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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第一张名单上的人,绝不可以动。第二张名单上的人,不可放过一个。”身为素氏的少主,虽然还没有世子之名,但是眼下他所掌握的东西已经不同以往了。素岑心里有一个意念在突突跳着,朝堂这盘大棋,终于要有他一丝立足之地了。
“名单上是什么人?”
素岑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的头顶:“你觉得呢?阿池,我记得当初我告诫过你,不要对太子有什么想法,除非你想过上姑姑那种深宫内苑的日子。但如今我要告诫你的是,就算你想过上姑姑那样的生活,也不能,不能和任何一位殿下有干系。”素岑正了脸色,看着有几分惊讶的素池,又严肃地强调:“绝不可以。”
素池有点不适应素岑突如其来的教诲,她心里想到远在金陵的重曜,想起当日两人在城外的诀别,想起那日在垱葛寨他的不辞而别,回忆涌上心头,只觉无限苦涩。
素池的思绪已经飘远,到了锦州她收了他每旬两次的信件。三个月来六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却半个回信也无。她并非小女儿心思作祟,只是觉得二人之间渐行渐远。
一份浅淡的小儿女心思,却隔着权柄、野心和家仇,重峦叠嶂,不见晨光。
意识到自己走了神,素池扯回思绪,看着素岑若有所悟的神情脸上略有尴尬:“大哥刚才说什么?”
“看你这神情,我莫不是说得晚了?”素岑在素池这里少有严厉的时候,这会儿却分外认真。自家妹妹看上去冷面冷心,其实对身边人再仔细不过了。自古痴男怨女,男女之事于男子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但是女子却易于沉迷。看素池这神情,素岑心中的担忧越甚。
素池低着头,正要说话眼见未鸣骑马而来,未鸣眼见素池翻身下马,急急道:“陛下圣旨已到,请公子和姑娘速回驿馆。”
素池面色冷峻,素岑也是冷声道:“已宣旨了么?圣旨怎么说?”
未鸣吞吞吐吐:“呃,属下离开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准备接旨,属下不知道······”
素岑强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素池只能为自己属下的愚蠢说话:“事已至此,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素岑剜了未鸣一眼,还是忍不住同情素池道:“要不把我身边的周从给你?”要不是知道未鸣以武力见长,还真以为这未鸣是来搞笑的。
未鸣脚下一歪,却听素池道:“蠢笨有蠢笨的好,岭风伶俐就够了,这个么,就当养来乐呵乐呵了。”
姑娘还要他,那是在夸他吧?恩,恩,不要骄傲,未鸣觉得自己真是十分淡定。
等到素岑兄妹回府的时候,满院寂静,门外站满了官兵。素岑刚进去,就听为首的官员附耳道:“是废储,改立殿下为长信王的圣旨。”
素岑心头一震,转身看素池,也是一脸惊骇模样。素池上前半步,急急问道:“太子····,殿下,殿下呢?人在哪?”
那穿着五品朝服的官员自然也是认得她的,只答道:“殿下屏退了众人,谁也不见,不过······”不过钦差大人直直闯进去了。
宁璃臻伤在胸口,险险避过要害,却还是伤了心肺。的、肺部最是难养,不能有悲戚苦闷之色,情绪稳定一心静养,这也是素岑兄妹极力希望他撒手公务的原因。素池生怕他受了刺激,脚下生风往里赶,走到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情形。
宁璃臻头发披散,四散开来,身边站着一个人沉声道:“殿下不必气恼,这储君的位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夺不走,也抢不了,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只是他尝过的,你必要尝过百倍的滋味也好。”
那人面向宁璃臻,素池看不到脸,只是他一身戎装。再看他身边人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旁边一个禁卫军还手捧着太子玉冠,那是宁璃臻常戴的玉冠。他穿浅黄太子衮服,金带玉冠,可谓风度翩翩储君风雅。
此刻却被人强行摘了玉冠,早听说禁卫军已经沦为豫王爪牙,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如此羞辱于他。纵然并无儿女情长的心思,宁璃臻也是素池相识多年的半个兄长,素池快步上前。
宁璃臻没什么反应,素池不忍看他凄楚的表情,只站在他身后。随后拔下自己的一根金钗,手扶上宁璃臻的长发,随手挽了个男子发髻,用那簪子固定好。等到发束固定好,素池才嘲讽道:“就算只是正一品的长信王,大人是不是也该客气点?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没听过?”
