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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夫人,太麻烦你了。”她愧对蔡院长的已经够多,实在不想再欠这份情。
“别老叫我夫人、夫人的,都把我叫老了,也显得生疏。”李雅梅顺手替她拨拨头发。“不过也别叫我伯母,我还没到那年纪,叫我阿姨就好了。”
“嗯……阿姨。”
李雅梅听得心情愉快极了。“既然叫我阿姨,就不要跟我客套,你换件衣服,我到楼下开车等你。”
“谢谢阿姨。”罗芙心想是拒绝不了的,她注定要欠这份人情。
“乖孩子。”李雅梅又拍拍她的手,微笑走出门。
半小时後,罗芙坐在“慈心中医诊所”的诊疗室内,李雅梅在旁陪著她,主动开口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问道——
“我们家罗芙是不是欠缺调养?该补什么的,请尽量帮我们开药。”
我们家罗芙?这称呼让罗芙心头一暖,她真能拥有一个家吗?怕是奢想罢了。
老医生替罗芙把了脉,摸摸胡于,简洁道:“过度疲劳,需要休养,还有,你女儿怀孕了。”
“啊?!”李雅梅惊叫出声,下巴差点掉到胸前。
至於当事人罗芙,也许是因为震惊过度无法反应,双眼睁大却显得涣散,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消息。
阅人无数的老医生神色不变,开了几帖处方,慢条斯理道:“这都是安胎、调身的配方,要保持心情平静,别动了胎气。”
“喔……是!”李雅梅总算恢复镇定,拉起罗芙往外走,等药师配好处方。
罗芙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动的,若没有李雅梅牵著,她就像木头人一样,儍愣愣的无法因应。
走出诊所,李雅梅先扶罗芙上车,替她擦去额头冷汗,又拿了瓶果汁给她喝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要有健康才能面对一切。
“别慌、别伯,有阿姨在,做你的靠山。”
“我……怎么会……”怀孕?她真的怀孕了吗?这算老天的恩赐或捉弄?就在她失去恋爱对象的时候,却让她发现自己有了两人的结晶?生命真像是场玩笑,她却笑不出来……
看她一脸茫然,李雅梅心疼极了。“不用问我也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贺博士,我帮你去找他说清楚。”
“不、不要……”罗芙对一切都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她不愿让贺羽宣更讨厌她。
“怎么能不要?”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增加他的困扰……”她可以想像,贺羽宣一定会更鄙视她,居然拿孩子来做谈判条件,难道因此就能留住他的心,将他召唤回来D大?这太可笑也太可悲……
“儍孩子,你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委屈?”李雅梅忽生豪气,将内心话一吐为快。“其实我根本不赞成我老公的做法,公私不分,要你去求贺博士,这样叫你怎么做人?我非得狠狠教训他,管什么学校知名度,都比不上你的幸福重要!”
同为女人,李雅梅怎会不懂罗芙的心情?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要女人用感情去保有工作,实在太侮辱女人的纯真了!
罗芙的视线忽然起了雾,在这一刻,蔡夫人不只是蔡夫人,而像是她的阿姨,甚至是母亲,这种被了解、被疼惜的感觉,她这辈子很少体会过。
李雅梅拍拍她的手,继续说:“你放心,由我出面去找贺博士,我会向他说明,你现在没有任何压力,你只是单纯的你,只想跟他在一起。”
“就算这样,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她比谁都明白,他不会原谅曾利用他的人,就像他的父母,终生都得不到他的谅解。
“人心是肉做的,等他知道你怀孕了,自然会心软,你对自己、对他都要有信心。”
罗芙只是摇头。“我不要他因为孩子、因为责任,才和我在一起。”
“你还年轻,别太固执,你想想,你一个人怎么养大这孩子?在经济上,我当然可以帮你,但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亲还是太遗憾了。你自己就是没有爸妈照顾,一个人在这世界摸索长大,难道你愿意让孩子少了父爱?”
