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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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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一世,皆逢所爱,懦夫献上一吻,勇者拔刀相向。而刀剑最为慈悲,因为尸骨转瞬而寒。

第五十章 南渡北归(一)() 
她从别苑夺门而出,似落荒而逃一般。郦远寻见她时,她正抱膝坐在山间青石阶上,整个人不住地颤抖,一双眼里,俱是凄惶,周身戾气。

    “主子?”郦远见她这幅样子,语气里小心翼翼,带着几分颤抖,“这是发生何事了?我,我带您回府。”

    “阿远。”苏岚抬头看他,眼光迟缓,声音里带着无可克制的哽咽和颤抖,“不,送我去清远的禅房。”

    庭院里清远正给花树浇水的,见得苏岚被郦远扶住手臂,一身戾气,缓缓行来,也被惊了一下。

    清远将她让进内室,叹了口气,又出去叫郦远暂且放心,留她在此,才回返室内,苏岚仍在颤抖,眼圈血红一片。

    清远坐在茶桌前,给她泡了杯茶,递到手中,并不同她说话,只坐在另一边的蒲团上,缓缓念起经来。

    半个时辰后,清远见苏岚神色已是一片清明,才道:“侯爷心绪大乱,不知是何等难解之事,触你心中执念。”

    “红尘中人,所忧所惑,不外如是。”苏岚温和一笑,戾气尽敛,又是翩翩少年,“若真能不惑不忧,我便与您一样了。”

    “修行之人,亦不能无惑。”清远摇了摇头,“只是侯爷心里,执念甚重,故为其所累。”

    “您瞧这禅房外,风吹叶动。”苏岚犹自温和微笑,从容之意与方才仿若两人,“风动还是叶动?不过是心动。”

    清远瞧她,方才失态情由他亦能知悉一二。他知她心念坚定近乎偏执,自己亦曾以禅机相劝,却也是无果。

    “侯爷喝好了茶,预备何时下山。”清远亦是微微一笑,问道。

    “住持这便逐客了。”苏岚摇了摇头,“这禅房花树,何等清净,我在您这躲上半日可好?山外人声鼎沸,我心难安。”

    “侯爷乃是经纬之才,聪慧过人。”清远笑着给她添茶,“自然知道,此心所安,与山中山外无关。”

    “京中人乱我心绪,不过,南渡北归,转眼就不见了。”苏岚饮茶,语意低沉,“我心便可暂安。”

    她站起身来,冲他微微一笑:“我经宫变,也沾了不少人命,且把你那小佛堂借我一用。”

    “有用?”

    苏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没有用,求个自欺欺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不言对错的事。我估计着,明日又要杀人了。”

    晦暗光线里,清远退出小佛堂,瞧见檀香缭绕之中,苏岚匍匐在佛龛前,姿态虔诚。

    九天神佛,十方菩萨,亦瞧不见,赦不得,她所深藏的罪孽,她隐秘的心事。

    她心底空茫一片,竟是期望此时,有人拔出刀剑,使她从容而去,尸骨转瞬而寒。

    再起身时,她便又是那个世无其二的苏岚,色倾华堂,手染鲜血,高高在上,无悲无喜也无惧。

    ——————————————————————————————

    一身是血的齐朗被暗卫运回北宫时,将王愫着实吓了一跳。几度确认并未曾有楚国之人瞧见齐朗今晨行踪,才稳下心神,为他处理伤口。

    齐朗脸色惨白,唇上也无血色,由着王愫动手,却是一声也不吭。王愫撒完了金疮药,给齐朗包扎了伤口,才叹了口气,坐到了一旁。

    “陛下这伤口没有个小半月怕是好不了。路上颠簸,只怕更不利愈合。做下道疤,是铁定的。”

    “留条疤,也好。”齐朗笑着道,“都说心口上捅刀子,这回倒知道是何等滋味了。”

    “贤妃那边,陛下准备如何。”

    “就算是有心如今都无力了。”齐朗哪里看不出王愫笑容里的讽刺之意,“何况,无心也无力。”

    “这些日子,倒是劳烦丞相亲自给朕换药了。”齐朗撑起身子来,牵扯到了伤口,“嘶嘶”吸了两口冷气,“阿颜下手,真不留情。”

    “她拿左手刺我。”齐朗和王愫相对而坐,背后塞着迎枕,“虽然袖袍宽大,可我还是瞧见,她手背上那道伤疤,足有寸长。”

