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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达米恩所说,刚才这场表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节奏到情绪再到台词,所有一切的配合与交流都是完美的,如果不是最后时刻西蒙斯的紧急刹车,那么这场戏的拍摄就堪称是不可复制的绝对典范;但,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蓝礼抬起下颌,投来了视线——安德鲁是鼓手,弗莱彻是指挥,所以安德鲁是坐着,弗莱彻是站着,两个人的位置空间也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此时,蓝礼就抬头仰视着西蒙斯,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对不……”西蒙斯开口说道,但“Soy”的音节才刚刚发出来,就这样停顿在了舌尖上,后面的所有声音悄悄地烟消云散,愣愣地注视着蓝礼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而透亮的眼睛,浅褐色的光泽在排练室的奶黄色灯光之中泛起了圈圈涟漪,干净而明亮,似乎寻找不到一丝杂质,甚至可以说是纯粹而天真,仿佛不曾真正地经历过世界的狂风暴雨,带着些许稚嫩的柔软。
西蒙斯不由稍稍愣了愣,这样的蓝礼……不太对劲。
话语悄然停顿在了嘴边,西蒙斯微蹙起了眉头,认认真真地探索起来,那双眸子就如同光线穿过水晶球一般,泛起了一阵阵斑斓的光芒,折射出不同的纹理和光晕,演变出无数可能。
现在,可以明显地捕捉到瞳孔微微收缩的痕迹,泄露了一丝丝胆怯、一丝丝紧张和一丝丝恐慌,然后视线的焦点和焦距正在一点一点地悄然偏移,似乎正在闪躲着西蒙斯的注视与打量,那种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翻滚起来的迟疑和慌乱正在慢慢地击溃所有的防备,甚至可以隐约地感受到微微紧绷起来的肩膀肌肉,连带着脖子和下巴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在害怕。
不仅仅是害怕,而且还有混乱和恐惧,就好像蜗牛一般,正在退缩到自己的壳里,试图用坚硬的外壳来掩饰自己的怯懦和脆弱。
西蒙斯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就是这样静静地投去视线,然后就可以看到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正在土崩瓦解,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唇瓣,不仅没有效果,而且还暴露出了口干舌燥的焦虑和紧张,就连吞咽唾沫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起来。
条件反射地,他举起了右手,试图擦拭掉鼻翼之上的汗水,但随即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手指就如同鸡爪一般蜷缩了起来,死死地握着鼓槌,无法放松,也无法控制,那动作着实太过滑稽,以至于擦汗都变得不可能起来。
他连忙放下了右手,用架子鼓投射下来的阴影隐藏着双手的窘迫困境。
“……先,先生(Si)?”他开口了,紧绷起来的声线干巴巴得没有任何温度,就连最简单的一个单音节词汇都被打破成为了两段。
不由自主地,西蒙斯的嘴角轻轻地、轻轻地上扬了起来,眼前之人应该是……安德鲁,安德鲁…内曼。
那个自以为是天才就沾沾自喜的年轻人,那个懵懵懂懂进入学校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高雅艺术的小毛孩,那个具备了些许天赋却没有任何基本功可言的大一新生,那个年仅十九岁而不谙世事的菜鸟。
一点称赞就可以让他忘乎所以,一点质疑就可以让他分寸打乱。
真是一个失败者(Lose),就连失败的词根“Lose”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拼写的新手失败者,即使在失败者之中也是垫底的垃圾。
西蒙斯开始缓缓地靠近,然后就看到安德鲁的瞳孔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正在努力地避免这一点,不想要暴露自己的紧张和胆怯,但殊不知,他就像是一本打开的书,将自己毫无防备地完全展示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安德鲁再次开口说道,试图补充一点什么,张开了嘴巴,但后面的话语却全部都消失在了喉咙里,紧绷的肌肉让肩膀以一个无比怪异的姿势耸了起来,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再次重复到,“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修改,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蒙斯——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弗莱彻,他知道,自己掌握着所有的主动权。
1395 从头再来()
“耶稣…见鬼的…上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达米恩站在了旁边,絮絮叨叨地发泄了不满和抑郁,却发现西蒙斯和蓝礼两个人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彼此之间进行着交流与沟通,这让达米恩无比郁闷:他才是导演,不是吗?为什么他的长篇大论却没有人认真倾听?