说完抬眼看那官员,却不禁惊疑,来的不是旁人,是舒云净的侄女,当今禁卫军副统领,舒尧。想起方才舒尧对宁璃臻出言不逊的话,素池心里有一个大大的疑团顿时领悟。
素池一直不明白,依照重曜那等恩仇必报的性子,怎么会留当年舒家的叛徒到如今?舒家的灭门,这位舒副统领可谓“功德无量”,要不是她大义灭亲,怎么会牵连满门。素池一直以为舒尧背叛了舒家,不得已只能和重曜作对,与豫王为伍。但是要是真是这样,重曜怎么可能不杀死她?
方才舒尧说储君之位“物归原主”,最早时候满朝期待的储君乃是陛下原配之子,清河王重曜。只是那个时候,他叫宁琼臻。
这步棋下得好大:禁卫军背后竟然是重曜。豫王在尚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重曜插了这么一个心腹在最为重要的禁卫军,还真是他一贯的缜密心思。重曜如此挖空心思,素池不知该惊该喜。
舒尧迎上素池的眼睛,两人同时打量着对方,说起来这算是二人第一次正式会面。这样近的距离,近的可以捕捉到眼睛里即使一闪而过的神情。
素池在舒尧腰间一顿,那是个精巧的剑穗,一个十分别致的玉葫芦。素池眼中寒光一闪,重曜腰间也有这么一个,玉葫芦。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人,却在每次私下见面都会带上的玉葫芦。本以为是亡母遗物,如今看来竟是一对。
素池停下的目光舒尧也感触到了,她心思一动,本要抱拳却突然行了女子礼:“见过郡主!”
素池越发没有好脸色:“不敢当,舒副统领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用看得到本郡主这个闲人。天色晚了,副统领还是早日回京复命,以免夜长梦多。”
舒尧的敌意毫不加掩饰,她半点不避讳,目光直直落在素池方才为宁璃臻挽的束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郡主与殿下真让人心生羡慕。”
“离开金陵时正是重阳,便随家父去祭拜了舒将军。听闻副统领自幼承欢于将军膝下,是否还记得将军音容?”素池勾起嘴角,扶着宁璃臻往内间走去。
闻言舒尧心头一颤,手指仿佛都在颤抖,“叔父托梦,想念故人,还请郡主转告靖国公。”舒家的死是舒尧心里无法磨灭的痛,纵然时光飞逝,但是这样惨烈的场面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素池继承了素渊蛇打七寸的绝学,舒尧强撑着惨白脸色出去。女人的直觉总是格外可怕,二人第一次这样针锋相对。
素池扶着宁璃臻,身边的小厮也赶紧帮忙搀扶着。
对宁璃臻而言,这个冬天来得这样急促,猛烈,而幻灭。虽未飘雪,却寸寸心寒。
父皇,这皇位您从未想过要给我吧?
您只是喜欢我俯首听命,做个提线木偶罢了。但是您知道么?一根一根的线穿过木偶的胳膊、脚腕、腰间和头颅,您的线紧一紧或是松一松,木偶也是痛的。
何必封王?
就算赐毒酒,亦无不可啊!
宁璃臻胸口起伏,突然连咳不止,正在指挥小厮的素池转过身来拿了帕子给他。宁璃臻机械地接着,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干咳干呕,半晌他突然一仰头咳了出来。
素池眼睛疼的厉害,那帕子上,红的凄美绝艳。
那鲜艳的色彩,好像古书里记载的接引之花,漫天遍野的曼珠沙华,将亡者逝人接引到彼岸花的另一端,走向新生。
这个众人称赞,百姓爱戴的牡丹太子终于倒下。
且看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事告急()
金陵,豫王别院。
豫王出身行伍,四处别院皆以简约大气为基本格调,唯独这处别院不同。这是素姚刚刚成婚时督造开工的,四处仿照素家园林,有几分南国风格。若不是考虑到人工成本,几乎要挖出一条人工河来。
这处院子远离金陵宫城,清幽雅静,是说话议事的好处所。豫王坐在上首,今日他一身烫金色金鳞铠甲,灯火昏黄下却衬得整个人英武不凡,器宇轩昂,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华。
豫王又端上一杯,向下座的曲之辛举杯共邀,“若非先生大计,何来本王今日之局面?这杯敬先生。”
曲之辛连称不敢,颤颤悠悠站起身,“殿下折煞老夫了,实是不敢当!”
