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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宁璃臻与素岑对望一眼,素岑的目光扫过站着的那些大臣,寒光一闪,中间已经有人觉得腿软。
宁璃臻面上竟然也难得带了几分冷意,与他平时的浅笑迥然不同,宁璃臻说:“起初便是源于今年宣州涝灾,五月份大水冲刷而过,田中即将成熟的麦田瞬间被淹,千里麦田成了水洼。”
“起初下雨时便有传言说今年会有百年不遇的涝灾,府衙既然请人拜天降雨,怎的不提前收割?虽是六月收的小麦,但五月若是勉强收割也不至于连家中余粮也没有。”素岑一番话说完,便看着宁璃臻。
宁璃臻看着那地图不言语,继而素岑的眼神便落在几位大人身上,最后直直停在了最右边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感觉到素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悄悄抬头却见太子殿下和世子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面色有点泛白,紧张道:“世子容秉,奥,奥不,是太子殿下容秉。一则宣州从来没经历过水涝灾害,五月份的时候虽然有过几场暴雨,到底情势不分明;二则,二则······”
素岑将面上的寒意释放地十分明显,“瞿刺史也是做过半辈子官的人,难道连未雨绸缪都不知道?吞吞吐吐什么,殿下宽仁些,你们便不知道职责所在了?这都已经上达天听了,连个饥荒的原因都没找到,还是你以为搭上个几万两银子,这失职的罪名就没人追究了?”素岑一句句斥责,他虽然年轻,此刻却端端坐在正座上,而这老者只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吓得大汗淋漓,腿脚都要软了。
素岑每说一句,他面上就是一白,此刻已经面白如纸了,这老者乃是宣州刺史瞿横。当年也是借机搭上了金陵的线人,算是花钱做了官,本以为等到将位子传给子侄便休息了,哪里想临了还遇到这么一桩事情。等到事情上报到金陵,太子殿下下来查看的时候,瞿横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太子殿下轻轻放下,却来了个年纪轻轻的世子,竟然十分难缠。
素岑站起身,他身量很高,高出瞿横一个头的距离,加上瞿横本人还弓着身子,于是素岑居高临下地提点:“继续。”
瞿横眼一闭,心一横,反正天塌下来有上面的人收拾,于是鼓足勇气:“二则民兵征调乃是豫王殿下之倡导,宣州距离豫州只有七百里,豫王殿下在豫州一带实行民兵制,使得匪盗闻风丧胆。宣州便有意效仿,五月正是规定的民兵演习之日,因此并无民力用来收割。”
豫州早年民风极差,尤其是各处盗贼马贼出没,于是豫王重整豫州的兵力发现兵力不足,无法御敌时便将周围的豫州百姓招为民兵。战时御敌,平日训练,农忙时统一收割,收效奇佳,豫王府的嫡系部队竟然不是出自府兵,而是来源于此,却是一桩美谈。
素岑听了瞿横的解释,非但不理解,反而嗤笑道:“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瞿横虽然畏惧素岑的身份地位,但是到底是一方父母官,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当堂羞辱还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既然已经搬出了豫王,不妨背靠大树好乘凉,当下就给素岑上套:“世子莫不是对于豫王殿下的练兵之道有些看法?这豫王府一带都是这么做的,世子若是不信,随意走访看看?”
素岑听着可笑,果然嗤笑出了声:“不用抬出豫王殿下打掩护,豫王殿下的辖区在豫州,你宣州的事情不要让豫王殿下给你背锅,还是说你有豫王殿下的明文指示?豫王的民兵制也不会误了农忙庄稼,不过是你想投其所好,偏偏学其形不学其神,竟然误了农事这样的大事。”
那瞿横已经吓得双腿跪下去,素岑这样精明又严厉,还是温善的太子殿下好说话,于是瞿横爬着去够太子的裤腿:“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呀,并非下官可以巴结豫王殿下,宣州的民心都是向着太子······”
瞿横这句话还没出口,已经被素岑一脚踢过去,“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将瞿横以失职渎职之罪关押府衙,着人看押,带下去。”尽管太子与豫王的争斗人尽皆知,这样的话也不该从一个地方大员嘴里说出来,所谓隔墙有耳。
众人看着素岑雷厉风行,今天不过是他来得第一天,本来还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哪想到晚宴还没开已经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宣州的一把手刺史瞿横。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是小心陪着笑,素岑问什么,便答什么,再不敢放肆。
素岑的怒火好像随着瞿横的收押暂时好了些,接下来虽然众人还是紧张,到底是过去了,等到素岑要他们退下的时候,人人擦了一把汗,好像捡回了一条命一样开心。
等到众人退下去,素岑单膝就要跪下去,宁璃臻连忙拉住他,“这是何意?”
