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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连鲤在朝野之中依旧没有决定性的作用,各方奏折依旧都是呈送给各大学士与宰相共同商议,而她依旧在观阅原本过后,另本批注自己的观点,再与原本一同送往慈济宫中。待太后敲定了事宜再送往各大机构进行处理,而自己留下的一并观点建议则会由石兰姑姑送来,附上太后的批注与提醒。
从小到大,这种事她做得多了,得心应手,然而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无聊厌烦起来。
“反正都是母后做的决定,姑姑何必每次这么辛苦呢?”连鲤打趣说道,“朕连吃什么都不能决定,写的什么也没人看啊。”
石兰面无表情,平淡道:“太后每日细心观阅陛下呈奏,甚是关心。陛下所服药物,皆是太医所定,陛下的龙体安康而已。”
说起太后卫若水,连鲤的嘴角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多年前阴暗的记忆涌来,她却用更为灿烂的笑容说道:
“如此甚好姑姑转告一声有劳母后了。”
石兰没有走,而是依旧站在庭中,看了司寇准一眼,用一种不冷不淡的语气问道:“太后问,陛下近些天来为何没有前去请安?”
为何没有请安?八年了,连鲤跪在慈济宫的地上时,依然只能勉强压抑住幼时的恐怖梦靥,面对太后冷冰冰的眼神,她乖巧地答是,顺从地聆训,却无法再如以往一样跑去慈济宫太后面前,无论是挨训还是用膳,真实地与太后待在一处。
太后根本不记得那晚上的事情,而连鲤却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尽可能将八年的生活过得和以往一样,不去想朝政,不去思考未来,顺从地服下从太后宫中送来的汤药,机械地坐在朝堂之上,听着太后与宰相群臣商讨国事。
她心知肚明,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自出生以来的没心没肺演到底,无论谁死了,她都必须在太后与石兰面前,依旧这样乐呵呵笑着。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使她明白,自己不过是那个魏国最多余的人而已。
反正,变的是她的所思所想,不变的是她的所作所为。只要她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状态,太后他们,也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思绪万千,连鲤的笑容却越发真诚,带着些愧疚的神色看着石兰说道:
“嗯……姑姑不知,朕以往年幼胡闹,某日醍醐灌顶,忽然间顿悟母后王叔为国为民之心。于是朕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你看,夫子交代的功课很紧,朕每日清晨早起,直至此时才勉强学完,甚是刻苦,难得清闲前去与母后请安。”
边说着,她踮起脚来伸手一搭司寇准的肩膀,笑意盈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母后身体欠安,朕不敢打扰。但是每日都有派遣候三儿前去禀报,也算是让母后安心了。是吧?小准儿?”
司寇准微微颔首,客客气气回答说道:“徐老大人对陛下寄予厚望,陛下刻苦用功。近日洪将军还将入宫担任陛下学武之事,望姑姑体谅。”
“是吧是吧,你看朕这么刻苦勤奋地……嗯?学武?”连鲤顿时傻了,搭着司寇准的手一滑,差点儿没站稳,结结巴巴地问道,“要跳什么舞?”
1…072 寄情书信()
石兰接过话说道:“太后恳请洪武俊大人回京授陛下武艺,此事明日颁告于朝。”
连鲤又结结巴巴地挥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一脸真切地看着石兰说道:“那个,舞刀弄枪,朕看了四五年了,学不会的。”
“太后说,有学才有会。陛下既然用功,那便。”石兰冷冷说完,行了一礼,与那两名宫人悄悄离去。
连鲤咬牙切齿地回过头来,恨恨地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司寇准道:
“你!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曼青昨日信中说过,洪将军近日回京。”司寇准微微一挑眉,从袖口中取出一封小巧的信来,在连鲤的面前晃了晃。
连鲤的眼珠子定定看着那封信,脸上的表情从不满到惊讶、恍然、再到愤怒,拍桌而起,叉腰嚷道:
“不公平!你们俩怎么可以背着我写信!”
司寇准啊了一声,脸上做出疑惑的表情:“臣与曼青通信,与陛下何干?”
