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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走进青墨院,秦逸年跪在堂院里哭,大夫人陪在一边拭泪,他也没来得及去问匆匆进了屋。几个太医束手站在明间,看见他进来,葛院使长揖一礼道,“侍郎大人,在下实在尽力了。”
秦老爷眼前一黑,书雁忙搀了把,他攀住葛院使的手臂哑声问,“还有多久。”
“现下是拿太后娘娘的老参与皇上的灵芝熬药服下耗着,左右不过一日。”
说了,几人要回宫复命,自去了不说。秦老爷跌坐在椅子上木讷出神。
老夫人像是陡然被抽走了精神,目光涣散地坐在秦暮床前,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
赵嬷嬷哪敢由老夫人这样坐着,上一回三姑娘溺水,老夫人在床前守了一宿险些染了风寒,上了年纪的身子哪能这样频繁地操劳。
赵嬷嬷劝道,“您去次间的榻上躺一会儿吧。”
还有半截话卡在嗓子里,若三姑娘这回真不行了,装殓下葬还要劳好一阵儿的神呢。
可赵嬷嬷哪敢说,刚刚四爷提了一句,“那得赶紧置办棺木了。”就被老夫人劈头一顿叱骂,连带大夫人也受了责难,丝毫没顾及大夫人还掌着家需留点面子。
秦暮醒过来是半夜了,青墨院亮亮堂堂的,她还以为不过刚用过晚膳的时间。
赵嬷嬷坐在旁边,眼睛就没离过秦暮的脸,她一睁眼赵嬷嬷就起身要去喊人,秦暮轻轻拉住她的衣角,气若游丝地道,“嬷嬷慢些。”
赵嬷嬷看她模样不像回光返照,慌乱的心定了定,反手握住秦暮的腕子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秦暮单刀直入地问,“觅雪怎么回事儿?”
都这会儿了还惦记个丫鬟,赵嬷嬷鼻子一酸,摸了摸秦暮散乱的鬓发,“那丫鬟偷了你的首饰被杖毙后,一家子畏罪,在家里服毒死了。”
秦暮挪开眼看着帐顶道,“嬷嬷我困,我再睡一会儿,待会儿再跟祖母说话。”
赵嬷嬷哄道,“姑娘喝了这碗药再睡。”
秦暮乖乖喝了,睡过去之前听见院门那儿吵吵嚷嚷的,但是她太困了,实在掀不动眼皮。
秦暮做了个梦,梦里有大雪,下满了整个世界,到处都是白色。一片平坦广阔的大地,只有她一个人在走。
她有点儿累不想走了,可她看见远远的有一点橘暖色的光。秦暮觉得自己应该去那儿,那儿是这条路的终点。于是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继续走。
走着走着,右手边来了个穿黑袍子的老者,他手里还提着把灯笼。秦暮有点嫉妒,为什么自己没有,拎着还能暖暖手,但她又高兴因为有人作伴儿了。
老者很健谈,慢慢问道,“你去哪儿?”
秦暮指着那点光,“那儿看起来很暖和,去那儿。”
“那你为什么又在这儿?”老者又问。
秦暮冥想了下道,“我不知道,可能走错了。”
老者笑道,“这世间的事讲的是因果,哪儿有那么多对错。”
秦暮听得糊涂,老者抓住她的手道,“既然你没弄明白为什么你要来这儿,此时就走未免为时尚早。”
风雪太大吹迷了秦暮的眼睛,她使劲儿闭了下眼,睁开时,胸腔嗓子里传来的刮疼让她猛地咳嗽起来。
书丹喜极而泣,这碗符水还真有用。
书鹊依照吩咐将熬好放凉的药端了过来,她腾出一只手碰碰秦暮的额头,摸摸秦暮的手,发觉已经回过温来了,迫不及待的要给秦暮灌药,“姑娘,赶紧将这碗药喝了,就无大碍了。”
秦暮一言不发,抗拒地撇开头。
书丹温言软语地道,“姑娘怕苦,婢子们去拿了蜜饯来再来服侍。”
两人把药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暮费力地打量起四周。
这是个通间,像寺庙里和尚住的地方。一间屋从这头直直看到那头,屋内除了必要的家具没别的摆件。只有临窗的罗汉床上,一瓶梅花搁在小几上。旁边一个鹤发白须的青衫老人,跪坐着举书在看。
秦暮嗫嚅着,没说出话。
老人翻过一页,寡淡苍劲的声音传来,“三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
秦暮半垂了眼,她心里一直有顾忌,上次在峦山寺也好,现在在道观也好,这些修禅论道的地方总是莫名让她产生心理压力,不敢妄言妄行。
老人不再说话,虽然神情漠然,但秦暮知道他在等她回话。
秦暮思想挣扎了一番,轻轻咳了两声,沙哑着回话,“我不是秦侞暮。”
老人终于拿眼瞅了瞅秦暮,“你是秦侞暮。”
“我不是!”秦暮不知为何,骤然心里无比的反感,激动的反驳,“我只是个得了癌症死了的老太太!”
