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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量高挑纤细,天青色莲牡丹纹的双面罗的小袄,月白色五谷丰登的织锦裙子,一身华贵又淡雅,嘴角含着笑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她。
真是云泥之别。
诺儿心里冷嘲一声,心底无尽地凄凉。为什么平日里不问世事的六姑娘,竟然能知晓她弟弟的事?
那么,她的弟弟言哥儿,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已经被侯府的人发现绑藏起来?
那人的踪迹,难道也被发现了吗?
王氏显然没想到蕙芷一早就偷偷坐在嘉木堂的屏风后面。
人这么多,又乱糟糟的,她根本无瑕注意屏风后的动静。
她拉着蕙芷坐在自己身边,小声嗔怪她:“你什么躲进来的?又是怎么会知道,诺儿的弟弟?难道这件事情,和外院还有牵连吗?”
蕙芷但笑不语,握了握母亲的手“您甭在意,是父亲吩咐我做的。”然后扭头对着站在身边的携芳做了个眼色,携芳下去,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位大夫,站在门口的屏风外。
王氏有些疑惑地看着蕙芷,正不晓得她要做什么,段妈妈却将手里的物什交给一边的珍珠,过来扶着王氏走进了内室。
王氏听到那句“是父亲吩咐我做的。”知道蕙芷不曾呼来,就只得从善如流地由段妈妈扶着她进了内室,放下了帘子,在一节洁白的手腕子上搭上一方锦帕,才叫大夫进来把脉。
蕙芷看着母亲进屋,走到诺儿身边,蹲下身子,低声说:“林姨娘传过去的消息,是不是也是你递过去的?”
然后让人搬了个小杌子,安安然然地坐在诺儿面前,低头看着她。
诺儿大惊失色,浑身都没有了血色。
玲珑跟着夫人进了内室,珍珠和琉璃留在外面。珍珠看六姑娘这个样子,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问,匆匆进了内室一趟,出来便说:“刘姨娘、碧玉姑娘受了委屈,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夫人身体不大好,过几日两位再来问安可好?”
刘姨娘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碧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珍珠服侍她到偏室梳洗干净,由小丫头服侍着也离了嘉木堂。
蕙芷好暇以整地喝着珍珠呈上的大红袍,珍珠泡茶功夫极好,平日里难得喝上一杯。
诺儿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和盘托出,却听见内室一阵贺喜的声音。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是说还是不说。说了,还能救你弟弟一命,侯府大不了费些心思送你们远走他乡;不说,你的命是没了,你弟弟的命,说不定会怎样呢。他是好是坏,是得偿所愿安稳读书平安度日,还是被人泄愤一刀毙命,你都没那个命看见。”
第28章 喜事()
蕙芷回头看了看通往内室的方向,转弯处摆的那扇开牡丹的双面绣屏,魏紫姚黄争相斗艳,富丽堂皇,颜色艳丽地直晃人眼。
屏风后面挂着木红地曲水童子爱莲妆缎,窗外稍斜下的日光照进来,映衬地屋里满室温馨,仿佛熠熠地发着柔和的淡红色光芒。
汝窑的瓷瓶里放着苞未开的绿梅,却染的满室馨香。
只要一想到母亲将会为她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她满心里都觉得欢喜。
目光转回来,仍旧低头看着跪在前厅里的诺儿,垂首轻轻问道:“你说大夫因何会道喜?”
诺儿死劲地摇头。
内院夫人,请大夫来诊了脉道喜。还能有什么?那必定就是喜脉了。王氏三十几许的年纪,竟然能够老蚌得珠。。。。。。。那林姨娘滑的这一胎,在阖府就会显得无足轻重。
“母亲大约是有喜了。林姨娘那里就算滑了胎,父亲恐怕也不会太在意了。毕竟,嫡出和庶出,终究是天壤之别。如今府里有喜事,尚且能保你一命,可那人若是得知事情败露,就算不能对你下手,你弟弟恐怕也难得个好结果。是死是活,你且好好思量,过半个时辰,我再来问你。”
蕙芷声色淡淡地说完,便起身转进了内室。
诺儿看见玲珑送大夫出门,给大夫手里一个沉甸甸的封红。喜庆庆的大红色,几乎刺痛了诺儿的眼。
她的眼泪流的更加的厉害,就写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很快就把地上的裙边打湿了。
如果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弟弟真的就有救了吗?