这些话一字一句钻进罗芙心中,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的家庭,她要给孩子最完整的爱,那当然包括双亲的爱,她舍不得让孩子有缺憾,任何一点点都不要。
“我不晓得怎么做才好……”问题是,她现在还能奢求什么?贺羽宣已不再牵著她的手,她连走路都要迷失了,找不到爱情迷宫的出口……
李雅梅坚定道:“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陪你去台北。”
“嗯……”
李雅梅那强势的温柔,替罗芙做出了决定,或许在她心中也隐隐期待著,抛开了外在压力後,她可以单纯地做自己,可以跟贺羽宣从头来过,为孩子建立一个幸福的家
对於恋爱中的人,无论是多渺茫、多虚无的希望,都会紧抓住不放,而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老天应该会允许她有所期待吧?
台北,松山机场。
一下机,罗芙因为身体不适,在洗手间吐了一场,李雅梅在旁紧张得要命,频频劝道:“不是我在说,你真的要多调养,否则怎么做个健康的妈妈、生下健康的孩子?”
“我还好,抱歉让你担心了。”罗芙擦擦嘴,不好意思的说。
“跟自己阿姨就别客气了,我是怕你等一下见到人,说不到几句话又头晕想吐。”李雅梅看她眼中有血丝,脸色却白得不像话,这跟原本秀丽的她差太多了。
“我没那么虚弱……”
“最好是没有!”李雅梅口气冲了点,动作却无比细心,替罗芙擦了点腮红。“来,这样气色才会好一点,没那么苍白。”
“真的吗?”罗芙望著镜中的自己,明显消瘦了许多,会不会让贺羽宣看了讨厌?
“还要补点口红,刚才都被你吐光了。”
李雅梅拿唇笔为她搽上口红,画得仔细又不失自然,还叫她抿抿唇,沾点蜜粉後,涂上第二层,确保不会轻易掉色。“嗯,这还差不多,跟我年轻的时候有得比。”
“谢谢、谢谢阿姨……”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忽然涌上,罗芙伸手抱住李雅梅,想说点什么却梗在喉中,那是无法轻易褪去的感动。
“儍孩子,不准哭喔!”李雅梅轻拍她的肩膀,以了解的口吻说:“等一下见到你的心上人,可不要肿著眼,那就不漂亮了。”
“嗯……”罗芙点个头,拼命忍住泪,她不能更憔悴了。
走出机场,两人搭上计程车,来到T大理工学院。李雅梅的人脉关系够广,不只认识主任、组长等人,更重要的是,她还认识打扫的清洁妇,塞了个红包,就让罗芙溜进研究室。
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罗芙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幸好门没锁,一切都很顺利。
一进门,她看见堆积如山的书本、到处摆放的文件,还有对著电脑敲打键盘的身影,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往日,在D大研究室里,她不也常看到贺羽宣这模样?
然而时空已变迁,而今她只是访客,不是他的助理、秘书、佣人、司机、管家……原来可以为爱付出是一件幸福的事,当付出变成奢望,连爱的机会都没了。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贺羽宣抬起头,一见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想,眨眨眼,真的不是幻觉。
昨夜梦中她曾降临,今日现实她又出现,果真她是要缠著他到天涯海角,不肯让他忘了她吗?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心甘情愿,就牢牢记著她一辈子。
“你……最近好吗?”她的声音打破沈静,也打破咒语般的气氛。
终归还是要谈开的,虽然她也想就这样凝视他到永远,或许那凝望比什么都要美好。
“我好得很。”他站起来,研究的眼光扫过她身上。“你呢?”
“我……我怀孕了。”她摸摸自己仍平坦的肚子,多奇妙,已有个小生命孕育其中。
一颗核子弹落在他心中,他强自稳住那股震撼,淡淡问道:“所以?”
“也许你会想跟我一起养育这孩子?”他从小就是孤单的,因此她相信,他会好好爱他们的孩子,他不会是个冷酷的父亲。
“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孩子?当初你为了把我留在D大,不惜用美人计,现在你又为了缠住我,拿孩子来做要胁?”说不定这是个计谋,他不知什么该信、什么该疑,曾经受到背叛的心,现在无法直接回应。
言语可以伤人至深,尤其是来自爱人的残酷言语,她全身颤抖起来,心跳却像要停止,过度猛烈的打击,已让她无法思考、无法感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抱歉……打扰你宝贵的时间……”
为何她还这么儍?理智明知一切已结束,情感却仍期待有一丝机会,让往事再度成为进行式,可惜人心变了就是变了,如同时光一去难回。
看她转身要走,他抓住她的手,皱起眉问:“你坚持要生下来?自己带大?”
