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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地挽住了他的衣袖,便往这边拉扯。何庆春看看身边的侍卫,却见已经被钟离针和年未不着痕迹地给隔了开,只得跟着他走了几步,低声道:“侯爷要问什么就快些,老奴还要伺候陛下。”
杨晔赔笑道:“也不问什么,就是问一问去年这时候,据说是总管护送大理寺的凌少卿出了京城,最后凌少卿到哪里去了?”
何庆春微微一怔,抬眼看看他,叹道:“凌少卿在宫中便伤重不治,老奴不过是送他的灵柩出京,在北邙上找个地方下葬而已。因他生前有些仇家,因此陛下交代不可泄露他下葬之处,所以此事有些偷偷摸摸的,并非老奴刻意隐瞒。”
杨晔抓着他的袖子并未放,这时蓦然攥紧了,哑声道:“连你也这么说,你是在糊弄我吧,老总管?不对,我总觉得他没死,你一定在骗我!”
何庆春道:“侯爷说他未死,何以见得?”
杨晔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们从怀远撤离以后,事后我军将士清点尸体,有些尸体上结了薄薄的白霜,别人不晓得怎么回事儿,我却瞧得出来,那是被枕冰剑所伤。若不是他,莫非是你家皇帝将枕冰剑又赏了别人?可是你家皇帝虽然可恶,但这枕冰剑断断不会再给人了,他若真死了,必定会随着他下葬,所以说,你在骗我。”
何庆春苦起了脸,叹道:“侯爷说那剑什么的老奴不懂,不过凌少卿他是真的死了,佛门圣地,菩萨看着呢,老奴不敢对侯爷打诳语,侯爷且放了老奴吧!”
杨晔哪管他什么菩萨天王的,一把抓起他胸前的衣服提了起来,怒道:“你胡说,他没有死!”待见何庆春满脸惊恐之色,他悔悟过来,慌忙又放轻了力道,温声道:“老总管,两年未见,我还真是有点思念你。你想过我不曾?”
何庆春见他纠缠不休,待杨焘出来看见了不好,便悄悄往无梁殿前的翼轸卫那里看了一眼,忽然放大了声音道:“侯爷,老奴不过是个太监,况且年纪也大了,实在是……侯爷风流一世,这么抓着老奴,可是有些不妥当。侯爷若是好这一口,老奴那里还有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内侍,待会儿给侯爷瞧瞧……”
这老太监也是在大衍的皇宫中待了几十年,给人难堪很有一套功夫,杨晔压根儿不在乎他的讽刺调侃之意,却捕捉到了他游移的眼光,心中一动,眼角的余光扫向那边的翼轸卫,见那群活死人竟然有了些人气,纷纷往这边看了来。
他快速思忖一番,忽然有了些许希冀,说不得只能姑且一试了;便突然沉下脸来,厉声道:“你这话是说我么?老总管,你的胆量不小,却不知这颗人头在脖子上是否生得牢靠,且待让侯爷我试上一试。”言罢伸手便抽出了钟离针腰间的佩刀,干脆利落地架到了何庆春的颈项中。
何庆春大惊失色:“侯爷,上山之前有约定,山上不能动刀枪,你这般拿刀架着老奴,在天下人面前可是大失了信义!”
杨晔冷笑道:“天下人算个鸟!本侯爷我从来就没有讲过什么信义!你敢不告诉我凌少卿的下落,我杀你便杀了,我哥哥也是断断舍不得拿我去抵命,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倒是你的皇帝陛下,嘿嘿,你惹得侯爷兴起,连他一块儿杀了,也不算什么!”
何庆春被他逼得背靠着青石栏杆,身后是万丈深涧,眼前是闪闪钢刀,一时间魂飞魄散,颤声道:“侯爷;求你放开了老奴吧,老奴真的无法告知侯爷什么!”
杨晔闻言手上微一用力,何庆春的颈项中顿时多了一条红线,那血珠子便跟着渗了几滴出来。便在此时,那边翼轸卫中有人一声低喝,几个翼轸卫形如鬼魅般闪了过来,带头那人沉声道:“淮南侯请放开何总管!”
