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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他心已冷。“我没兴趣做这实验了。”
“这话什么意思?”罗芙愣住,莫非她错过最後的机会了?
“实验结束了,结果失败,所以就此停止。”
她的心跳几乎暂停,颤抖著问道:“失败?一切……不是都好好的……为什么要停止?”
“我懒得多说,你出去。”他的城堡已关上大门,谁也别想窥探其中。
“羽宣,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愿意跟你走,不管你要去哪儿!”
可惜,她的回答太迟了,他已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他从来都无法分析,也不愿分析,那比任何科学难题都让人伤神。
“用不著了,我不需要人陪,我来也孤单,走也孤单。”他早该明白的,一个人的世界多简单,两个人的世界太复杂,不是他所能承担和适应的。
“羽宣!”她的呼唤有如回音,从最深的山谷发出,却得不到回应。
“出去时记得把门反锁,我不想有人不请自来。”
他冰冷的眼神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毫无温度和柔软,她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哭出来,甚至就要放声尖叫,如果一定要告别,她宁可安安静静的,像个叹息被风吹散。
於是她走出研究室,替他反锁上门,而後背靠著门边,缓缓蹲下,眼泪已模糊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伤痛是那么清楚。
当真就这样结束了?就因为她不愿他走,反而让他决定要飞?命运开的玩笑会不会太讽刺了?
仅仅隔著一道门,却有两颗心在受折磨。
贺羽宣再也无法专注工作,他望著窗外无垠的蓝天,期待白云将他的烦恼带走,但白云来去,自由自在,似乎跟他毫无关系。
混乱思绪中,许多往事浮上脑海,他想起当他在学术界崭露头角,他久违的父母忽然出现,对他百般笼络、亲情攻势,就是想拉他到他们各自的研究单位。
当他断然拒绝那些安排,他的父母气得拂袖而去,从此不再连络,并切断他的经济来源。
所幸当时他已能独立,各种奖金都蜂拥而至,让他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亲情,那是他最後一次让人靠近,後来他再也不相信感情这回事,不管是哪一种形式。
人类是最自私的动物,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想受伤,那就不要有所期待,也不要产生任何关系。
他—直抱持这信念活著,直到他碰到罗芙,一个名叫“LOVE”的女人,教会他爱,也带给他伤。
他告诉自己,这将是最後一次。
“什么?贺博士接受了T大的聘书,随时要离开我们学校?”
第二天,消息一传出,D大全校人心骚动,从教室、餐厅、球场、网路,到处都在热烈讨论。镇校之宝眼看就要飞了,他们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因为贺羽宣谁也不见,连实验室也不来了,听说待在家里,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身处风暴中心的理工学院气氛格外低迷,小道消息传满天,长廊上也有两人在谈这事——
“怪了,是不是美人计失效了?”化学系助教彭智平摸著下巴,沈思道。
“别乱说!”物理系助教王晶盈啐了声。
彭智平却颇有一番意见。“如果贺博士和罗芙还是一对,那么贺博士这一走,罗芙会跟著他走吗?可是罗芙这也太对不起蔡院长了,谁都知道蔡院长和蔡夫人有多照顾她。”
“恩情和爱情难以两全,她已经很努力了,难道一切都要她负责?”王晶盈双手插腰,义愤填膺。“原来我们D大就只能靠一个助理留住大师?那校长、院长、主任他们都去撞墙自杀算了!”
她那气势之强悍,令彭智平立刻举手投降。“我认输,你说得对。”
本来斗嘴就是很蠢的一件事,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斗嘴更是智障,他决定学聪明点。
“现在最为难的人就是罗芙,我看她憔悴得要命,好惨。”王晶盈也曾失恋过,很明白那痛楚,更何况罗芙的处境困难,多方压力一起涌上,她怎么承受得了?
彭智平就欣赏王晶盈这点,外刚内柔,做人够意思,因此改口道:“她现在一定无心工作,我们能帮什么忙就尽量帮,你说怎么样?”
王晶盈送给他一个灿烂笑容。“算你有点良心,我们马上就去!”
