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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侞暮应着去了。
长旸伯夫人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奇道,“听这个意思,你这侄女儿竟是个能人?看着倒颇是可爱利落。”
二夫人听她话里的意味,暗自不快,就你个暴发户还打我们秦府姑娘的主意。不过因你伯府新贵在京里正热乎着,你又想入贵妇圈,借你造造势,两厢各取所需而已,你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
却又道,“是个利落的,之前我手上个把人蹦跶个不停,让她帮忙筹宴,管上了两日竟也安分了。”
长旸伯夫人讶然,闷不再提。
长松院后头的花园更大一些,这个花园与绣水楼相挨,胜在精巧二字,布置得巧,花树更名贵。
花园里也设了座小亭,引莲花池的水从亭后过,亭中支帐小风卷来,浅溪载叶潺潺流动,有佳俏倚栏,藕臂渐露,撒瓣唱吟,人胜花娇,实乃妙景哉。
陆宛南吟的是李清照一首咏桂的鹧鸪天,正与她挑手拈的月月桂相互呼应。
福元公主最是喜爱李清照,只觉她每个字都能写进人的心坎里,使人感同身受。可李清照诗词中,爱情闺怨诗更广为流传,想陆姑娘一个未出阁之女,读这些诗词,福元公主就略有不适。
正巧瞧见秦侞暮远远走来,白梨面杨柳身,姿态娴静,顾盼生辉。福元公主眼一花,笑道,“今儿怎么一人来的,淑祯呢?”
施泉大惊,不动声色地四周打量了众人,见无异颜,微微放松下来回道,“修茂少爷着凉了,淑祯公主府上陪着呢。”
福元公主觉察过来,眼里掠过一丝不可遏制的慌乱,她站起身与作陪的各位夫人道,“忽而想起府上还有事,本宫先行一步。”
大夫人发愣,这是怎么了,有哪里照顾不周吗?
陆宛南揪着帕子,无措地看向自家母亲。平南侯夫人终于着恼了,忖着,这薛家可谓是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定是她们跟得厉害碍了事,因而很恨地瞪着她们。薛家二位可不惧,暗自松气,仰着笑脸跟着一并别过。
大夫人与侯夫人去送,路过秦侞暮时让她暂陪陆宛南说话,秦侞暮福身跟着送了两步。
步进花亭,人走茶凉冷香凝着。两位姑娘差着七八岁,见过礼,相顾无言地坐着。
过了几刻钟,秦侞妍寻了过来,瞧着秦侞暮优哉游哉的模样,想起早上她当众不给自己留面子的作为,又加上明明来了几位贵人结果都莫名走了的憋屈,混不管陆宛南看着,立刻火冒三丈地叱道,“你怎么在这儿躲懒!母亲到处寻你不到!”
秦侞暮斜眼看她,“出什么事儿了么?”
秦侞妍噎住,更被她的姿态挑怒,越发大声,“即便没出什么事儿,你不上随云阁守着么!快到吉时,回帖的夫人们也都要来了,府上都忙得团团转,你却在这儿好坐!”
书鹊忍不住的回话,“大姑娘,我们姑娘这几日实在奔波劳累了,还在街上受了吓”
话未说完,秦侞妍张直了手掌挣开琴楠疾步过来,秦侞暮起身前走一步挡住书鹊。
秦侞妍手还未扬见她来挡,心中怒火滔天,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么!作势未收得住,臂上使力,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秦侞暮脸上,声音彻响几丈。
秦侞妍眼中的得意畅快满溢,口上焦急地嗔怨,“三妹妹这是做什么?不过一个丫鬟,我打也打了,你却推开自个儿来挡!我下手重,你疼不疼?”
秦侞暮捂着脸不说话。
秦侞暮打小就被呵护备至,浑身上下被养得白白嫩嫩,随意在手背上摁一下,都能出个红印子,她又是极易磕青的体质,秦侞妍方下手的时候是爽快了,可等上那么一会儿,她面上的手印浮了起来,秦侞妍就笑不出了。
那就像是被恶鬼在脸上下了咒,几个指头印乌青肿起,右边脸小巧白透,更显得左脸骇人。
凝白凝素刹那间哭了起来,书鹊也慌了片刻红着眼道,“别哭了!凝白禀老夫人请大夫来,凝素去厨房拿冰,回院子里浸巾子候着!”
两个丫鬟抹着眼泪去了,秦侞妍手足无措的想拉住秦侞暮,书鹊垂着脸,恨得上牙磕下牙,挤开秦侞妍的手道,“大姑娘,姑娘要回院儿里歇息了。”
秦侞妍还想拦,听得有个脆生生的笑声响起,幸灾乐祸地道,“好戏好戏,我就喜欢看这样的好戏!”