他们这么一动身,杨晔属下的侍卫们跟着便抢了过来,挡在杨晔身前,两方顿时有了些剑拔弩张的架势。杨晔并不放人,反倒扯着何庆春往无梁殿前的翼轸卫靠近了几步,随手将何庆春甩在地下,冷声道:“你们跟着你们那个倒霉皇帝,已经落魄至此,你这老家伙还敢跟我嘴硬!真当我不敢杀你么!”言罢一刀就砍了下去。
这一刀果然是刀光霍霍,杀气凛凛,然后突然间,一柄剑连着剑鞘伸了过来,挡住了杨晔的手中之刀,反挑而上,接着那带鞘剑顺势斜劈而来,点向他的手腕,轻灵迅捷,身随剑走,翩跹若飞。
第 85 章
这一瞬间,杨晔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顺着他的剑势便抛了刀,胸前门户大开,只等着他一剑刺来,那人却反手收剑,一把提起地下的何庆春,搡到了自己的身后去。
杨晔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那人,那正是最初发声低喝,让翼轸卫去救人之人。
他对着那人慢慢摊开了双手,微笑道:“其实我就是吓吓他,好引你出手。他带着重伤的你出京城,必定悉心照顾了你一路。看你的面子,我也不能杀他。”隔着斗笠上垂下来的黑纱,杨晔看不清他的脸,眼光贪恋地在他身上游移,这高挑匀称的身躯曾被他抱在怀中轻怜密爱过,一分分一寸寸地抚摸过,如今清减了许多,却依旧是那么熟悉。
那人后退了几步,只是一声不响。杨晔不敢错开眼珠,恍惚间竟有一个错觉,这些翼轸卫们穿着一模一样,均都少言寡语,自己若是容得这人退却到人堆里去,会不会再也认不出来他。他念头还没有转完,行动却比心思快得多,人已经冲了上去,关键时刻人的潜能会爆发,这身法竟快到了不可思议,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搂住了那人的腰。
那人正是凌疏,骤不及防间,随着他的来势踉跄后退,后腰重重地撞在身后的青石栏杆上,一声闷哼,低声喝道:“放开,不然杀了你!”
杨晔将脸枕上了他的肩头,一时间欣喜无限,忍不住笑道:“你杀吧,我等着呢,我等了你一年了。”他语带哽咽,凌疏顿时僵住不动,杨晔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便接着道:“还在恨我,因为那一箭吗?伤口好了没有?其实那一箭……那一箭……好吧,就算是我射的。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不该射你一箭?现在你可以还给我,我决不反抗!”摸索着伸手去抓他手,被凌疏一把甩开,冷声道:“你放开!”
杨晔自然是不会放的,却突然间感受到周遭诡异的静寂,他顿了一顿,缓缓抬起头来,见不远处,杨焘竟然从更衣房中出来了,在五六丈开外怔怔地看着这边。
杨晔唇角一弯,对着杨焘笑了一笑:“抱歉,一时忘情了。” 复又转头,柔情款款地看着凌疏:“好长时间不知道你的下落,我都要担心死了。没事儿带着这劳什子干什么,让我好好看你一眼。”伸手便揭去了他头顶的斗笠。
凌疏骤然被他揭了斗笠,惊怒之下,眼睛睁得极大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却不知何故竟然忘了甩开他,只是反反复复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身边诸人因着杨焘在这里,均都不知如何是好,便默然围观。杨焘看看两人相拥的姿态,脸色乍红乍白,眼光狠狠地剐到凌疏身上,便带了冷厉之色,几步抢过来,冲着凌疏厉声道:“你跟他拉拉扯扯干什么?还不放开!怪不得这纨绔子弟总是来纠缠你,朕倒不知道,原来你如此轻浮下贱!靠在这禽兽怀中很舒服么?不舍得出来了?!”
随着他的厉喝之声,翼轸卫呼啦围上来几个,刀剑齐出,对准了杨晔,杨晔并不畏惧,冷笑道:“说好了山上不许动刀枪,你们真敢杀我?”
凌疏侧头看一眼杨焘,脸色瞬间转得苍白,接着全身跟着战栗起来,低声道:“放开!”语气中竟带了些哀求的味道。
杨晔唇角噙着一丝决绝的笑容,眼中尽是执拗之色:“不放!”
杨焘看在眼里,怒极反笑:“这便是四弟带来的好人么?朕倒是想守着这约定,可尔等光天化日之下,做的却叫什么事情?”