当他们走进系所办公室,发现罗芙不在位子上,问过同事後,才知道她被叫进院长室了,看来大事不妙,她铁定会被狠狠刮一顿。
原来这两天来,校长大人和蔡儒明数次登门造访,只换得贺羽宣视若无睹的对待,眼看无计可施,日心贮再转向罗芙求救。
办公室里,蔡儒明也不拐弯,开门见山地说:“罗芙,这件事太严重了,一定要你出马,我和校长都派不上用场,你就去劝劝吧!”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能说什么?”罗芙站在办公桌前,双手交握在背後,不愿显示出她的颤抖。
“你再去见他一次,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
“很抱歉,我做不到。”她剩下的只有自尊了,难道连这也要放弃?
“你们不是谈恋爱谈得好好的?为什么他突然说走就走?你绝对了解原因。”虽然不太应该,蔡儒明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这女孩可以创造奇迹,而且绝对不只一次。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不想混为一谈。”为了工作,她已经失去心爱的男人,这代价太巨大,她负担不起。
“罗芙,我求你,我知道你也很为难,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蔡儒明站起来对她深深一鞠躬,她才注意到院长的头发白了许多,以往黑中带灰的颜色,已变成灰中带白。
“院长,请您别这样。”她一再摇头,是对自己也对他。
“我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求求你!”
她迟迟没有答应,蔡儒明作势要跪下,罗芙连忙拉住他的肩膀,情急中脱口而出:“我、我会试试看,请快站起来!”
“真的?我太高兴了,谢谢你!”蔡儒明一听如释重负,他相信罗芙绝对能力挽狂澜,自古不管是不是英雄都过不了美人关,贺博士当然也不例外。
其实罗芙一开口就後悔了,她该怎么做才能让每个人满意?蔡院长对她恩重如山,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但贺羽宣已摆明对她成见甚深,她若再求他留下,只会加重误解。
仿佛有两股力量将她的心拉扯著,每个轻微动作都教她痛。她只是爱上一个不平凡的人,就注定要有不平凡的过程吗?
“多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他明知这是勉强她、为难她,却不能不恳求,毕竟这事关重大,他只有如此选择,先将内心歉疚压抑下来。
“我先告退。”罗芙不愿多说,悄悄走出办公室。
不管怎样,她也期待再见到贺羽宣,她不愿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对她不公平,也对他们的恋情不负责,除非让她再努力一次,她无法放弃。
第一次了解自己是这样死心眼,对方都已说要结束了,她仍执意要挽回,不在乎自尊、不在乎伤痛,只要能找回当初爱上的理由,她什么都愿意。
走出院长办公室,罗芙一路也不回头,开车来到那栋日式建筑前,她不禁有许多感慨,前後才没两天的时间,她已不是在里面洗手做羹汤的女人,而是一个进退不得的客人。
下了车,她在门外喊了几声:“有人在吗?”
良久得不到回应,她只得拿出钥匙开门,意外发现屋里没人,而客厅躺著一只行李箱,那说明了贺羽宣的决定。她望著那黑色行李箱,终於有种实际的认知,她正在失去他……
不,别在这时哭泣,这一点用都没有!摇摇头,罗芙甩去落泪的冲动,竭尽所能让自己冷静。
而後她想到一个他可能会造访的地方,她立即开车前往,如果贺羽宣即将离开花莲,有个地方他绝对会再去一次!
弯曲山路清楚刻在她脑中,不用多想就能抵达,当车子随风飞驰,她不怕出意外,只怕赶不上,说不定这是最後的机会了,说不定此生就是最後一眼了!
来到那处公共墓地,果然,她看到贺羽宣跪在外公、外婆墓前,似乎在向他们道别,口中喃喃自语。
这画面她曾看过,当时她离不开,现在也一样,她仍被他深深吸引著。
察觉有人接近,贺羽宣缓缓站起来,现在的他不再身形摇晃、头晕目眩,经过罗芙的饮食调养,他低血压的毛病已然好转,皮肤也从苍白转为小麦色,不像以前那般虚弱了。此时觉得喘不过气的人反而是罗芙,胸口和腹部都痛了起来,仿佛有把刀插进去,并不立刻拔出,却在里面翻搅。
“抱歉,打扰你了……”
他用那没有温度的眼神投向她,带给她一阵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既然知道是打扰,就不要这么做。”
“我有些话想告诉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她自觉谦卑,像个没有礼貌的客人。
“我的时间宝贵,只能给你三分钟。”他抬起手,对表计时,态度冷得可以。
一瞬间,夏日仿佛已到终点,第一道北风在她心中吹起。是否随著叶子的落下,某些东西也追不回了?