连鲤再扬起的一手还没拍下去便尴尬地愣住了,憋了半晌,才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万分委屈地说道:
“朕待你那么好,卫丰从端州来的每封信朕都与你一起拆看,你居然背着朕偷偷摸摸与洪曼青私通……啊不,私信往来,这是把朕置于何地?”
司寇准看她这副模样,心底好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微微侧头,眯着眼问道:
“那么陛下认为,微臣该置陛下于何地?”
连鲤一听这话,低头抿了抿嘴,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自己于他,该置于何地。
然而心中的愤怒一消,连鲤也懊恼于自己先前有些冲动了,再抬起头来时已经一脸豪爽的笑容,对着司寇准一顿勾肩搭背,故意粗着嗓子低声说道:
“在外咱俩是君臣,在内咱俩是兄弟!兄弟懂不!你有什么事情什么想法,都应该与朕参详参详,可好?”
“遵旨。”
“那信能不能给朕看看?”连鲤心喜,伸手便要去拿司寇准手中的信件。
司寇准却将手一扬起:“不行。”
“你!你分明是欺君犯上!”连鲤又一脸怒容,再次拍桌而起,“朕要把你拖出去斩了!”
“陛下稍等,微臣说的参详是这个意思,”司寇准的唇角微微一扬,用两指夹起洪曼青的来信问道,“请问陛下,这是洪大小姐的第八封信,陛下说微臣该不该回?”
“啊?居然写了八……不对,你,你先前的几封……没有回复吗?”连鲤惊讶地眨眨眼,跑到司寇准的面前仰起小脸,又是一脸的犹疑的神情看着那封信,却隐约半藏喜色。
“哎,信中无非都是诉说一些细碎琐事,异乡见闻的事情,偶尔也会附上一两句思念京中的话语,也无过多。”
司寇准将手中的信封翻了个个儿,又夹在另一手的两指之间。
连鲤的视线随着那封信从他的左手换到右手,眨巴眨巴眼。她忽然想到,洪曼青向来不是这种做事扭扭捏捏的人儿,怎么会写个信来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若洪曼青写信的目的不是思念京中,难道是……暗地里表示思念她的小准儿来?!
司寇准摇摇头,似乎没看到连鲤变了变的脸色,看着手中的信自言自语说道:“毕竟让人家等太久不好,也许我该回复一下了。”
“啊不。”连鲤激动地一把抓住司寇准手中的信,一脸真诚地开解他说道,“你……你想好了吗?我们几人许久不见了,你可想好了,回信要写些什么?”
“许久不见,曼青说过许多句想念了,也许我该回一句我也想她了?”司寇准若有所思,认真地考虑道。
“不行!”连鲤紧张地直咽口水,支支吾吾地又说了一遍,“不可以!”
“为何不行?”
“反正不行!”
“不说?”司寇准一脸的淡然,眼中却滑过一丝捉弄得逞的笑意,“陛下不实话实说,我可要回去自个儿想法子回信了。”
“不行!”
“说不说?我走了?”
“我……我说,我说说!”
连鲤扭扭捏捏半天,最后抵抗不住司寇准的深邃眼光,闭着眼大声说道:“因为,因为朕要娶洪曼青为后!”