“哦?”老人的反应很随意,像听一件无聊至极的事情一样拿不起兴致来应对,“在你昏迷之前你怎么还是?”
秦暮就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疼得龇牙咧嘴炸毛的猫,“我活了六十年,我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还有很普通的朋友同事家人,很普通的幸福,即便最后我死得很痛苦,我也爱那样的生活!”
秦暮喘了口气,眼泪汹涌而出,“鬼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或许是一场梦。但我不想待在这里。觅雪有没有偷东西,若真偷了是自己偷的还是受人指使,整个秦府上上下下到底什么心思,我不想猜我不愿意猜!我只知道你们是权贵刽子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命不值一提,道德伦理不值一提!”
秦暮的眼睛腥红,她用尽全力打翻药碗,倒在床沿边哭道,“我觉得我会再见到我的孙女,她漂亮可爱有一头软软的头发,她会扑到我怀里问我,奶奶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我希望我会回答她,奶奶哪里也没去,就在这里等你。”
我不愿意,变成她不认识的人。
第十二章 素手()
秦老太爷沉默了许久,他缓慢走到秦侞暮身边,把一串手珠套在她的腕子上。
秦侞暮泪眼婆娑地甩手,“我不要!”
秦老太爷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声音像夜里轻轻晃荡的水声一样沉静,“在你的生活里,有好坏人吗?”
不等秦侞暮回答,他自问自答,“当然是有的。这个世界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被多少人接手,终有善恶之分。那我问你,强者一定是善良的人吗?”
这像上课老师抛出一个命题,秦侞暮被吸引住了,皱眉道,“自然不是,强者也有英雄枭雄之分。”
“那英雄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怎么分?
就如后世评判一个君主的贤明与否,往往是与他的政绩以及做出的贡献挂钩,而和这位君主的本身性格没多大关系。
有些君王残暴阴险,为登皇位六亲不认,将异议分子斩杀殆尽,他在位时大肆挥霍大兴土木修建宫殿陵墓但政局稳定国泰民安,这样的人是善良的吗?
有些君王脾性温和,出门不忍踩死一只蚂蚁,但他的王朝战火频发,国家风雨飘零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人是歹毒的吗?
只有小孩儿才说对错讲善恶。
秦侞暮好一阵儿回不出话,她弯下脖颈,眼角残留着一点不接受现实的排斥。
秦老太爷指她腕子上的珠串道,“这串珠子会让你保持本心。”
秦侞暮暗地呸道,骗小孩儿呢!
二人不再说话,秦老太爷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渐渐地睡了过去。
书丹书鹊在门外焦急地等着,门一开两人上前福礼,书丹道,“老太……无为道长,三姑娘无碍了吧?”
“让她多乐乐。”秦老太爷步履匆匆,“遣人回去,说三姑娘在这儿需住上两三月方好。”
这是留三姑娘在这儿养身子啊。
书丹应着送秦老太爷出了院子。
白云观建在山顶,自山下仰望似与白云齐,因而叫白云观。五月份在山下是还暖的时节了,山上却在飘雪,当真是高处不胜寒。
书丹陪秦侞暮站在道观的阁楼上登高望远,四周山峦起伏,瞧不见一处人家,只有午时能看见深山下飘来几缕炊烟。
书丹拢了秦侞暮的斗篷,试探地问,“姑娘的手炉要换了,先回去吧?”
秦侞暮配合的转身下楼,“也好,书鹊该好了,到时辰去找无为道长下棋喝茶了。”
书丹头疼的要命,您可别去找老太爷下棋了,就下那个五子棋您在老太爷手下没走几步就输了,反反复复的,她们两个丫鬟在旁边看着都尴尬。
秦老太爷在打坐,秦侞暮喝了一盏茶才让进去。秦老太爷看了眼她的脸色,颔首,“今儿来干嘛?”