但渐渐地,达米恩就品味出了变化来。
西蒙斯和蓝礼之间的气场正在悄然发生改变,那是一种无形的气流,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法准确描述,但皮肤表面的每一个毛孔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潜移默化的动态。
刚刚,西蒙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浮躁的不安状态,整个气场都显得紊乱而脆弱,就好像随时都可能陷入崩溃一般;而蓝礼则显得沉稳而宁静,那种四两拨千斤的强大气场似乎足以将所有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现在,蓝礼却变得慌张而脆弱起来,那种束手无策的茫然缓缓地流淌出来,仿佛悬挂在高空绳索之上一般,摇摇欲坠;而西蒙斯则变得确定而尖锐起来,渐渐舒展开来的双肩和眉宇正在一点一点地把控全场。
一上一下、一起一落、一来一回,两名演员之间无意形成的对峙悄然地完成了攻守转换,就好像打乱秩序的多米诺骨牌全部都重新摆好,井然有序、层次分明、鳞次栉比,那种天衣无缝的流畅感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咦,怎么回事?”达米恩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这样的化学反应着实美妙,但到底是怎么完成转换的呢?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刚刚拍摄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进行类比之后,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观感,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就好像……
就好像二次元壁垒被打破了一般,现实与虚幻完全交错在一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一切都彻底混淆,甚至再次唤醒了达米恩高中时的记忆,回想起了那些排练室度过的日日夜夜,回想起了那位恶魔老师的残暴冷酷。
“达米恩?”耳边传来了呼唤声,打断了达米恩的思绪,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剧务,“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再次投入拍摄了。”
剧务稍稍停顿了一下,“达米恩,你……没事吧?”此时达米恩的整个脑门都布满了汗水,看起来刚刚从湖水里捞出来一般,就连脸色都显得无比苍白。
达米恩稍稍愣神过后,挥了挥手,“没事,我很好。”似乎为了说服自己,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很好。”渐渐回神过来,而后达米恩就挺直了腰杆,转头看向了四周,“所有部门所有人员全部都准备,我们再来一次。”
视线再次落在了蓝礼和西蒙斯身上,达米恩有些犹豫:他是不是应该耳提面命一番?面对面地交流一番?对于重点戏份重新叮嘱一番?对于表演重点进行再三强调一番?对两位演员施加更多压力和动力一番?
错杂的思绪在脑海之中反反复复地涌动着,思前想后,达米恩终究还是顺从了自己的直觉,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摄像机后面,对着剧组扬声喊道,“所有人预备。”环顾一周,确定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之后,直接下达了指令,“开拍!”
拍摄再次开始了,从头开始。
因为这场戏的难度非同小可,整个情绪连贯一气,跌宕起伏之中将弗莱彻和安德鲁两个角色的形象完全勾勒出来,可以想象拍摄难度也绝非寻常,达米恩构思设想了多种不同拍摄方法,但大部分分镜拍摄手法都太过困难——
对于演员的表演节奏以及情绪状态,对于摄像师的拍摄走位以及镜头调度,还有对于其他业余演员们的连贯性以及一致性,全部都提出了无比严苛的要求。
拍摄一次,没有问题;拍摄两次,也没有问题;但切换不同角度反反复复拍摄五次六次,即使不计算各个环节的出错次数,每一个角度和镜头都是一次通过,这对于整个剧组来说也是超乎想象的考验。
最简单也最直观的,西蒙斯与蓝礼的耳光戏份,一次都如此困难了,更不要说更换角度之后连续甩五次六次了?而且,按照蓝礼的要求,一切都是真打,为了制造出效果,西蒙斯下手也不能留情,那么如果蓝礼的脸颊肿起来了,他们切换角度又应该如何拍摄?