啪嗒一声,司寇准的笑容一凝,夹在指间的那封信掉到了地上。
连鲤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好心说道:“但是如果、如果小准儿喜欢,朕也可……”
“我不喜欢。”司寇准的脸色没了笑容,回答得干脆说道,捡起那封信,面无表情地将它塞到连鲤怀里道,“给你。”
连鲤看着他走开的身影讷讷喊了一声小准儿。
“微臣越礼了,”司寇准微微一顿,回头客气地行了告退礼,脸上浅浅浮着笑容说道,“陛下冬日选后,正是该喜欢人的时候。”
连鲤的心一紧,看着司寇准的表情,发现竟又是很久很久以前那种好像浮在冰面之上的笑容。
司寇准说完,行了一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独剩连鲤一个人纳闷地看着手中的信。
“我才说了一句,你说那么多句干嘛……”
连鲤满心的委屈,小嘴念念叨叨着,手指在信封的开口处来回滑动了两下,最终叹了一口气,把这封信放到桌上压放好,又冲着那两叠奏折翻了个白眼,直接喊了宫人用膳。
直至夜深人静,批阅完奏折,连鲤哀嚎着一身的腰酸背痛,一应洗漱都由岫玉与元香相侍,好不容易熄了明灯,睡上了床,她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元香给她留了一盏小灯,暖黄氤氲,连鲤索性翻身爬了起来,从枕下取出一本书来。
墨黑封面,上书“惊鸿”二字,正是周易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连鲤没有打开书,而是细细摩挲着似木非木、似皮非皮的封面,盯着那两个字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她微微一笑,呼出一口气,一如以往的七年来每一天做的那样,平仰躺下,闭眼。
她的双手交叠于《惊鸿》之上,安静至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连鲤的五官感觉渐渐变得迟钝,周边的一切开始慢慢被拉远,黑暗自世界的边缘缓缓侵袭她的残留知觉。
她感觉到自己在下陷,陷于床被之下,陷于石板之下,直至她的所感所觉都是一片寂静冰冷的黑暗。
一如往年,一望无际的黑暗,一切虚无。
连鲤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包裹之中,七年了,她没有进展,依旧卡在修行感知一境的大门之外。
只是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她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连鲤微微皱眉,她在虚无的混沌之中,仿佛听见了枝叶抽芽的声音。
1…073 雕花木簪()
而甩袖离去的司寇准,直至一路坐着马车出了宫,他的头脑还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点……不高兴?
司寇准冷着张脸,端坐在马车内脊背挺直,就好像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坐姿一样。
不对,一定不是不高兴。
他有些紧张这种莫名的情绪,安慰自己道,忽然捶手顿悟:那个不靠谱的皇帝陛下如果要成亲了,那么最高兴的应该是自己啊。
自己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可是如果不是不高兴,那是什么感觉?
心口有点闷闷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不爽的感觉。
司寇准想起那人看着洪曼青来信时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得叹一口气,是因为小皇帝对洪曼青有些太过于上心?
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引导着小皇帝,现在还要为洪曼青与连鲤以后的生活操心?
他顿时想到了洪曼青一脸狰狞甩着鞭子抽打着魏国皇帝陛下的场景,一阵寒栗,情不自禁猛摇了摇头。
那自己到底在憋屈个什么劲?
司寇准又叹出一口气,还未想明白个什么事儿,感觉身下马车一顿,他便知道自己回到府上了。
刚下马车,门口候着的老管事便迎上来马夫驱赶着马儿离开,便对司寇准道:“少爷回来了,相爷在书房等您前去。”
司寇准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面色却不变,对着赵管事微微一颔首表示感谢,随着他走入府内。
一路上十分安静,走廊上的灯也不是十分明亮,除了廊道,四周围的花草并不能映照得十分清楚。
司寇准随着赵老管事向着书房方向走着,二人一路静默无言。直至走到竹园,赵老管事的脚步才一顿,回过头来,看了四周几眼再从怀中取出一枚雕花木簪,小心地递给了身后的司寇准。
司寇准的眼神落在簪子上,不由得微微一震,抬头看着面前的赵老管事问道:“赵管事,您怎么会有……怎么……”
赵老管事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前些日子阳关城有人走商来魏京,你母亲托人送来的。”
司寇准的嘴微微一张,依旧无法相信。
这簪子是当初父母之间的定情之物,虽然这簪子只是纯木底子加油釉雕花,属于阳关商铺里专卖给游子旅客的廉价物什,然而对娘意义非凡,若非出了大事,怎么会舍得拿出来?
他有些茫然又紧张地说道:“我娘,怎么会拿它……托人?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赵以为这孩子是担心母亲安慰,宽慰一笑,摇头说道:
“三娘托人送话来,说她在阳关很好,病也都好了,怕你这孩子向来容易多想,不信她的话,才用这么的首饰来带话。”
“我娘现在在在阳关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