可是她正犹豫不决,怯懦着不知如何开口,段妈妈走出来,让珍珠琉璃各自带着小丫头去前院和福寿堂报喜,然后吩咐门外的粗使婆子,指着跪在地上的她道:“夫人有喜,这是天大的喜事,刑罚就先放几日,免得见了血无端端冲撞了夫人。你们且将她关到柴房里,每日里只给一顿饭,不得声张出去,一切听从六姑娘调遣。”
蕙芷对着段妈妈灿灿然一笑,走进内室去看母亲。
诺儿被人用一方帕子塞上嘴,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声,半拖半拉地带了出去。
绕过木红色的帐子,撩开串珠垂地的珠帘,就看见王氏躺在红木雕的拔步床上,身后靠着厚厚的大迎枕,整个人尚处在云里雾里,眼神很有些迷茫。
蕙芷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手指还有些紧张的发抖。
“儿恭贺母亲大喜。”
看着笑盈盈对她道万福的女儿,王氏心里好像有了些底一样,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
珍珠亲自在门口打帘,轻轻唱了声:“侯爷来了。”
秦惟恩快步走进内室,面色喜色难以掩饰。
蕙芷对父亲行了礼,带着携芳离开嘉木堂。
屋里就只剩下秦惟恩和王氏夫妻二人。看着侯爷喜不自胜,问东问西,王氏满面通红:“大夫说,已经有两个月了,我竟都没有发现。”
到了冬天,又是过年的时节,忙忙碌碌,她竟没有注意小日子已经迟了月余。想起方才段妈妈手里捧着的沾有夹竹桃粉的帕子,她猛然间一阵后怕。
月份尚小,万一她碰了帕子,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得而知。
“早先玲珑就传话说夫人有些不大妥当,只是那时候时间赏早,我怕你我都空欢喜一场。你身边伺候的又都是姑娘家,不懂这些,我才做主将段氏留在你身边。可有觉得不舒服?想吃什么?还是想睡一会?年节里操劳可有劳累?”
秦惟恩温柔体贴地声音,王氏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早就知道。
所以才会嘱咐蕙芷一早来学中馈帮她主持年节事宜,又派精明能干的段氏随侍左右。那几个丫头恐怕也都嘱咐过——她一早要人煮一杯酽酽的热茶,没想到竟上来的是大红枣配的参茶。
当时觉得喝起来还算舒服,也就没有让她们再换。
原来他们都已经知晓,只是怕自己心里空欢喜一场而没有明说。
王氏陡然间觉得眼眉间有些发酸,低着的脸更加红热了起来。低声喏喏道:“累了半天,只想睡一会。”
秦惟恩闻言拍了拍她的手,为她掖好了被子,吩咐人将内室的帐子落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王氏不一会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最近几日总是觉得劳累疲惫,头晕眼,今天这么多事情赶在了一起,
段妈妈恭敬上前:“奴婢已经安排将嘉木堂收拾出小厨房,专做夫人的吃食,侯爷觉得可好?”
秦惟恩轻轻颔首,“如今尚刮东风,将厨房挪到北边,免得味道冲,夫人闻着不舒服。”
段妈妈领命下去准备,秦惟恩抬脚去了福寿堂。
孙太夫人听到消息十分开心,流水儿一样的药材布料珍宝让人往嘉木堂里送。晌午间丫鬟禀报林姨娘的胎滑了,她还很是难过唏嘘了一阵。
现在得知了大儿媳妇有喜的消息,就一点也没有为林姨娘难过。
这是她的长子承安侯秦惟恩,命里该多有个的嫡子,而不是随便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
这就是人的福气。
林姨娘福气薄,才保不住这个孩子。
大儿媳妇是有福气的人,才能在生过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后,再度老蚌得珠。
更不消说,年节里身为宗妇主持中馈的大儿媳妇忙里忙外,事事躬亲安排,饶是没有身孕的年轻女子,也要被累坏的。可她不还是好好的诊出了喜脉?
说来说去,都是命!