敏乐郡主还是马装打扮,头上辫着九股辫,一蹦一跳地跑进亭里来,“我刚刚看见有丫鬟哭着跑出去,就知道这里头在唱戏,没承想是秦三你挨了巴掌。”
无人应她,她兴头也不减,围着秦侞暮转了个圈儿,啧啧吸气,“哎哟,真是亲堂姐,下手可真狠!秦三你往日也不是个闷声吃亏的,甩我一马鞭我脚背现在还疼呢!”
她说的是好几年前冬至的事儿了,穿得又厚实,秦侞暮又没什么手劲儿,哪能就甩疼她了。
敏乐郡主自言自语了几句,秦侞暮还是没反应,这样的秦侞暮她从来没见过,好像一桩枯木。
敏乐郡主思忖了片刻眉一扬,想出个好主意。回头盯着故作镇定的秦侞妍,风轻云淡地拿出别在腰带里的马鞭道,“秦三你要不方便,不如我帮你抽她解气?”
她的样子着实不像玩笑,秦侞暮眼波漾了几下。这个敏乐郡主,真是不耽误她飞扬跋扈的名声。本来是秦侞暮单方面挨打,追究起来罚过秦侞妍便罢,可今儿她手里这鞭子但凡挨着秦侞妍的衣角,那秦府两位夫人势必都不会服软,遂会两相恶化不可开交。
秦侞妍与几个丫鬟是惊得手心发凉,被这个性情暴戾的郡主抽了鞭子,便是有理也无处说。
这时,身后赫然飘来一道厉声,“住手!”
敏乐郡主飞眼看清了来人,狠厉的眼神不散,凛笑着道,“陆姐姐好啊。姐姐怎么跟丫鬟站在拐角里,也不出个声。”
秦侞妍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花容失色地退到陆尔容身边。
秦侞妍比敏乐郡主还小上半岁,被她震慑住很是正常。陆宛南比几位姑娘都要大,端出长姐的姿态,拍拍秦侞妍的手以示抚慰。
再看敏乐郡主,出言训斥,“郡主今儿是来观礼的,还是结梁子的?不说若是把笄者打坏了,你担不担待得起,只道这是秦府家事,你贸然插手帮不上忙还添乱!”
毅国公是我的舅姥爷,太妃娘娘是我的外祖母,你父亲平南侯刚刚起复就敢跟前来叫板?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我表嫂,还是惯爱出风头了?我敏乐在宫中不算头一份儿,受尽了闲气,出了宫还受你的气?
敏乐郡主邪笑起来,手中马鞭抖开,先是在地上狠挞了一下,众人心里一跳,那鞭子就甩在空中,往后收抽,随而蓦地往陆宛南飞去。
陆宛南不能料及,惶恐呼号,电石火光之间那鞭子带着可闻的风声擦过她,啪地落在后头的丫鬟肩臂上。
这是敏乐郡主命匠人特制的马鞭,嵌着倒刺,夏衣轻薄,鞭子在丫鬟身上落下,回走时,倒刺刮进皮肉里,伴随着裂帛的呲拉声,撕开一道血痕。
只是片刻之间的事,那丫鬟的肩上已经皮开肉绽,疼得尖叫倒在地上。在场的丫鬟都是些柔弱的小女娃,做错事说错话挨罚也罢,哪见过这不由分说就甩一记马鞭的,惧骇得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几位姑娘的脸色也是青白不一。
敏乐郡主看着地上呻吟的丫鬟,又啧了声道,“我本来还想跟陆姐姐套套近乎,但看来陆姐姐的丫鬟与我不投缘,还是算了。秦三你说是吧?”
敏乐郡主虽娇狂,就冲她到底只是杀鸡儆猴,可见还是有分寸的,秦侞暮再不看这闹剧,领着一干丫鬟离开。
不管如何,都是在秦府的地盘上出了事儿,秦侞妍这个及笄宴也不会特别愉快。
第四十四章 划界()
自及笄宴那日,秦侞暮制的布丁开始声名远扬,可那日秦侞暮伤了脸压根没出宴,好些夫人都上门来讨要方子也直往二房去,二夫人都笑脸相迎来者不拒。
秦侞芷在青墨院树下的矮榻上,看着凝白和桐夏学打绦子,“二婶婶有些过了,拿姐姐的方子送人情。姐姐做的点心那样受捧,开个铺子多好。”
秦侞暮脸上不好,现下嘴边还有些泛青的薄印,那日宴席也没去,回了院子后再没挪动过,她坐在秦侞芷对面绣兰花,漫不经心地道,“铺子就那么容易开了,开罢,就卖那么一样么?况水牛奶也不好寻得。”
秦侞芷托腮道,“那不一定,南边儿有水牛,竟可有得,二婶婶就是眼皮儿浅,拿了方子去南边做买卖不比送人好?”