“既然你无意参与过程,我想怎么做就不用向你报告了。”她连自尊都没了,仅剩求生的本能,至少她可以保护自己吧!
“你变得伶牙俐齿了!”无来由的愤怒升上,他不能接受她这改变,那冷漠的表情和言语,这一点都不像他深爱的她。
只不过,是他放弃了她,还有资格要求她继续爱他吗?或许无法割舍的人是他,还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更不习惯她一脸疏远。
罗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提高音量道:“是,我就是这种人,我做的一切都有目的!我希望你留在花莲,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答应和你做恋爱实验,所以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只希望爱你,希望你也爱我……你可以控诉我,因为我心机很重,我有预谋,我的罪名就是爱……”
爱一个人,为他欢笑为他哭泣,她不後悔自己爱过,即使重来一次她也不要改变,只怨他不懂这片真、这份情,教他们的爱沾上权谋的阴影。
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终於承受不住激昂情绪,直到最後一个字说出来,她已像风中落叶,颤抖得不能自己,眼看就要坠落地面。
“罗芙!”他及时抱住她,赫然发现她闭上了眼,仿佛在瞬间离开了这世界。这教他完全失了冷静,不,不会是这样的!她不可能抛下他,她那样爱他,她怎会舍得?
再多解释都是徒然,她只能这样证明,她的命运就在他手中,生死都由他发落,倘若真的死了一次,再生後的她能否为自己活?
接到太座的通知,蔡儒明连夜从花莲搭机北上,终於在凌晨赶到医院。
“都是你!”一见他来,李雅梅一拳敲在老公头上,恶狠狠地发飙。“罗芙才刚怀孕没多久,要是她跟孩子有什么意外,我全算在你头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蔡儒明已得知事情始末,他确实难辞其咎,甚至该说他就是罪魁祸首。
“最好罗芙跟孩子都没事,我就让你有机会补偿,但是万一、万一……”李雅梅说著眼眶红了,她自己也不敢想像那境况。
蔡儒明搂住妻子的肩。“我相信老天爷会保佑罗芙的,孩子也会平安无事,你千万别乱想。”
等李雅梅心情平静些,蔡儒明抬头一看,只见贺羽宣站在长廊尾端,也就是急诊室门外,於是他对妻子说:“我去跟贺博士谈一下。”
“那个臭男人!”李雅梅仍气愤不平。“你给我好好教训他!”
“我知道了,你别激动,先坐下来休息。”
蔡儒明安抚过妻子,才慢慢走上前,站在贺羽宣面前。“贺博士,请问罗芙现在情况如何?”
贺羽宣双眼茫然,盯著墙壁像出了神,猜不出他看著哪里,或许是花莲的天、花莲的云、花莲的海,还是那一日两人的初吻?
“贺博士、贺博士?”蔡儒明又喊了几声,知道他是无法回答了,打击之巨大,已教他失去言语。
这对情侣怎会走到这一步?蔡儒明不由心生感慨,不禁想到第一次看到他们手牵手,当时他不是满心欢喜和祝福吗?为何後来会变了调,都怪他私心作祟,才让他们走到分岔路口。
这时,医生刚好走出急诊室,蔡儒明和李雅梅都上前关心——
“请问医生,我们罗芙她怎么样?”
医生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你们知道病人怀孕六周的事吧?现在是最不稳定的时刻,她的健康情况不佳,又有出血状况,我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不行、不行!”李雅梅未语泪先流,泣不成声道:“请你一定要保护孩子!这是她的第一胎,她很年轻,她有体力撑过去的……”
“我们当然会尽力,只是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医生转向贺羽宣,凭直觉问:“请问你是孩子的父亲?”
贺羽宣毫无犹豫地回答道:“是。”
李雅梅和蔡儒明互看一眼,夫妻俩都有默契,看来贺羽宣有心回头,这下罗芙和孩子的幸福有望了。
谁知医生又拿出一份文件。“这份手术同意书,请你看过以後决定是否签名,万一在紧急状况不需做流产手术,必须要有你的同意。”
这等於是宣判了孩子的死刑!蔡儒明抱住妻子的肩,两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