达米恩曾经考虑过一镜到底,采用一个超级长镜头,将整场戏的众生相捕捉到镜头之中,然后通过运动镜头的调度,从全场覆盖到集中聚焦,所有注意力焦点都落在蓝礼和西蒙斯的身上;但构思过多种长镜头方案,达米恩还是放弃了如此想法。
一方面,技术难度太高,从众生相到个体聚焦,场面调度的控制需要格外精准,通过由面到点的切换来呈现出那种紧绷的氛围,这只是达米恩的第二部作品而已,他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如此高度;另一方面,即使真的完成了,炫技成分也高于拍摄需要,反而容易喧宾夺主,抢走两名演员的风采。
深思熟虑过后,达米恩采用了美国电视剧的多镜头拍摄手法。
在美国,奈飞模式强势崛起之前,电视剧都是边拍边播,剧本也是边拍边写,确保能够与每一周的社会时事保持同步,这也使得后期剪辑工作变得非常紧张困难,为了尽可能地缩减时间,剧组想出了一种全新的拍摄方式,但只适用于摄影棚。
剧组在摄影棚的不同角落里设置多台摄像机,包括了平行机位、俯瞰机位、正反打机位等等不同角度;拍摄时,演员们必须提前熟悉摄像机所在的位置,确保自己的表演不会偏离焦点,然后同时开拍、同时录影、同时表演。
如此一来,多名演员多台机位的戏份,只需要拍摄一次就可以了,各个角度各个角色各个方位全部都一网打尽,后期制作可以根据导演的需求进行不同排列组合的剪辑,这不仅节约了反反复复切换镜头的拍摄时间,同时也节约了后期剪辑制作的时间。
当然,这是一种流水线工业,非常偷懒,也非常僵化。
在真正的电影艺术创作过程中,摄影机是无比重要的一个环节,摄影师的走位以及角度,摄影师对光影的捕捉以及构图,这本身就是一项充满了灵感的工作,那些顶尖摄影师在业内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如果全部采用固定机位拍摄,那么摄影的魅力也就丧失殆尽。
不过,对于电视剧来说却无伤大雅,因为电视剧是编剧的艺术,真正吸引观众的是编剧对于剧情的铺垫与把控。摄影与导演的作用都被尽可能地削弱与降低。
现在,达米恩就准备在“爆裂鼓手”之中采用如此拍摄手法。尽管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但达米恩还是力图还原艺术创作的灵性——不是固定机位,而是采用了两名摄影师肩抗摄影机走动的方式完成拍摄。
简单来说,整场戏行云流水地完成拍摄,不会切换不同机位或者角度,而是由两名摄影师亲自上阵,没有拍摄轨道或者三脚架,完全采用手持拍摄,一名摄影师对准西蒙斯,一名摄影师对准蓝礼,通过他们的交叉换位,把整场戏的所有张力和火花都捕捉进来,同时又避免镜头将彼此捕捉进去。
这无疑是最为困难的部分。
第一,演员的表演难度无需赘言。
第二,摄影师的走位必须精准而到位,不仅是镜头不能捕捉到彼此的身影,而且还要避免地面的影子暴露出他们的走位,同时还不能遮挡住演员的表演视线。
第三,灯光师的工作至关重要,必须确保灯光的均匀和稳定。
其实,如此拍摄下来,难度绝对不会比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少,但达米恩却能够通过后期剪辑的力量,赋予镜头更多“鼓点”的节奏感,如同心脏一般,成为整部电影的生命力。
于是,为了这场戏,摄影师、灯光师与两位主演已经前前后后彩排了整整三个晚上,就如同彩排舞台剧一般,在蓝礼的指点之下,他们不断地排练走位,为了避免错综复杂的走位所带来的潜在破绽,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减少彼此的走位,以最为精准的步伐完成最为有效的拍摄和表演。
就如同凌波微步一般。
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的拍摄如此顺利如此流畅,却因为西蒙斯的临阵退缩而功亏一篑,达米恩才会如此懊恼如此郁闷,用尽浑身力量来表达自己的沮丧。
现在再次重新投入拍摄之后,他们又不得不从头开始,就仿佛——多米诺一般,一个环节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