燕窝,娘子趁热吃了罢。”

    六娘微笑道:“这个婆婆每日也逼着我吃,你没说么?还让听香阁这么忙活,怎么好意思。”

    “这是九娘子的一片心意,娘子需领着才是。”金盏给琉璃灯里添了灯油:“何况玉簪说了,这是官家送给九娘子的,都是宫里头最好的。”

    金盏服侍她用完燕窝,忽地开口道:“若是娘子执意要出家,奴和银瓯也是要跟着去的。”

    六娘一怔,叹了口气:“你们——这是何苦?我自会好生安置你们的——”

    金盏笑着把碗盅收了:“这也是奴婢们的一片心,娘子只需领着才好。”

    槅扇门轻轻开了又关。六娘出了会神,起身走到西窗长案边站定了,一只玉兔灯笼,乖巧地趴在书架上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何要出家,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从秋到冬,北地苦寒,风雪交加,军中条件极苦,不知道他还好不好。六娘伸手轻轻摸了摸玉兔的长耳朵,将旁边竹篮上的丝帕揭开来,里头的豆沙月饼早分着吃完了,此时她却后悔了,如果留上一个半个到现在,吃起来应该很甜很甜。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那灯,那人,从此心头珍藏,已经足够。

364 第三百六十四章()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场雪一过; 没几天便进了腊月里; 俗语说三九四九冻破石头,汴京城虽然没冷成黄河一带那般; 。漕运的船只自十二月起便泊了岸; 待过了年入了七九才会再度南下或北上。虹桥码头上没了熙熙攘攘的苦力和役差,连卖吃食水饭的摊子也都撤了。

    腊月初八,街巷中三五成群的僧尼往来念佛; 带着银盆或铜盆; 里头坐着金铜或木雕的佛像; 浸在香水中; 杨枝洒浴,逐门逐户地教化。各大寺庙均开了浴佛会,信徒们排起长长的队等着领粥喝。

    因从腊日开始便算过年; 各大街市也都撒了佛花; 应节的韭黄、生菜、兰芽、薄荷等处处可见。二府一早便收到了皇帝御赐的口脂面药。诸相公、宗室亲王、勋贵重臣们府上也都接到宫中赐下的七宝五味粥。寒食节的新火,腊八的粥,能接到这两样的才是汴京城里真正的权贵之家。

    孟府黑漆大门敞开; 设了香案,孟建带着孟家郎君们在门外一字排开; 翘首等着宫中贵人来赐粥。长房以刚从苏州回京的孟彦卿为首; 二房以四郎孟彦瀚为首,三房以十一郎孟彦树当头; 除了在宫中当值的孟彦弼; 八个小郎君皆身穿锦袍; 头戴双脚幞头,一眼望去人丁兴旺气派十足。

    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将翰林巷两旁挤得水泄不通,皆道汴京城里如今孟家已越过其他世家大族稳占鳌头了。孟家三位郎君出了一位使相,一位翰林知制诰,还有一位虽只是户部的小官,却是今上的泰山,三兄弟皆有爵位在身。内宅有四位诰命夫人,一位县君,更要出一位深受皇帝爱重的皇后。这孙辈的小郎君里,文有孟彦卿才名远播,开创苏州孟氏族学,与江南大儒们来往甚密,更有号召士子们投笔从戎抗击叛军的义举,被朝廷封为“义士”。35xs武有孟彦卿,不过二十多岁已是殿前司的副指挥使。眼看明年大比,孟家小郎们或许还能出一两位进士。这四世同堂花团锦簇,着实羡煞他人。

    不多时,宫里天使快马飞驰,孟建接了皇帝和皇太后赐下的七宝五味粥,恭恭敬敬送走天使。孟家便关了大门,打开两侧的角门。随即几十个仆从搬出许多桌子来,抬着热气腾腾的木桶,在门口广场上一字排开,又有人抬着大筐出来,上千个白瓷大碗一叠叠摆好。跟着又有管事娘子带着不少侍女抬着木箱出来,打开木箱,里头一个个陶盒。

    孟建亲手将一双长筷插入七宝粥内,筷子稳稳立着不倒,便点了点头,吩咐开始施粥。孟彦卿带着弟弟们套上布衣直裰,挽起袖子,同往年一样开始掌勺施粥。早有那每年都来的老妪和妇人们在管事娘子那里排上了队,等着领那小陶盒里的口脂面药。孟家每年腊八所赠的口脂面药,治冻伤裂伤最是有效,还带着极好闻的清香,据说还是宫中的方子。那领到的妇人忍不住打开来嗅一嗅赶紧藏好,双手合十朝孟府里拜一拜:“佛祖保佑老夫人康健,保佑皇后娘娘万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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