    “那应当是谢之仪伤的。”王愫瞧了瞧齐朗搭在一边的左手,手指纤长,虎口处结了一片茧子,却是一道伤疤也无。

    “前年正月,楚周云关城下鏖战半月,双方将领最后都亲身上阵,皆负伤。”王愫叹了口气,瞧着齐朗,“她九岁的时候,柳夫人押着她学女红。才被针扎了一下,她便跑到程侯的书房里哭了一个时辰,便再未曾学过女红。”

    齐朗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真想诏告天下,告诉所有人,这个苏岚,她,是,是苏颜。然后她,就会跌落,我便能将她迎回我身边。我便能守着、护着我的小姑娘,再不会叫人在她身上添一道伤疤。”

    “跌落成尘的苏岚,只会被人碾碎了。”王愫冷笑出声,“陛下,你若真动了念头,那便是疯了,那便是想要她的命。”

    齐朗也笑出声来:“我大概是疯了。”

    王愫微微一笑:“天下未定,您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昏头的。”

    殿外这时下起雨来,泥土气味飘入,与苏合香掩蔽之下的隐隐血腥之气糅合。

    王愫起身走到飘窗前,望着廊下不知何时复又开始警戒的羽林卫,思绪飘远,道:“陛下这便定了七爷的婚事?”

    “楚皇没有亲姊妹,几位长公主与他都不甚亲厚,给老七娶了,也无裨益。”齐朗坐在榻上,拨弄香炉里有几分辛辣的苏合香,说起政事,他脸上的苦涩荡然无存,“倒是皇后王氏的小妹最合适。世家贵女,也不算委屈老七了。”

    “只怕性子与七爷不合吧。”王愫皱了皱眉,“世家教女,长女与幼女倒是不同。这王婧乃是小女,比她兄长王钰小了快二十岁,受尽娇宠。虽也知规格手段,可哪里比得上她姐姐,是个脂粉堆里难得的英雄。阿颜亦说,她容色上佳,又自幼聪慧,十分骄纵,更是傲气的很。与七爷那洒脱性子,却是难合得来啊。”

    “老七娶得是楚女而已,比起不论高矮胖瘦胡乱选一个,如今已算得上是天赐的缘分了。”齐朗冷哼一声,“真以为能让他挑挑拣拣?”

    “可此事,陛下连七爷的意思也不问问?”

    “朕亦不能事事顺遂心意,何况他?”齐朗摇了摇头,“既受齐国百姓供养,就要有所回报。朕离京时,便告诉他,会给他带个楚女回来,算不算是问了他的意思。”

    王愫看着那细密雨丝,再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底一片难以自明的悲哀,真是人间惆怅。

    倚在榻上的齐朗,缓缓闭上眼。他记起十八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前,父皇曾问刚刚攻下斟国而回的程侯苏胤,她的父亲,自己可堪为君。

    苏胤说:“五皇子心念纯粹而至坚。为人君者,贵心念纯粹而能执着。心念执着者,才能扛得起,这齐国的皇位,才能挑得起这一统天地的夙愿。”

    苏胤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不过剩下六个月零三日可活。

    这场雨下了一整日,齐朗就坐在那榻上,瞧着太阳几度挣扎着从云层里露出来,却也不过是在他的眼前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犹如他,酸楚翻涌。

    这天下间,有个珍贵的东西,他用来交换了这世间至尊至高之位,却,也失去了这样东西。

    可他不信命,几度挣扎又如何,日光即便熹微,终有一日,还是天光照彻。

    只要,她所立的每一寸土壤,所走的每一步都写着他的姓名,他便能失而复得啊。

第五十一章 南渡北归(二)() 
“如此,今年六月,便暂于楚之白城,周之云关,分设榷场。”三月十五,新帝登基后第一次朝会,司徒岩若持天子私印,与纳兰瑞正式定约,重启搁置了二十三年的榷场。

    “希望,借此,两国亦能消弭边疆战火,还百姓安泰。”纳兰瑞微微一笑,看向司徒岩若,威仪之下,姿态诚恳。

    “两国修好,实乃大势所趋。”司徒岩若亦是点头微笑,一副宾主尽欢之景。

    作为此事大楚方面一力促成之人,苏岚陪伴司徒岩若走出太和殿。御阶铺展,她与他并肩而行,身后是数十周国官员。

    “此时停战,你我都算是求仁得仁。”苏岚笑意温和,低声道。

    “久离中枢必然生变。”司徒岩若低低一笑,“你啊,走文官口诛笔伐这路子好些。”