素岑也没有刻意挣脱,随着宁璃臻的臂力起身,还是弯腰:“素岑越俎代庖,请殿下恕罪。”
宁璃臻却添杯茶,“何罪之有?你此举虽然大胆,却也算是行之有效,起码他们说话再也不敢随意糊弄了。只怕这次是孤妇人之仁了。这招杀鸡儆猴着实高明。”
素岑没有反驳,事实上对于宁璃臻的隐忍素岑十分不赞同,宁璃臻的理解并不正确,素岑小声道:“殿下误会了,素岑并非杀鸡儆猴,等到事情了了,这些人要一个个地革职查办。”
宁璃臻吃惊道:“贪污渎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他们办了,新换上一批又有什么区别?”
素岑的坚定不容置疑:“那就一批批地换,换到干净为止。他们既然有胆子做,朝廷的律法就要他们付出代价,否则王法何在?百姓的利益谁来维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只怕只是个开始······”
“上面拨的粮款撑不了多久了,只怕再过几日就要见底了。”宁璃臻面有愁容。
“这个不怕,我们可以去借。”
“借,眼下粮荒,能找谁借?”
“粮商,乡绅,谁有就找谁,敢在这时候发国难财,是该剪羊毛了。他们也不委屈,从哪进去的,再吐出来罢了。”
“哪有这么容易?孤之前设宴好说歹说三次,回回都是哭穷,要么就是微微表示一下。”
“要粮还是要命,让他们随意选一个吧,殿下将东宫的卫士借我一起去赴宴吧。”
宁璃臻不大赞同,在他看来,商人在商言商,而救济百姓是朝廷的事。但是既然这样没有效果,便照着素岑的法子试试,说不定有用呢?
宁璃臻不想把好好的一场宴会搞得血溅三尺,但是他若是公然与素岑有了嫌隙,赈灾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宁璃臻正在思索,突然听到素岑说:“微臣听说殿下在调查城中高价买婴孩的事情,此事乃是素岑所为,只为了阻止城中易子而食。”
宁璃臻才要欣慰叹上一口气,却听到素岑说:“只怕宣州的官员已经是豫王府的人了,殿下不该心慈手软了。”
宁璃臻闭了闭眼睛,沉默不语,他又何尝不知,二哥的手已经伸得这样长了。二哥,你何至于迫我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鸡儆猴()
素池吃过午饭便来素渊这里,看爹爹这里有没有大哥的来信,素岑只身在远处虽不是头回,到底是一个人在外奉旨办事。素池心里不放心,便不得不催促爹爹关照些。
素池方一走到门口,就见门口的桑榆抱拳行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素池跟着桑榆往院门口靠了靠,才听桑榆说:“姑娘且满,四姑娘在里头。”
素池皱皱眉,素娅与爹爹之间的谈话难道自己不能听,不过经历了上次南苑的事情素池便乖巧的多,于是她吩咐桑榆:“我先走了,若是有大哥写给我的信,一定要记得拿给我。”
素池方一转身,竟然被桑榆拦住了,素池这下是没好气道:“不让进,不让退,你到底是闹哪样?”