秦侞暮换了根彩线,秦侞芷凑上前看,“以前没听说姐姐爱绣花的。咦对了,大姐姐这是拘了几天了?”
一边伺候着茶水的书鹊笑答,“这才三日呢,还有五日。”
书丹也在绣嫁妆陪着凑趣,拍了书鹊额头,啐她,“可见是个记仇的!数得这么清楚!”
书鹊羞涩笑道,“只是记性好,五姑娘今儿想吃什么点心,尽管说来,我们姑娘后日就要上白云观,好些时辰怕见不到了。”
秦侞芷忽然忐忑起来,挣扎着欲言又止道,“那就算了,你们要走,还有包裹行李要收拾,我就先回去了。”
秦侞暮头也不抬,“你们先都进去,我跟五妹妹说说话。”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耽搁,收拾东西进了抱厦。秦侞芷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后蹭了蹭问,“姐姐知道我要说什么?”
秦侞暮拿眼睨了她,“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左不过你心里的盘算,或与苓姨娘的盘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不论什么事儿,若你未与苓姨娘商议就来说给我听,我是不听的。”
秦侞芷忐忑地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与姨娘商量过的。”
秦侞暮便放了手里的绣绷子等着她继续,秦侞暮咽了下口水道,“我十月就满八岁了,太后娘娘大寿后不是要放一波选一波宫女么,我想试试。”
在大齐,庶民女多十岁入宫至二十五岁才能放出,世家女则不同一来人数不多二来年岁不等,每三年向有意的世家征召一波八岁至十岁间的世家女,挑出苗儿来,次年再行入宫,到了二十便会放出。
而如秦侞芷这般,后宫中并无亲眷的朝官庶女,一入宫就照家室背景分为五等,学习规矩礼仪后分配至各宫院。最好搏个女官,再次得贵人青睐,赏了体面,才更好婚配。
到底是要走这条路。秦府无权势,嫡女还能肖想着高嫁入个钟鸣鼎食之家,秦侞芷这样的庶女,不配庶子不做继室只有嫁去地方做正妻。
可宫里的路哪儿那么好走了,遇上个牵扯,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祖父知道了,又得大发雷霆。
秦侞暮暗自叹气,“不谓是一条出路,与祖母提过吗?”
秦侞芷期冀地道,“先来听过姐姐的意思,姐姐也尚觉可行,我便与祖母去说了。”
左不过书鹊要在三姑娘嘴里听说的,桐春也跟书鹊小声嘀咕了几句,书鹊送完秦侞芷回来就唉声叹气。
无人理会她,她就在秦侞暮手边,似嗔似怨,“我竟羡慕起敏乐郡主来。”
书丹与几个丫鬟说笑,“我看你们书鹊姐姐也是个跳脱的,自前几日窥见了敏乐郡主不羁,魂儿都被勾搭去了,不如让她跟了郡主罢了。”
“你们不懂!”书鹊抱起绣篮道,“纵然敏乐郡主的恣意妄为我不能苟合,但我依然敬仰她随性潇洒不拘繁礼,是多少女子不可为!”
秦侞暮的眉眼向下微落,意味不明。
敏乐郡主若是没有身后那权势富贵所持,哪能恣意起来,而潇洒也不过是贵胄人家才能掌弄的豪奢而已。
风涧茶楼里,梁世孙纠缠着罗长尧,“快说说,说说,你表妹是怎么抽了咱们汪大少爷的未婚妻。”
武安世子看不下去,更正道,“你出门儿带耳朵了吗?说了只是抽了人家的丫鬟,并未抽陆大姑娘!”
“可是我不懂啊!”梁世孙瞪着眼睛道,“秦大姑娘打秦三的耳巴子,敏乐这个疯丫头抽汪祺烨未婚妻的丫鬟是怎么个事儿?”
听闻陆大姑娘受了惊吓,回府就病下了,罗长尧瞥见定郡公青灰的脸色,实在歉疚,“敏乐顽劣,望你见谅。”
定郡公拇指滑着茶盏的口沿,全然不接话,只道,“齐熙昶,与平南侯家的事儿还未定,你别满口胡诌,坏人闺誉。”
梁世孙歪嘴笑,“什么定不定的,这是你爷爷跟老侯爷定的婚事,老侯爷过身她守孝三年,你不都没娶,这回为平南侯复职,又把靖国公得罪死了,你这不是司马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