随着他讥诮之言,杨晔肩上一紧,已经被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杨熙扯住了衣服,杨熙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杨烈及北辰擎等人。接着听杨熙沉声道:“小狼过来!”手上用力,便要将他从凌疏身上扯离。杨晔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杨熙伸手来扯他,旁边还跟着北辰擎,他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了手,被杨熙和北辰擎一左一右给拉得远远地,眼光却依旧在凌疏身上梭巡不去。
两人这么一分开,几个翼轸卫立时飞快地横在了二人中间。凌疏一声不响地背转身去,望着石栏外巍巍青山,不再看杨晔,仿佛刚才那一切,不过是个意外,与他并无干连。
但此事似乎并没有完,他听到杨焘喝道:“你跪下!”他心中正恰恰一片混乱,却也恍惚知道杨焘是在命令自己,便依言靠着栏杆跪下。
杨焘看着他的背影,眼角的余光扫到杨晔身上,见那厮还在往这边殷殷期盼,这一腔怒气便在胸臆间迅速膨胀壮大起来,急于找个发泄的地方。待看到一个翼轸卫腰间缠了一根软鞭,咬牙冲着那人招招手,道:“过来用刑!打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那人得住命令,便俯身道:“是。”解下软鞭,劈头盖脸地向着凌疏打了过去,翼轸卫个个武功超群,手劲儿自然不小,不过几鞭子下去,便打得凌疏背上衣衫破烂。他却已经麻木了,也觉不到疼,只是被强劲的鞭风扫得跪也跪不端正,只得伸手扶住身前的石栏,勉强挺了挺身躯,好方便行刑之人接着打。
噼噼啪啪的鞭声中,众人噤若寒蝉。杨焘并不看周围,只是盯着凌疏的背影,冷声道:“凌疏,你从小到大跟着朕,朕可是轻易不舍得惩罚你,知道今天为何要打你么?打得便是你的不自重,你跟些乱七八糟的人拉拉扯扯,白白玷污自己的身份,谁不知道你是跟着我长大的,你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还丢了我的脸!说,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凌疏背上的血迹慢慢洇了出来,脸色苍白,头发散乱,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抓着栏杆只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他的问话。杨焘见他似乎扎足了挨打的架势,竟无一丝半点讨饶求恳之意,一时间急怒攻心,一叠声喝道:“说啊,你还敢不敢了?”
凌疏依旧沉默不语,慢慢抬眼,透过石栏杆的缝隙看着外面苍翠欲滴的深涧。如果此时他站得起来,也许这一刻他就跳下去了,可是作为一个拥有天煞孤星命运的人,从小到大克死了这么多的人,能活到今天,的确不容易。所以死的念头在他心中转瞬即逝,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他咬住了下唇,决定挨下去,活下去。
他不肯求饶,不肯叫痛,也无视杨焘给他的台阶,却正是他的倔强,激发了杨焘更大的怒气,厉声道:“不许停,打死拉倒!朕虽然被人欺凌,落魄至此,一副棺木钱,也还给他出得起!”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杨晔急了,也愤怒了,却被杨熙强行扳转了身躯,在他耳边低声道:“小狼,人家打的是自己的臣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你要明白!”
杨晔明白了,垂下睫毛,心痛如绞。显然杨焘这是打给自己看的,凌疏是杨焘的臣子,已经卖身帝王家,杨焘便是杀了他,自己也没有置喙的份儿。他看不下去,忽然推开身边的杨熙,反身冲入无梁殿中。
最终,何庆春挺身挡在凌疏身前,替凌疏挨了一鞭。不过一鞭子,老家伙就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杨焘趁机找到了台阶,方才命人住了手,令一个身材高大的翼轸卫背了已经伏在栏杆上昏迷过去的凌疏,下山去了。
这边杨焘和杨熙将和约各拿一份儿,一拍两散,分道扬镳。约定明日派手下官员依旧香泉寺中见,再细细商议各种零碎事宜。临走前杨烈犹犹豫豫地看了杨熙一眼,杨熙趁人不备对他点点头,令他放心离开。
杨晔忍耐不住,又撵了出来,怔怔地看着一行人迤逦而去的背影,心中恨得咬牙:“你打他成这个样子,还留着他干什么?为什么不扔了?扔了老子立马去捡回来,便是破烂也捡了,老子认了!”
三日后,吴王妃到达滁州,一见到杨熙便拜倒在地,泪如雨下:“还请四皇兄做主,让我夫妻有生之年能够团聚。弟妇这里先行谢过了!”言罢重重叩头。
杨晔这几天正生闷气,见这女子涕泪交流的模样,没有激发他的同情心,倒惹起一腔怨愤来,在一边忍不住插话道:“六皇嫂,吴王如此待你,你还要接着跟他一个锅里搅下去吗?你用不用选个更好的?比如我们云起就不错……”北辰擎从后面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一边去。
吴王妃闻言脸色涨得通红,急急地道:“侯爷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