“今儿不是下雪了吗?”秦侞暮殷切地道,“我大早儿让书鹊去取了晨雪,邀您去凉亭烹雪煮茶。”
秦侞暮那雀跃的眼神,生怕被拒绝似的,秦老太爷微微露出笑来,“你头一回干这么雅致的事儿,自然依你的。”
汪全气喘吁吁地拄着拐杖,气若游丝地喊,“爷您等我……求您了,我爬不动了,咱们歇会儿成吗?”
定郡公睇着他,“往日跟车瞧你跑得很快,爬个山怎么这个模样。”
“您……记错了……”汪全有气无力的更正他,“跟车的是汪能……我哪儿……跟过车啊……您往日里出门,都是骑马……若我都能跟马,您还……不如骑我呢。”
定郡公自顾找块石头坐了下来,汪全又拉他道,“爷快起来……上面有雪,别待会儿让人看见……以为您尿了裤子……”
定郡公起身拍拍自己的袍子,抓着汪全往石头上一扔,坐在了他身上。
两人爬了两个多时辰才爬到山顶,汪全远远看见观顶,眼泪都淌了出来,“幸亏一大早就动了身,不然上来了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观门口洒扫的小道童看见定郡公很开心,跳着上前作揖礼,“无量天尊。郡公爷好久不见。”
定郡公也还一礼,倒是汪全弹着小道童的额头,龇牙笑道,“几日不见又长高了,观里还没用午膳吧?”
小道童摇头,“道长与秦三姑娘在凉亭里喝茶,怕还要一会儿工夫。”
进了观,几人左右分了道,小道童带着汪全去厨房,定郡公早就熟门熟路了,也不要人领自个儿慢慢踱了进去。
此时到了晌午,清晨起的雪下到这时已经只是零星了,吹落在脸上一点丝丝凉意,让人心思宁净。
拐过弯儿就见到凉亭,凉亭建在道观的东北角的梅林里,山顶风劲,未见其形先嗅其香,风吹得梅林里花瓣四落,恍似地面都是梅花铺就。
凉亭四周垂着厚重的帷幔,独留一面帷幔半开,露出里面火盆的点点火光。
秦三姑娘披着桃红色白绒斗篷挨着火盆坐着与秦老太爷说话,不知聊到什么她来了兴致,嘴边含笑,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被火光晃过,亮若星辰。她支着下颌听了会儿,伸出手去给秦老太爷添茶,衣袖滑落,半截腕子在定郡公眼里一闪而过。
风雪薄,红梅依,垂帐白亭里,美人立。春头劲,茗香迎,紫壶缠金乌,素手提。
定郡公暗自对自己有些羞恼,握拳咳了两声。
秦侞暮立时站起来退到秦老太爷身后。秦老太爷见是定郡公,安抚秦侞暮,“是福元公主的长子,定郡公府的郡公爷。说起来定郡公也算你半个救命恩人,你还得谢他。”
秦三姑娘虽然不大,但也快满十岁了,定郡公在凉亭外打住了步子,别开身子不愿受她的礼,“道长抬举,灵芝是靖国公进贡的,送是皇上送的,我不过跑个腿,哪能受三姑娘的礼。”
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儿,秦侞暮惯会看人脸色,不等秦老太爷赶人,福身道,“道长吃的雀舌茶口味淡,不知郡公爷到访,我再去煮一壶来。”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白云观就只有这一种茶,左右煮不出什么新味儿来。
定郡公一本正经地道,“如此劳烦三姑娘了。”
第十三章 蜜茶()
定郡公坐下给自己斟一杯茶,浅浅呷了口道,“道长近来安好?”
秦老太爷却没像往日一样对他别有试探的话爱理不理,“修道之人,十年如一日,有什么安好不安好。倒是那晚,要好好谢过郡公爷护送秦三出城门,若真等请到宫里的牌子,只怕……”
定郡公苦笑,“公谦常年在白云观叨扰,早视道长为长辈,道长何苦如此见外。”
秦老太爷又恢复以往视他如无物的神态。
两人干坐着喝了一盏茶,定郡公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道,“今儿来,有一事请教道长。我听闻从江渠过来的蜀锦与宣纸出了问题,连着这几月万里晴空的,却不知何故一半封在箱底的锦缎发了霉,宣纸浸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