“谢谢!”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这关头不知从何说起,若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那该多好。
沈静中,只有风吹叶落的声音,他冷冷提醒她。“已经过一分钟了。”
她猛一回神,仍以别人的要求为优先。“是这样的……蔡院长拜托我来劝你,请你留在D大不要走……”
不要走,请不要走!她想这样大喊,却被泪意哽咽,所有感受都在眼中,只愿他凝视她,看出她的不舍和心痛,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谁知他冷笑了一声。“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话?”这更证明了他们的计画,果然是以罗芙为诱饵,好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拒绝其他学校的邀约。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即使我爱你,也没有权利留住你,可是……可是我……”
“你说什么都行,就是别说那个字!”他立刻打断她,那个字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你真的不相信我爱你?”她不能再沈静了,若不为自己解释,她怕再也没有机会挽回。“我承认,我也有私心,希望你留下来,但那并不表示我对你的爱是虚伪的,我只是平凡人,我会害怕、我会担心……”
“时间到了!”他不愿让自己动摇,尤其当她那双眼瞅著他的时候,许多是非似乎不再重要,但他拒绝让黑白不分,他是个对感情有极端标准的人。
“羽宣……”
“我明天就搭机离开,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
眼看他转身离去,她的泪水再次奔流,没有力量追上,只能缓缓蹲下,让风替她擦乾泪。
一切都如梦,爱过而後失去,本是很平凡的一个故事,只是她还不能平静面对,还需要很多时间来冲淡,而她怕那可能要花上一辈子……
第九章
贺羽宣搭机离开花莲那天,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也就没有人来送行,跟他当初抵达时有天壤之别。
分合聚散本是常态,他一生都在流浪,他不属於哪个地方。
难以解释的是,当他从机上窗户俯瞰花莲,却有种被撕裂的痛楚,离开了这块土地,离开了童年的回忆,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
然而,他像是受伤後的野兽,只能躲到角落舔舐伤口,深深警惕自己,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否则一旦有了感情,终究要以伤心收场。
同一时间,罗芙躺在自己的床上,从窗户仰望蓝天,她的心仿佛也飞到天上,随著白云飘去,是否这样能寄托她的真情,让那个人明白,她爱得好苦好痛……
昨天和今天她都请了假,组长没问半句就准假,大家都知道她需要疗伤,那哽咽的声音已说明一切,不知要多少泪水才能让伤口结痂。
叮咚!
门铃声响起,突兀而吓人。
罗芙几乎没力气下床,缓慢走上前,一看对讲机画面,没想到会是李雅梅,也就是蔡院长的夫人。
她随手梳整一下头发,打开门,点个头问:“夫人?你怎么有空来?”
李雅梅一身轻便装扮,她刚练完瑜伽才开车过来,听丈夫说罗芙请假两天,她等不及通知就要来探望。
“你这两天都请假,我特别来看看你。”李雅梅走进屋里,发现桌上只有饼乾和开水,立刻质问:“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好好睡?”
李雅梅最大的兴趣就是运动养身,看到年轻女孩这样虐待自己,完全不能忍受,更何况她早把罗芙当女儿看,谁教她只有两个儿子,偏偏少了个乖女儿。
罗芙不得不承认,轻声道:“嗯……最近有点不舒服。”
“最近我认识一个很棒的中医师,我今天就是来带你去看的。”李雅梅岂会不知道,这病由心生,光打针吃药没用,得花时间慢慢调养。
“不用了,夫人,太麻烦你了。”她愧对蔡院长的已经够多,实在不想再欠这份情。
“别老叫我夫人、夫人的,都把我叫老了,也显得生疏。”李雅梅顺手替她拨拨头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