桑榆知道素池没生气,只是闷着声音道:“国公说,若是姑娘来得及时,便进去听听吧!多听少说就好。”
素池心下诧异,不明白素渊所指,只小声地进去,果然看见素娅在地上跪着,已经眼中含泪,素渊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模样。
素渊瞥了一眼素池,随即把目光挪开,跪在地上的素娅只含着眼泪,目光悲切,声声低诉。二人都没有理会素池,于是素池旁若无人地站在门口,看着叔侄女二人争辩。
说是争辩其实也不尽然,素渊高高地坐在太师椅上,素娅匍匐在地,一字一顿:“······恳求叔父收回成命,素娅知道此生得以降生在素家享受荣华富贵是天大的福分,但是婚姻一事,婚姻一事·····”
说到最后一句素娅几乎泣不成声,她尽力说服自己,世间女子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贵族的姑娘本就是门阀互相结盟拉拢的手段,这是命运的安排,又岂容违逆?
但她骗的了自己的心,却一句句也说不出口,谁让她的心已经许给了那个男子,水墨书香之中一身青色书卷味,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有着世家大族掩不住的风采斐然!
素娅心中念着谢彧,便越发坚定,干脆一个头扣在地上:“叔父,求求您了,素娅并不是素家唯一的适龄女子,素婧与侄女也是年岁相仿,况且兰琦公子放荡不羁,素婧又是鬼怪精灵,若是两家成婚,只怕比木讷沉默的素娅更合适些。”
素池这才明白原来素渊是要让素娅嫁给兰琦,这又是为何?兰琦尽管家族在南齐尊贵,但是在北宛既无大权,又无名声,素家的女儿无不是留给王宫大族的,再不济也是代替公主和亲是要做嫔妃大妇的,许给兰琦算怎么回事?
这边素娅才没心思去打量素池的想法,看到素渊轻轻沉思,想着可能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素娅就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于是趁热打铁:“侄女从来没有过忤逆叔父的意思,只是这桩婚事确实需要多加思量,那兰琦公子虽然是名门之后勋贵之家,但多年耽于享乐,早已没有先祖之风。况且兰家的势力再大,也插不进我北宛的腹地,素家与兰琦公子这桩婚事······”
素渊听到这里突然低头看了素娅一眼,正遇上素娅抬头试探着地看向自己,于是素渊站起身来冷笑道:“所以素家与兰琦公子这桩婚事······怎么样?你想说什么?这桩婚事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还是安心待嫁吧,做你的新娘子!”
素娅原本以为素渊已经听进去了,这才发现素渊根本半点不听取自己的意见,相反他噙着笑意半句话都懒得说。素娅看着眉目凌厉的素渊,心里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明明是从小看大的长辈,素娅却觉得这个人这样陌生且可怕。
“叔父,侄女从来不求显赫通达人上之人,但求此生平淡……”
素渊冷冷笑着,不咸不淡地看着素娅哭诉,颇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干脆打断了她:“你看看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哪一样是常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就算同是金陵贵族,你们的衣食供给都是最好的。素家为你们请最好的老师,教授你们六十四艺,并不是为了你们去过平淡的生活。”素渊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扫过站着的素池,素池只是淡淡看着,不说话,不表达意见。
素娅觉得所有的理由都要用尽,“叔父,求求您了,素娅不愿意嫁给兰琦,不愿意将一生赔给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素渊似乎是理解了,只宽慰道:“你并不用嫁给他一生,等到五年十年事情了解了,你愿意和谁过就和谁过,你愿意淡泊一生我也能护着你。”
素娅更是悲切,只哭道:“五年,还是十年?什么是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跟一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男人同床异梦。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能有几年,五年后,十年后,纵然我问心无愧,我又将如何在……面前自处?”
素渊却觉得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你也是读《素女传》长大的,素家的女子另嫁改嫁退婚从来都不是新鲜事。男人若是喜欢你,又岂会介意你的过去?他若是连你的过去都包容不了,你有什么信心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
素娅一抬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却又听素渊道:“说了这半天,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谢别川的心太大了,只怕是没什么儿女私情在里面。”
素渊这么一句淡淡的嘲讽,素娅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素渊这句果然犀利。素娅不担心别人的眼光,甚至可以不理会什么所谓的矜贵,但是她心里不得不计较的是谢彧。纵然她费劲了心思,但是谢彧永远像一棵青松一样万年挺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