“若非先生极力促成本王上折请废太子,本王竟是不曾想过,父皇已经忌惮太子到如此地位。”豫王这话不假,虽然早先多人请旨废储,但是陛下只是轻轻放下并不处置。在众人都以为陛下已经要力排众议的时候,豫王殿下亲自请旨,清河王、恪王纷纷附和,当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陛下脸色铁青,众臣纷纷扣首跪地,众臣力谏之下,终于着人草拟废太子诏书,加盖玉玺宣旨锦州。一想到太子被废,恪王不过宵小之辈,清河王有心无力暂时攀附,豫王更觉意气风发。
“殿下此言差矣,陛下忌惮的并非太子一人,而是向着太子越靠越近的素家。尽管锦州传言废太子,长信王与素岑政见不和,但是太子在锦州稍有异动,素家那位郡主不惜千里迢迢奔赴,只怕是陛下心里明镜似的。”
曲之辛对面的清河王眼光一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分明见他眸中森森寒意。
沉浸在此消彼长的喜悦中,对于重曜的反常豫王不觉分毫,反倒是兴致缺缺地开口:“本王倒是觉得,若是素池之一要嫁给长信王也算是好事一桩,本王倒是乐意成全。”以宁璃臻如今的地位和健康状态,就算素池铁了心嫁给他,素家也不可能再在他那里孤注一掷了。与其让素池做了素家和某位皇子的纽带,倒不如早点嫁个不相关的人。
曲之辛晃晃杯子,“殿下若真有意,不妨让王妃回素家问问郡主,姐妹情深闺中叙话,自然无所不谈。”曲之辛眼睛往重曜那边悄悄瞥了一眼,随之便移转开。
未想豫王眼神一黯,应了句:“再说吧!”素姚这几个月身子不好,胃口也不好,近来更是吃什么吐什么,甚至为了养病直接住到了城外庄子上。豫王自知她是为他再婚不快,便想着等到大局已定,恢复名分便能一切如常,是以便由她去了。
在座的都非儿女情长之人,豫王更是有意大位,是以不过片刻,便回神问重曜:“三弟,事前咱们商议的令禁军前去试探垱葛寨虚实的事怎么样了?”
重曜饮完手中酒樽,自己复又倒了一杯,才笑道:“原本就要动手,但是如今反倒是有些疑虑。太子方才被废,若是眼下咱们又对准了素家,父皇那里会不会多心?况且年节将至,小事也变成了大事,只怕不妥。”
豫王为国征战多年,虽然这些年在金陵也事事筹谋,但是他从骨子里最痛恨朝廷大员为了争劝贻误良机。听到重曜这话不免有了几分怒气:“三弟这话才是不妥,从来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不分时候。倘若真如咱们猜测,素家敢在金陵城外屯兵,其狼子野心,只怕是父皇也容不下他。就算贵妃说破天去,素家也免不了家破人亡。莫不是三弟还惦着素家的一亩三分地?”豫王眼神一动,深深看重曜一眼。
宁璃臻已经退出政治舞台,接下来就看······
似乎没注意豫王的深意,重曜笑笑:“本王庙小,容不下素家这尊大佛。”
“那么素家那位解语花,三弟可有兴趣?”豫王自然知道重曜将母族的衰亡记恨在了素家账上,但是难保他不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重曜在酒精的作用之下目眩头晕,他衣襟上沾了酒,整个人有些靡费,眼神迷离道:“玫瑰好看,刺扎手啊!”说这话时他右手持杯盏,袖子中左手却分明指尖紧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正事议完又上了歌舞,歌舞升平中一片祥和。权谋与血腥掩盖在葱葱郁郁的野心之下,不见天日,却透着寒光和暴戾,无处隐藏。
西宫,崇禧殿。
五米见方的浴池在崇禧殿的北端,暮色将近,又到了贵妃要沐浴的时刻。四个粉衣宫女放下山茶花瓣就退下了,杏白姑姑上前来,手中紧紧拿着一个琉璃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