    “朝堂阴险手段虽多,可不似刀剑无眼。”司徒岩若眼光扫过她遮在额上的左手,“我信你躲过这些手段不成问题。”

    “借你吉言。”苏岚亦是笑了笑,“唉呀,大概很久不会见到你了,我还真是欣喜。”

    “不必太过想念我。”司徒岩若声音忽的压低,“咱,扎鲁赫见。”

    苏岚愣了一下,却是漾开笑意,道:“那似乎会很有趣呢。”

    目送周国使团而去,苏岚转身回到殿前兵马司中,推开房门,却见苏峻端坐房中。

    “哥?”见得苏峻神色严肃,苏岚示意身后的郦远退下,自己坐到了苏峻身边。

    “阿颜。”苏峻瞧着她,一贯温存的眼光此刻一片冷肃之意,从不曾显露在她眼前的阴鸷,亦不加掩饰,“你近来,在做什么?”

    “哥。”苏岚脸上的笑意再挂不住,瞧着苏峻的眼光,竟有几分心虚,“陛下登基,千头万绪都得理顺,我不过是。”

    “不过是谈情说爱,困囿于自个那点爱恨之中。”苏峻冷冷一笑,道,“你可还记得,你是苏岚。”

    苏岚竟是一时语塞,说不话来。

    “你近来,扎鲁赫军事撒手不管,即将出京,半点准备都没有,全等着舌头进京?”苏峻瞧她神色尴尬,便冷冷一哼,“除了宫宴那日,你和玄汐联手耍了个小聪明,我真是瞧不出那个手段毒辣,心思细腻的苏岚去了哪。”

    “哥。”苏岚低下了头,“是我心乱了。”

    “是,你是心乱了。我不管你心里对齐朗也罢,司徒岩若也好,还存了何等的念头。”苏峻语气放缓,“只是,你得记住,你是苏岚。你得想,若是他,他会怎样自处?他会如何收拾自己那些全无用处的情感。”

    “他,会一切如常。”苏岚闭上眼睛,不敢看向苏峻,“会抛弃一切不相干的情感,会不择手段的在这混乱之中,安插人手。会在离京之前,给自己布好身后的局面。”

    “你如今贵为副指挥使,未来的苏氏主人。”苏峻语气放软,温和了不少,“早不是那个自己冲锋在前的骁骑将军,你得记住,你身后已隐隐自成一党,你不但得对自己负责,还得为你背后的人着想。比如,邵徽你要他如何自处,没有你的扶持,他自己在如今新朝廷站稳,真就那样容易?”

    “江源之事悬而未决,你有所算计,还不出手?”苏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后头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玄汐,你夜里睡得着?”

    “从小,父亲就说你和他是家里最聪慧的。”苏峻站起身来,走到苏岚身后,“少年时,咱在齐国,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才华,推我在前头。可避讳也没有用,还是被忌惮,还是得死。如今,没有那些避讳了,楚国苏氏,何人不惧?苏岚这个名字终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你得对得起他,对得起他背后那些白白断送的人啊。你比我聪慧,比我心狠,如今是一时被困住了,你知道该如何,是吧?”

    “哥。”苏岚点了点头,握住苏峻的手,“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我不知道你和玄汐如何相处。前几日,你俩御道纵马被今上申斥真是吓我一跳,头回知道你俩还搅在一起。”苏峻回握住她手,语气温和又回复往日敦厚的兄长样子,“你和他是帝国双壁,惺惺相惜我可以理解。可玄汐这人,你能把握得住?”

    “此人城府深沉,与我之间若即若离。”苏岚摇了摇头,“我确实之前便知道他细作身份,和他联手过几次,也有所得利。”

    “只是如今他身份揭开,摇身便是新帝重臣,和你便不能和平共处了。”苏峻点点头,“或者说,没有人希望你俩和平共处。”

    “两个权臣秧子,是不能共存的,对吧。”苏岚叹了口气,“可玄汐对我,态度好的,与对旁人判若两人。”

    “或许,他对你,有些情分,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苏峻坐回她身边,定定看她,“可如今你和他要在西北这摊子上同场竞技。你别以为,这是你经营的地方,就不怕他。别以为,他对你态度温和,就无害。”

    “你那高州,你那都督府,是铁板一块?”

    “哪里可能,惧我威势,惧我手段,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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