人老了,也就越来越信命。
***
绿柳呆立在丛青院门口,看见刘姨娘和碧玉姑娘都进了院子,面色都如常,没有被哭过,或是被责罚过的痕迹。
林姨娘落了胎,精神不好,正兀自伤心着,并不让她进屋伺候。
她时不时撩开门帘看看林姨娘的模样,是否妥当,送进去的药物点心,她都一口没吃,神色恹恹躺在床上。
口里喃喃自语:“我的孩子没了。。。一定是王氏。。。一定是王氏害我!”
绿柳听过这些话,嘴角就不自觉地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林氏有什么大的能耐,能让夫人出手害她的孩子?夫人不仅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在府里地位超然,将几房妾室通房也压的和和顺顺,哪里用得着除掉妾室的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况且侯爷对夫人,也极其尊重爱护有加。
明明是林姨娘自己想着另攀高枝。自以为和出了一位沈贵妃的皇商沈家勾搭上了关系,为他们卖命做事,就能被人另眼相待?
简直是笑话!不说别的,就连她姨娘的名头,也要挂一个“承安侯的小妾林姨娘”,不论再怎样,她总是姓秦家的。
沈家难道还能许她做正头奶奶不成?
绿柳伸手拽了一棵枯树上的树叶子,百无聊赖地撕起了树叶子。有个在林姨娘眼前颇为的脸的小丫头冬儿,咚咚的跑进屋子里,绿柳拦都拦不住。
“姨娘不好了!姨娘不好了!”
林姨娘闻言大怒,怒目瞪着冬儿,“乌鸦嘴!”
冬儿这才怯怯地行了礼,嘴唇一张一合,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林姨娘听了,简直如同平地惊雷,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嘉木堂里传出消息来,夫人有喜了!”
冬儿果然乌鸦嘴,匆匆进门的绿柳又撇了撇嘴。
林姨娘呆若木鸡,眼神空洞物色,渐渐又带上了恨意。
她的孩子没了,王氏却有了身孕!
是王氏,一定是王氏!
王氏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竟生生地让人将她的孩子除掉!
可怜她的孩子,还没见到这人世的繁华,竟就在他人的恶毒用心下,胎死腹中!林姨娘心中大憾,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29章 藏身()
得了消息的承安侯,立马吩咐赏赐众人一倍月俸,孙老夫人也跟着赏下了一个月的月俸,既是年节下,又是侯爷夫人大喜,下人们不仅得了年节的新衣、赏赐,又多得了双倍的月俸。
整个承安侯府里,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只除了丛青院里林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只点着豆大点的蜡烛,窗户都合的严严实实,只在正门露个小缝透气。火炉里银丝炭烧的正旺,红彤彤的颜色,却显得屋子里的其他地方阴暗灰败。
绿柳上前承上煮好的药,低声细语地劝着愁眉苦脸的林姨娘。
“姨娘好歹喝一点,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道理。这些药材难得是老夫人、夫人特意吩咐赏赐下来的,最是对症补身,姨娘还年轻,不能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啊。”
谁料林姨娘一听到她说“夫人特地吩咐赏赐下来的”时候,登时心头大怒,一扬手就打翻了绿柳手中端的药碗,白生生的瓷片尖利着碎碴子,散了一地。
绿柳皱着眉捂着手,低低地垂头,喊小丫头进来收拾地面。
只是手上被热药烫了一块,恐怕要红肿好几日才能消下去。
林姨娘看着她用袖子遮着的手,丝毫没有觉得有甚不妥,掌嘴却指着嘉木堂方向有气无力地骂起来。
“谁要她好心赏赐?安能知晓是不是要用什么药来败坏我的身子!王氏的东西我才不稀罕!我弟弟是皇商家的掌柜,什么贡品御用的东西拿不来?哪里用得着她惺惺作态!我的孩子没了,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然后低声喃喃,声音若隐若现:“她的年纪可比我大多了,怀胎十月是过鬼门关的事,谁能晓得她有这个福气怀,有没有那个福气生下来!走着且瞧着。”声音极轻,绿柳只听了个大概。
我就不信,你伸手害了我的孩子,老天爷会让你的孩子安然出世不成?
林姨娘看着绿柳垂着头半跪在身前,伸脚踢了踢她,没好气道:“一脸死相的蹄子!还不快去将我兄弟以前托人送进来的燕窝煮上一碗端上来。以后王氏赏下的东西,都给我扔水池子里去!”
绿柳低着头应了声下去。出门撩开帘子一抬头,眼眶却红红的。
同样是做丫鬟的人,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